第272章 酒釀圓子
作者:糯糯酒      更新:2020-07-27 09:12      字數:5318
  竄出去的清梨胡亂慌不擇路,埋頭搗騰的小短腿使勁兒跑,頗有一副做了錯事的自覺。

  跑著跑著,清梨那股子恐懼勁兒漸漸鬆了,加之她回頭瞅瞅發現並沒有人追出來,她才氣喘籲籲地停了腳步。

  不過,停下來的清梨仰頭四處看了看,周圍都是一成不變的白牆朱瓦,她跑到了不知道哪個院子的後巷,迷路了。

  這邊城衙府她人生地不熟的,她一邊喘著,一邊蔫了神兒,蔫巴巴地揣著小手幹脆坐到了一塊石頭上。

  “闖了禍就知道跑?”

  清梨剛坐下,魏清墨無奈氣笑的聲音便在頭頂響起。

  清梨一抬頭,就瞅見魏清墨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的牆簷,正涼涼地低頭瞥著她。

  魏清墨見小妞抬頭時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樣,活似受了什麽大欺負似的,到口的責罵也隻能咽下去,心裏歎了口氣,飛身下去到了他跟前,溫潤了聲音,“你跑這兒來做什麽?什麽時候過來的?”

  清梨仰頭看著魏清墨神色如常的模樣,卻一下想到剛剛哥哥被清王欺負時的狼狽,她心裏頓時一陣揪著的難受,小嘴一扁,一下竄上去抱住了哥哥。

  魏清墨低頭看著小妞妞悶頭直接抱了他,還以為她不願說為什麽跟來了,不過他轉念一想,妹妹在清王府定少不得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便不再追問了。

  他輕輕拍了拍清梨的後背,溫聲安慰,“好了阿梨,哥哥在呢,你把以前聽見的看到的都忘了吧。等哥哥忙完就帶你回家好不好?娘這些年一直都等著阿梨呢。”

  清梨聽著魏清墨輕描淡寫的話,聽著他都被那樣了,竟還反過來哄著她,頓時心裏更氣惱了,清王這個混蛋!混蛋!

  她窩在哥哥懷裏,小手已攥上了粉拳,小牙也悄摸摸地使勁兒磨著。

  這時,不遠處似乎有個什麽東西竄上天,像個煙花似的,不過卻沒有煙花的色彩斑斕,隻在天空炸開的時候帶了點白煙。

  魏清墨聽見聲響猛地看去,眉頭一下便皺了起來,他趕緊看了一眼天色,一時間臉色更沉了沉。

  他趕緊把懷裏的小妞扒拉了出來,看著她道,“阿梨,哥哥現在有些事兒,你乖乖在這兒等著哥哥好不好?哥哥午後過來接你。”

  清梨昨兒晚上聽見清王和哥哥說了兩句正事,既然兩人是一夥的,那這次哥哥帶著大軍到這來,便定然是有大事的,她麻溜溜地點了點頭,甕聲軟糯道,“哥哥你去吧,我午後來這兒等你。”

  “嗯,行。你乖乖在這待會兒,別胡亂轉。”魏清墨還是不大放心地交代了一句,見著清梨乖巧點頭,他才飛身離去。

  魏清墨走後,清梨在大石頭上坐了一會兒,這兩日她總覺得脾氣格外控製不住,這會兒她越想心裏越憋屈,氣得她肚子都咕嚕叫了好幾聲,幫她一並罵清王那個老混蛋!

  清梨抱著空空的肚子,想起肚子裏已經兩個月的孩子,心裏憋著的那股火又大了些。

  不過,這些都阻擋不了清梨的餓意,她越氣就越餓,看了看天色,這才剛過卯時,等到午時之後還有兩三個時辰呢。

  所以她幹脆起了身,開始慫溜溜地挪著小步,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想著尋個人問問,看能不能找到萬強他們,萬強一向厲害,找點吃的還是可以的。

  終於,在清梨拐過了不知道多少個彎後,可算是看到了一個後院大門。

  清梨探了個小腦袋到門口,這後院好像並沒有人守著,可往院子裏頭看去,這樹木蔥蘢,一片生機,明顯是被人精心打理的,定是個有人居住的屋子。

  許是個下人住的屋子?這樣便再好不過了,找下人們問路自然比遇上主子強,清梨陷著小酒窩就邁進了後院。

  旁邊一棵樹上,繁茂枝葉隱藏中,一個黑影見到清梨跟隻小賊似的溜進院子,頓時睜開眼,腳下一個用力就要飛身下去攔住。

  隻聞樹葉沙沙作響,清梨聽見後回頭瞅去,卻見身後無人,隻有高樹幾葉微微搖晃。

  清梨沒有察覺什麽,隻當是起風了,繼續往前頭的屋子走去。

  樹上暗衛不解地看著一旁攔住他的暗九,蹙眉,“九哥,你做什麽?”

  暗九掃了一眼院子裏的那一小團身影,收手淡聲,“主子心尖上的那位。”

  那暗衛一聽,又看了一眼清梨,立馬當做沒看到,繼續隱在樹上閉目聽著周圍的動靜。

  這一切清梨都不知道,她已經走到了屋子的後窗。

  窗是開著的,清梨正趁著小腦袋往裏頭瞅著。屋子裏矮炕屏風,香鼎縹緲煙,乍一看好像有幾分熟悉的趕緊,不過小妞仔細瞅了瞅,卻又不知道這股熟悉感是從哪兒來的。

  清梨最後也沒想出這到底是怎麽個熟悉法,她先被屋子裏傳來的香噴噴飯香味勾去了魂兒。

  餓極了的小妞哪還有閑心管那些,麻溜溜地從後門溜了進去,順著飯香一路四嗅著。

  飯香是從旁邊的房間傳過來的,清梨正要繞過屏風,隻在她邁腳的那一刻,清王低沉冰冷的聲音就這麽猝不及防地鑽進清梨的耳中。

  “說!擅闖本王屋子所為何事!你若今兒沒個理由,本王定將你軍法處置!”

  聽到清王冷怒威徹的聲音,清梨立馬停住了步子,即使她剛剛還在心裏狠狠罵著清王,可這會兒聽見清王那惱怒的聲音,威壓蓋天壓下,她小心髒還是很沒出息地蹦躂了起來。

  清王發怒,威震四海,那將士立馬就被下軟了腿,“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很快清梨就聽見將士打著顫的聲音響起。

  “回、回殿下,是昨兒徐將軍押過來的那個細作,昨兒俺們先把他關在柴房了,可誰成想竟把人家送飯的姑娘給、給給欺負了……”

  細作?清梨一聽就立馬意識到了將士口中的“細作”就是溫行!

  意思是……溫行昨兒強了一個姑娘?

  清梨頓時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她不信!

  首先溫行那性子絕做不出此等禽獸之事,且溫行是太監,太監如何能強了姑娘呢?

  果然,清王第一反應也是不信,屏風那邊,清王坐在上首,蹙了眉威淩半疑地看向下手跪伏的將士,“欺負了送飯的姑娘?怎麽回事?”

  將士忙回道,“就今兒早晨俺們剛一進那院,就看到一個姑娘衣衫不整地,從裏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一見著人就哭……”

  清王聽著將士的話,眉心擰的更緊了,“那個細作現在在哪兒?”

  “院裏跪著呢。”溫康陰沉著臉色從外頭走了進來,背著手臉上還帶著狠,凶神惡煞的。

  幸虧清梨這會兒沒在屋子裏,不然見著溫康這模樣定會被嚇得夜裏做噩夢。

  清王見溫康這臉色,立馬就知道這事跟他脫不了關係,他沉沉歎了口氣,冷冷道,“行了,沒你事了,你下去吧。”

  將士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趕緊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在門口被風一吹,他才發現已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了。

  屋子裏的威壓依舊,令人窒息,不過溫康一向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痞模樣,他還生氣呢!管他清王生不生氣,陰沉著臉色倚著柱子悶著。

  清王早習慣溫康這模樣,他端起茶抿了一口,瞥了溫康蹙眉,“這是怎麽回事?溫行那個性子,下個毒都能把自個兒悶屋子裏糾結半個月,讓他平白去強個姑娘?”

  溫行六七歲就到了清王府,被溫康瞅中擱在身邊。自小養大的孩子,就跟溫康自個兒的兒子似的。昨兒溫康就去揍了溫行一頓,最後還……

  溫康抹了一把臉,陰沉著臉色憋著火道,“奴才昨兒給那小兔崽子灌了一碗‘醉夢香引’。”

  醉夢香引?

  清梨聽得暈乎,她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不過隻覺這玩意可能是……情藥?

  果然,清王一聽登時拍案大怒,“醉夢香引?你給孩子喂那種東西作甚!你怎麽不幹脆給他喂毒藥?”

  清王氣得臉黑,氣得上腳就踹,氣急怒罵,“當初來求本王饒他一命的是你,這會兒給他灌情藥的也是你,不想要直接打死算了!”

  溫康從來不是等著被踹的主兒,閃身就躲開了。不過他也知道這事算是他氣急犯渾了,被清王罵著也沒吭聲,黑著臉在一邊聽著。

  清王踹了兩下也壓了點火下去,轉身坐回去,好好喝了幾口茶壓著脾氣。

  不過今兒讓清王上火的事太多了,這火還真是一時半會兒壓不下去,這屋子裏的氣壓也愈發地低了。

  清王黑著臉瞪向溫康,怒斥,“你說說你抽了什麽風了,給孩子灌那種藥!”

  當然,不止清王奇怪,清梨也奇怪。

  溫康抱著拂塵,陰著臉色道,“奴才這不是氣這小兔崽子吃裏扒外給您下毒嗎?可奴才總不能真給他喂毒藥吧?想著這玩意雖不是毒藥,但也能讓他難受一晚上。”

  清王聽著這荒誕的理由,怒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竄得更大了,撂杯指著溫康怒罵,“胡鬧!溫康你跟他一樣大嗎?發起火來沒個分寸啊?”

  眼看著清王又得瞪他怒罵,溫康忙繼續道,“前兒我也問過軍醫了,少喝點不礙事的。而且奴才在外頭守了他一晚上的,也就早晨去拿早膳的空,誰成想……”

  這會兒,躲在裏屋的小慫兔聽著清王的暴怒,嚇得慫溜溜地蹲坐在牆角,肚子咕嚕亂叫,香氣就在鼻尖,她也隻能委屈巴巴地聞著,不敢過去……

  而堂屋裏,清王絲毫沒有降火的意思,依舊怒極,“你可真能給本王胡鬧!那毒他下了嗎?那毒下沒下你是不知道嗎?用不用本王給你回憶回憶,是誰把人家孩子糾結了好久還是扔掉的毒藥撿了回來的?”

  溫康板著臉聽清王發火,沒回話。一時間,屋子裏隻有清王帶著火的聲音,清王講了當時的事。

  原是清王和溫康早就看出溫行埋了心事,留意後發現溫行是箜圖細作的事,隻是溫康先求了清王,清王也願意給溫行一次機會,所以他們隻盯著溫行的動作,並未驚動他。

  果然,溫行並沒有讓他們失望,即使接到了讓溫行下毒的命令,溫行拖了又拖,最後還是尋了個無人處把毒藥給埋了。

  隻是溫行下毒失敗的信兒還沒傳出去,端午府宴上一道“叫花雞”,清王吃了一口當即吐血昏迷。

  溫行見叫花雞外土上有白粉,他忙去埋毒的地兒看,果然那土被挖走不少,他以為他還是誤打誤撞給清王下了藥,茫然地傳出“下毒成功”的消息。

  清王的聲音不小,院子裏的人能聽得見,其實清王是故意說給溫行聽的,多半還是有幾分心疼這個自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孩子。

  這個事情在裏屋的清梨也聽得清清楚楚,她驚詫地瞪大了眼睛,不過也落了心口的大石——她不用擔心溫行會被清王處死了。

  許是早在溫行埋了藥的那時候,清王便原諒了溫行了,餘下的不過是活罪難逃罷了,不然今兒清王也不會故意告訴溫行事情,給溫康沒臉。

  而後麵的事,清梨也大約能猜出了個大概,由於溫行的傳信,所以箜圖那邊毫不遲疑地相信了清王中毒的消息,絲毫沒有想到清王秘密至邊城,伏擊奇襲,重創箜圖。

  至於溫行,他發現清王竟沒有大礙,驚喜之餘猛地意識到箜圖危險,所以才有了那日假借王婆子的名義驅車離府,應該是想去追回傳出去的信兒吧。

  隻是沒想到半路會遇上清梨他們,他不想連累清梨被抓回去當俘虜,所以幫他們躲開箜圖前來接應的人,卻誤打誤撞進了魏清墨軍營,為了不暴露細作身份,溫行也隻能隨軍了……

  這樣一想,一切都想通了。

  這時,外頭清王已經黑臉不語了許久,火發完了,他也晾了溫康許久,終於又複了冰冷,淡淡開口,“那姑娘如何?可是衙府裏的丫頭?”

  溫康遲疑了一下才回道,“不是……是咱們王府裏的丫頭,跟那小兔崽子一並過來的。”

  王府來的!清梨立馬就瞪起了眼,她又知道了,所以溫行強的那個小姑娘是……桐竹姐?

  “王府裏的?”清王剛鬆下去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你是說溫行過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丫頭過來?他帶個丫頭過來幹嘛?也是細作?”

  “這……”溫康有些遲疑,昨兒萬強跟元福道出原委時他正好在旁邊,知道前後事因。

  可這話要說可就長了,何況到時候清王一聽他的心尖尖來了,還受了那麽多苦,肯定得抓著問東問西問人在哪,他可不想攤這事兒。

  於是,溫康那吊角眼轉了一圈,咳了一聲裝模作樣道,“誒呦殿下,這可不是件小事。奴才知道的不多,還是讓元福給您講吧。”

  溫康瞄見清王那眉頭蹙得更深了,他絕不給清王開口的機會,立馬繼續道,“至於那小兔崽子和這丫頭,既然都是府裏的,倒也方便,就把那丫頭賜給那小崽子好了,等回去奴才幫他們張羅張羅,也不算委屈了那丫頭。您說呢?”

  清王瞅見溫康那嘴跟倒豆子似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這處理倒是合理,他點了點頭。

  不過,還沒等清王開口,溫康一瞅見清王點頭,立馬拱手飛快道,“好嘞,那您忙,奴才好好教訓教訓那個小崽子去。”

  說完,溫康立馬飛身躥了出去,交代了好好安頓柳桐竹,然後拎起溫行的耳朵就走了,溫行自知有罪在身也不敢亂叫,隻疼得不行“哼哼呀呀”了幾聲,還被溫康訓斥了。

  清王聽著外頭的聲響,臉又一點點黑了下去,溫康忙著扔給元福的事,他直覺就不是什麽好事,他喊了兩聲卻不見元福進來。

  無奈,清王隻能親自出門去尋。

  元福一向慫,尤其在清王發火的時候,恨不得躲得要多遠有多遠,這會兒正好借著看門的由頭,正光明正大地在最外院門口跟士兵扯皮呢,耀武揚威可神氣極了,絲毫瞅不出是隻躲出來的慫鵪鶉。

  不過,總之清王是出去了,清梨聽見清王出門的關門聲簡直如聽天籟!清梨那尾巴簡直要搖瘋了。

  她慫溜溜地趴在門口,豎著耳朵仔細確定了外頭沒了人,而後立馬站起來,大搖大擺地就從正堂跑了過去,跑到了對麵的房間。

  一轉過屏風,入眼就是滿滿一大桌飯菜,葷素皆有,都還冒著熱氣,飯香撲麵來,讓清梨一進門就開始不停地咽口水。

  清王的飯,小妞偷吃起來一點顧忌都沒有,尤其趁著清王還沒回來,她要多吃一點!最好能全吃完,餓死清王!

  不過,小慫妞一向是有賊心沒賊膽的。心裏雄赳赳氣昂昂的,實際上專挑最大的湯盆下手,偷吃一兩個不會被發現。

  所以清梨拿著玉箸,毫不猶豫地插向了中間那最大盆的酒釀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