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夠了！”清梨一邊咋舌，一邊趕緊過去，拿了紗布把魚兩條兩條地包了起來。

  這時，溫行已經在空出來的口鍋裏燒好了一大鍋開水，清梨切薑剁蒜，把一包包魚下鍋，入醋去腥，用紗布包著煮。

  待煮到八分熟，清梨把魚一包包撈出來，又重新添了一鍋水，扔薑撒鹽，入醋調香，魚包下鍋，開水滾沸，煮至糜爛。

  魚香溢出，清梨又一次把魚包撈了出來，這次她解開紗布，讓溫行和柳桐竹把魚骨剔除去，她則把魚湯依次淋到粟粥裏，再把糜爛的魚肉散回鍋裏，進粥攪拌出香。

  頃刻，魚香混米香，勾人食魂。

  熱騰騰的魚粥出鍋，入味色佳。

  軍中的漢子們吃了近三個月的糙食，聞見這香味簡直快要了他們半條命去，一個個都抻長了脖子，坐立著急的。

  給眾人盛飯的時候當然就不止清梨他們四個人了，有每日輪崗的將士來幫忙，剛剛還隻有四個人的糧棚頓時就被擠得滿滿當當。

  帶頭打飯的正是副將朗之，他已經嘴饞偷偷喝了好幾口了，喝下第一口的時候他眼珠子都被點亮了，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狠自個兒吃得太快味都沒嚐夠。

  最後的四碗粥是給清梨他們四個人的，此時九口大鍋已經全部見底了，不過當然他們做的沒有那麽合適，還是剩下了約摸六七碗的量。

  清梨見眾人都已經喝上了，才端起了自個兒的粥，盤腿坐在地上小口嘬著。

  這時，已經灌下一碗粥的朗之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起來又拿了個新碗盛了一碗魚粥，而後把剩下的粥都灌進一個水囊裏。

  清梨看著朗之的動作還以為他沒喝飽要再來一碗，也沒有在意。

  不過端起魚粥的朗之一轉頭，正好對上了清梨的目光。朗之忽然兩個銅鈴似的大眼睛瞪得鋥亮，一臉笑容，兩步就上前湊到了清梨的麵前，把手裏的魚粥塞給了她。

  清梨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大個子的北方漢子，看他突然靠近嚇得小心髒一抖，立馬往後縮了縮，緊張兮兮地看著朗之。

  不過朗之可沒有注意到小姑娘家家細膩的心思，他把魚粥塞給清梨，指了她身後就道，“誒新來的，看在你做飯這麽好吃的份上，哥哥給你個立功討賞的機會！這碗粥就你去端給老大吧！”

  端給……徐九溫？清梨愣愣地端著粥，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才看到徐九溫正地坐在一群糙漢中間，跟他們談笑風生，清俊的臉上笑容和煦，全然沒有剛剛板臉的清貴不可攀。

  清梨心底一訝，轉頭看向朗之疑惑道，“徐將軍也吃咱們的飯嗎？”

  “那當然了！咱們將軍一向跟咱們同吃同住的！可不像有些世家子弟，金貴的跟個什麽似的，出來打仗還得帶一堆隨從伺候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呢！”朗之嗤之以鼻。

  清梨聽著忽然瞳孔一縮，她立馬抬頭問道，“您是說，徐將軍不是世家子弟？”

  朗之臉色一僵，心虛地下意識瞄了徐九溫一眼，趕緊作勢唬道，“胡說什麽呀！將軍的事是能隨便打聽的嗎？快去給將軍送飯！將軍還餓著呢！”

  還餓著？清梨一愣，她順著朗之的意思起身。朗之見她疑惑，在旁邊解釋道，“咱們將軍有個規矩，得等兄弟們都吃了，最後一碗他才吃，所以你日後做飯千萬別做少了！可不能讓將軍吃不上飯！”

  清梨聽著朗之的話趕緊點頭應下，她看著坐在眾人中間笑而侃談的徐九溫，她不得不承認，於將軍之職上，徐九溫確實是位好將軍。

  不過……他到底是跟清王立場不同。

  清梨乖順地垂了垂眸子，這時候她才發覺，現在，她看人早已不止看其的好壞脾性，甚至在陣營形勢麵前，其他的都不甚重要。

  就像即使她知道徐九溫是好人，但是他們終究是得走向對立。

  清梨歎了一口氣，端著魚粥走到了徐九溫的麵前，雙手遞上。

  徐九溫早就餓得不行了，尤其他聞著周圍氤氳的飯香，隻覺得今兒早晨的肚子裏空的不行，嘴裏也直言口水，竟有幾分狼狽。

  他看著手裏讓他狼狽的“人食”，肚子已經強烈地抗議起來，不過他抬頭瞅了一眼跟前低頭站著的小人兒，還是故作矜貴地隻抿了一小口，還煞有其事地咂了咂。

  清梨聽見了聲響，還是有些不安地抬頭盯著徐九溫的神色。

  徐九溫對上清梨緊張的眼神，使勁壓了壓肚子裏一下就被勾上來的饞蟲，僵著臉淡淡道，“嗯，勉強還可以吧，就是有點鹹，下次淡點，不然路上水該不夠了。”

  清梨聽著徐九溫的話，水眸一亮，小酒窩一下就陷下去了，軟糯糯地問道，“那……那我們可以留下了嗎？”

  徐九溫本來也沒有趕他們走的打算，再他這會兒忙著吃粥，噴香頃刻就讓人飄飄欲仙，簡直人間美味，他立馬擺手，“準了，留下吧，你們幾個的小身板也不用做別的事，就每日三餐把將士們的飯準備好就行。”

  “是！”清梨得了徐九溫的話心裏的石頭立馬就落下了，笑著朝徐九溫使勁鞠了一個躬就跑開了。

  一路上，清梨路過的將士都朝她亮著空碗，一個個憨漢子都對清梨讚不絕口，或朗笑高吼，或引吭高歌，個個都恨不得把清梨誇到天上。

  清梨被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頭紅著小臉一溜飛快地跑回了糧棚那，告知了萬強他們可以留下來後，就端起她喝了一半的魚粥繼續小口喝了起來。

  入口魚香，散肉糜唇齒，回韻餘米醇。

  清梨舔舔小唇，又喝了一口，腦袋裏卻一直轉著徐九溫雞蛋裏挑骨頭的話，鹹了？哼，鹹魚淡肉！才不鹹呢！

  不過這麽一說，清梨忽然覺得，好像以她加鹽的量，是不會這樣味足的……莫不是軍中的鹽為便攜，比旁的鹹味更足，所以隻加少許便可？

  不過，也餓懷了的小妞可顧不上那麽多，捧著碗喝了整整一大碗魚粥，可頂了平時兩頓的飯，吃完後小妞心滿意足地收拾了東西，隨軍上路了。

  從此，清梨被留了下來跟在軍中，行軍勞苦，軍旅之人尚且疲憊，何況清梨一個生在深閨的小姑娘。

  不過好在清梨他們主要負責軍中夥食，沒有旁的活，加之徐九溫知道他們是清王府的太監，柳桐竹又是女孩。

  所以在徐九溫的默認下，清梨他們時常可偷偷坐上水車糧車歇上大半個時辰。

  這樣下來，清梨倒還算撐得下來。而且，對於清梨的偷懶，軍中漢子們倒是沒有多話的。

  畢竟有了清梨在，士卒們的夥食也好了起來，不必日日啃著幹糧粗餅，沒個滋味。

  而且清梨小嘴也甜，逢人梨渦三分笑，乖巧軟糯好顏色，極招人喜歡，加上有萬強這麽個會說話的人在身邊，清梨他們很快就都跟軍中人混熟了。

  每日架鍋做飯都會有許多將士過來幫襯，清梨他們也承了將士的情，臨水則捕魚，遇山則打獵，盡力給這些累極的漢子們做些好東西。

  有了這些憨厚將士們的幫襯，清梨等人在軍中的日子也好過。

  轉眼，他們已隨軍月餘了！

  這日剛過了午時，軍隊便行至柏寧縣外。

  柏寧縣是清州轄下，離清州邊城最近的一個縣。

  過了柏寧，再往前走，就到了大懿禦箜圖的最後一道防線——清州的邊城，也就是清王所在，徐九溫領軍將往之所。

  從柏寧縣到邊城不過一個時辰的路。

  到此，徐九溫反倒不著急進軍了，在柏寧郊外，他下令安營紮寨，整頓半日，明早再發。

  對於軍裏漢子，這是行軍小半年以來，頭一回這麽早就安營休整，一時間全軍上下歡呼雀躍的。

  徐九溫站在看著軍中兄弟們高興的模樣，清俊玉麵上薄唇也溫潤勾起。

  可要說軍營裏最最高興的，自然要數正坐在水車上搖晃著小腿的清梨，因為她不止可以歇歇了，而且她知道，明兒就有機會能見著清王了！

  從她離奇被綁，到出府入獄，再到參軍做飯，一切都好像做夢一般，轉眼就已經一個多月。

  每每入夜深時，她總在月高人鼾中醒來，蜷縮在角落裏，悄悄著想著清王，想著從前被老混蛋欺負的日子，算著可以再拱進她懷裏的日子……

  抱著小腹，摸著孩子，念著他，一日又一日，夜複一夜，總是攏情自數，撐著她這具小身子。

  終於，她馬上就能見到清王了，這次，他肯定得氣瘋了，那俊臉肯定板不住了不過……

  想著，小妞低頭偷偷地笑了，嬌軟糯糯的小酒窩在她紅撲撲的臉蛋上一陷一陷的。

  不過小清梨沒偷笑多久，她就開始犯愁了——俗話說，遠樂解不了近愁，她可得準備全軍的飯呢！

  而且，這樣高興的時候，她可不得把晚飯準備地豐富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