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家國天下
作者:驛路羈旅      更新:2020-12-21 16:07      字數:4883
  情況惡化的非常迅速。

  從倭人自象山,寧波兩地登陸,到他們一路擊潰南軍守備,到達臨安城外,隻用了十日不到。

  三百多裏路,一路上還有最少八支地方守備,十日之內,被連連擊破。

  域外賊人,入神州大地,竟如無人之地般肆虐,這個現實,就像是一記可怕的耳光,打在所有對南國還保有幻想的國民臉上。

  待此時臨安被圍,大半年前,反攻北國,圍攻燕京的最後遮羞布,被徹底撕下,露出了華麗外袍下,爬滿身體的虱子。

  這下,所有人心裏,都有個模模糊糊的想法。

  這南國啊。

  真的已經爛透了!

  興許是,南中,所有有膽氣的漢子

  都已死在了齊魯吧。

  臨安街上,這會還出來遊街的人已少了很多,城外不出五十裏,就有倭人窺探,前去迎敵的城衛軍先鋒,不到半個時辰,就被擊潰了。

  這消息根本瞞不住。

  膽小的此時在家裏瑟瑟發抖。

  膽大的,已經拖家帶口,準備從北門逃跑了,不過城門已被封閉,平頭百姓想離開,估計不可能。

  “呸!”

  街道上,酒鋪中,一個喝得半醉的漢子,大聲嚷嚷著

  “我要去殺倭狗!爾等別攔著我!”

  周圍一圈人上前勸說這位,結果這人有點人來瘋的意思,越是勸,聲音還越發大了些。

  “他趙家人別嚇破膽,不敢打,老子不怕!”

  “有膽量的,就和老子去城外,殺幾個倭狗出出氣!”

  那人大聲咧咧著,說到行頭,還抓起手邊砍柴斧子。

  一邊揮舞著,一邊大罵。

  鬧得周圍一眾人都不敢再上前,生怕這家夥手中斧子拿不穩,把自個給砍了。

  “呸!”

  他又啐了一口,大概是覺得光是罵倭狗沒意思,覺得酒勁上來,膽氣一足,便又大口喝了口酒,朗聲說

  “我看這南國啊,怕是要完。”

  這話一出,路邊酒鋪裏,人人皆驚,有腦子的,立刻會了帳,從後門跑了,更多的人還沒反應過來。

  喝醉了嘛。

  就這樣,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控製不住了,結果那位大爺還不解氣,各種葷話往外冒,急得掌櫃恨不得抄起凳子,砸他腦袋上。

  自己想死就去死啊,別帶著別人。

  結果這好事不來,壞事來,半柱香不到,一隊捕快,就將整個酒鋪圍了起來,為首一個臉色難看的捕頭,扶著刀進了門。

  冷眼一掃。

  酒鋪裏剩下的幾個,都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就邊緣處桌子上,有個老頭和年輕人,還坐在那裏。

  捕頭也不理會他們。

  他大聲喊到

  “誰剛才說的南國要完?”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個醉醺醺的家夥身上。

  後者被這捕頭喊一嗓子,嚇得身子都顫了顫,手邊放著的斧頭,也不敢再去拿。

  “嗬嗬,有點膽量啊。”

  捕頭上前幾步,腰中刀拔出半截,寒光四濺,嚇得那酒鬼酒醒大半,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愛南國,我是怕它”

  “噌”

  話還沒說完,眼前腰刀半抽出來。

  明晃晃的刀刃,映出一張驚恐的臉。

  “城外有賊人窺探,你還敢在城中散布妖言!這是要造反啊!”

  捕頭冷笑一聲。

  身後當即有捕快上前來。

  “爾等所有,都是謀逆者,都抓起來!帶回衙門,好生審問!這處謀逆之地,砸了!”

  捕頭一聲令下,便有人提起酒壇,摔在地上。

  刺耳的聲音,混著滿地亂流的酒水。

  酒香氣撲鼻,但人人自危,那掌櫃還想攔住不讓砸,被幾個做公的拳打腳踢,有人罵罵咧咧的衝進櫃台,砸開鎖子,將一把碎銀揣在懷裏。

  吵鬧聲,求饒聲,尖叫聲。

  把個好好的酒鋪,弄得和宰豬殺羊的屠宰場一樣。

  事到這份上。

  但凡明白人都看穿了,這些官家人,是要趁著這機會,發一筆市利,至於什麽造反不造反的。

  誰人見過真造反,還要拉上個管不住嘴巴的酒鬼的?

  但這頂帽子扣得太大了,連街邊圍觀的人,都不敢出言去說,要是被打成謀逆亂黨,一家人可就完了。

  “唔,這就是,你們,富庶,有禮,自稱,正統的,南國哦?今日,長見識。”

  亂糟糟的酒鋪邊緣。

  憂無命看著幾個獰笑著逼過來的做公的,他往身邊不發一言的老頭看了一眼。

  手邊刀動都不動,隻是手指活動幾絲。對付這些家夥,哪用得到卻邪?而幾個獰笑耍狠的家夥,還不知道,自己在走向地獄。

  “北國也這樣,西域也這樣,全天下都這樣。”

  那老頭也不理會這嘈雜的地方,他啞聲說

  “莫說現在了,大楚朝那會,雖說大體國泰民安,但也都是一個樣子,這天下之事,都是裝裱匠一樣,修修補補,大體維持罷了。

  小哥別出手了,老夫來吧。”

  老頭站起身來,他瞥了一眼憂無命手邊的刀。

  叮囑說

  “把你那把刀,收好。

  老夫可不想看到,此時這亂糟糟的臨安城裏,再有血光之災。”

  憂無命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他對殺人,確實沒什麽興趣,也懶得和這些提不上台麵打交道,更別說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類的。

  人家捕頭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人,但話也沒說錯啊,確實是這酒鬼喝多了,亂說話,人家也是職責在身。

  至於酒鋪老板。

  可憐是可憐,但人活一世,誰不可憐?

  再慘,慘得過七絕門魔兵?

  隻要不來招惹他,愛砸砸去,愛搶搶去,臭脾氣的老頭也說了,全天下都這樣的,他又能幫得了幾個?

  幾個做公的見嚇不住眼前老頭和年輕人。

  便擼起袖子,打算硬上。

  那老頭咳嗽著站起身,見他們撲過來,便撩起袍子,一腳一個,全踹翻在了地上,各個吐血,疼的直打滾。

  這場麵,立刻讓亂糟糟的酒鋪安靜下來。

  那捕頭正要說話,就見老頭丟了樣東西過來,入手冰涼,像是玉石所製,怪好看的,莫不是孝敬?

  他接在手裏,隻看一眼,便感覺全身寒毛倒豎。

  撲通一聲,威風十足的捕頭跪倒在地。

  瑟瑟發抖。

  跪著發抖。

  “還拿著刀,這是要砍了老夫,來耍個威風?”

  趙廉咳嗽著,說了句。

  那捕頭像是觸電一樣,把刀丟了出去,雙手舉起,顫顫巍巍的將丟來的玉佩,舉在身前。

  “爾等砸人鋪子這麽精神,想來肯定都是勇武之輩。”

  老頭不接那玉佩,他話鋒一轉,說

  “這把子力氣,用來打賊人,多好啊,何必在此耍威風?一會就去城衛軍報道吧。”

  捕頭一聲不吭。

  他是咬著舌頭呢,生怕自己哭出聲來。

  這就尼瑪離譜!

  你一個侯爺!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人,沒事跑到這小酒鋪裏作甚?學畫本故事,微服私訪不成?

  這倒黴催的事,怎麽就讓自己碰上了?

  “還有你。”

  趙廉回頭看著那個臉露喜色的酒鬼。

  他說

  “你那聲南國要完,老夫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你不是也說,要去殺倭狗嗎?大好男兒說話,就改一口吐沫一個釘,你也隨他們一起去城衛軍吧。

  記得多殺幾個倭狗。

  也替老夫這沒出息的趙家人,出出氣。

  至於爾等。”

  威侯掃視一周,他說

  “光天化日,不去做事養家,在此聚眾飲酒,想來也都是家境豐裕之輩,一家出五個人,去城牆報道!

  還有那些提前跑的,替老夫把話帶到了,今晚,老夫在城牆上等著你們。

  誰敢不來,那就是不給老夫麵子了。”

  說完。

  老頭往門口看熱鬧的人群掃了一眼。

  人群頓時一哄而散,生怕這來頭神秘的老頭,再把這遊手好閑的帽子,套在自家頭上。

  這看熱鬧,還看出麻煩來了。

  當真是怪事。

  “你。”

  趙廉抽了把條凳,坐在上麵。更新最快()

  一張老臉,要比以往衰老太多,全身上下,風塵仆仆的,雙眼似乎都沒了神光,他對眼前那跪著的捕快說

  “去告訴你家府尹,聚起城中所有捕快做公的,再把這玉佩,送去兵部。

  就說老夫說的。

  除城牆上的兵卒,城中虎賁衛三部,都給老夫喚來。

  最後再去我府中。

  讓家中親兵穿上盔甲,帶好武器,去履仙觀門口,老夫在那裏等他們。”

  一席話說完。

  威侯看著眼前已麵如紙白的捕頭。

  他和顏悅色的問到

  “我也不是很懂,你們這些府衙的行事速度,給你們半個時辰,夠不夠?”

  那捕頭再蠢笨。

  也知道眼前威侯,要在臨安城裏,攪出一場大風波來,他這樣的小蝦米,卷入其中,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這會事到臨頭,他也顧不得其他。

  顫顫巍巍的說

  “其他倒好說,但侯爺,這虎賁衛,乃是國主親兵,沒有詔書,他們怕是”

  “我那侄孫病了,挺嚴重的。”

  趙廉認真的說

  “他現在理不得事,老夫身為趙家人,又是長輩,代管一下,有問題嗎?”

  捕頭不敢再說。

  帶著一幫灰溜溜的捕快,退出酒鋪,他帶著玉佩,以平生最快的奔跑速度,往府衙去,身體一陣發冷,但卻有使不完的力氣,根本不敢停下。

  這事太大了。

  潑天那種。

  他根本撐不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給神通廣大的上官去做吧。

  這官場上,等級森嚴,上下有序。

  就算真有大鍋砸來,也得上官先背不是?

  “你去做點飯食。”

  待所有人都離開之後,趙廉丟出幾錠銀子給酒鋪老板,對那頭破血流的中年人說

  “老夫走得累了,肚中饑餓些,一會要去做砸人飯碗的惡事,不吃飽可不行。”

  那老板既開酒鋪,也是個消息靈通的。

  從方才威侯吩咐的幾件事裏,他就知道,今天城中必有震動,但也不敢多言,親自往後廚去,為威侯做頓壯行飯。

  “無命小哥,這就要走嗎?”

  趙廉坐在空無一人,一片狼藉的酒鋪裏。

  他回頭看了一眼,憂無命已將刀鞘背在身後,抓起了鬥笠,聽趙廉詢問,憂無命回頭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

  他說

  “已經送你,回臨安。我要,回去幫,張楚哥了。”

  “不吃點東西再走?”

  趙廉笑眯眯的,如尋常老漢一般。

  他說

  “你這小鬼奸詐,一路上把老夫看的死死的,想送封信都不行,真是氣煞老夫了,不過,你也是忠於行事,讓老夫神甚是欣賞。

  無命小哥啊。

  今日,我就抹個麵子,求你幫我做件事,好不好?”

  憂無命聽到這話,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想了想,說

  “請人做事,要,報酬的。”

  “你要什麽報酬?”

  威侯問了句,憂無命其實也不懂這些,但剛才威侯那幾道命令,給了他靈感。

  他那雙藍色眼睛,看著趙廉。

  說

  “你,給天策軍,下命令,把我,北寒叔,從大牢裏,放出來!省的,我去救,又要,殺很多人。”

  “天策軍啊。”

  威侯摸了摸下巴。

  這世人皆知,天策軍和南國貌合神離。

  以威侯在國中地位,那李守國老不死的,也不會聽他的,趙廉的命令,和天策軍有什麽關係?

  但眼前這毛頭小子,怕是不懂這些。

  於是他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說

  “好,沒問題。

  你先幫我,今晚我就下命令,讓他們把你那北寒叔,直接送到臨安,你就在這等著,好不好?”

  “不好!”

  憂無命搖了搖頭。

  說

  “臨安城,保不住了,你把,北寒叔,送回,西域去。”

  “你倒是有些聰明。”

  趙廉歎了口氣。

  看著門外有馬匹停下,又聚集過來的一眾帶烏紗的人。

  他說

  “行吧,我應下了,你也吃點東西,一會怕有力氣活要幹。”

  “啊?”

  憂無命眨了眨眼睛。

  他問到

  “要幹什麽啊?”

  趙廉眼前浮現那一幕幕齊魯慘劇,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他笑著說

  “我不是都說了,去找些壞人,然後

  砸了他們的飯碗。”

  ----

  一個時辰之後,皇城之外,五裏處。

  大氣端莊的履仙觀門外,數千兵卒聚集此處。

  刀盾在前,弓弩上弦,隻待一聲令下,便是萬箭齊發。

  沒有什麽旌旗林立,隻有威侯的一杆大旗迎風飄揚。

  觀中道士緊閉大門,一個個麵色難看,如臨絕地。

  金色龍攆,在虎賁衛的護送下,往這邊匆忙而來,騎在馬上的趙廉,看到了那搖晃的龍攆。

  他搖了搖頭。

  抬起左手。

  下一瞬,老頭的聲音,回蕩在這處天光之下。

  “這道觀修的好,很漂亮。”

  “然國中有禁令,皇城周圍十裏之內,不得有此等建築,免得衝擊皇城威儀,嗬嗬,這命令,當初還是老夫下的。

  記得可是清楚的很。”

  “眾兒郎聽令!”

  老頭臉上笑容盡斂,手指嘩的落下,指向前方。

  “把眼前這野道士的破道觀,給老夫”

  “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