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琴聲何來【7/100】
作者:驛路羈旅      更新:2020-09-01 01:13      字數:4784
  駝著背的西域門人苦陀,彎腰恭送張楚離開。

  在張楚的身影消失後,這穿著西域服飾的駝子,走到張嵐身前。

  他看著咬著牙的張嵐,便歎了口氣。

  他說

  “二公子,你這又是何必呢?

  門主對你是有幾分親情在的。你瞧,除了你之外,七絕門裏,還有誰能在忤逆了門主後,還留的一條性命,又能在這蘇州繁華地逍遙自在。”

  張嵐被四個古怪的侍從扣住身體關節,動一動便劇痛。

  他咬著牙,不發一言。

  苦陀見張嵐不說話,便揮了揮手,讓那四個詭異家夥,扣著張嵐,走向花園後的宅邸。

  往日風流倜儻的張嵐,這會就像是被托死狗一樣,拖著前進。

  那四個家夥根本不在意張嵐的狀態,就好像是隻為了完成任務的機器人一樣。

  “苦陀!”

  張嵐被拖入房間中,又被壓在椅子上,他看著眼前正在抽出幾根針的苦陀,他說

  “我和張楚之間的事情就罷了,這宅子你們要占就占去,隻是宅中女子,都是無辜的,把她們放了!”

  “瞧你這話說的,二少爺。”

  苦陀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這長相頗有西域氣息的魔教中人桀桀笑了兩聲,他對張嵐說

  “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要去關心那些和你沒關係的女子。

  門主說你不務正業,貪花好色果然沒錯,但可惜,二少爺,那些美人們可不能放。

  門主說了,你所尋得的12名美人皆是蘇州絕色,要送給即將到來的赤練魔君做爐鼎用,也能拉近一下雙方的關係”

  “他敢!”

  一聽自己養著的美人,要被張楚送給曲邪那個色中餓鬼,張嵐當即就如發了瘋一樣,在椅子上瘋狂掙紮起來。

  四個詭異仆從也差點壓不住他。

  “噗”

  一根黑色長針自苦陀手指飛出,紮入張嵐胸口穴位,讓掙紮的張嵐立刻就如泄了氣的老虎,軟到在椅子上。

  “二少爺,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當年老門主對我有恩,但現在門主卻下了命令”

  苦陀捏著幾根針,對瞪著他的張嵐說

  “我不敢違背,但隻能得罪了。

  二少爺,我不會讓你多受苦,我也勸你,該說就說了吧,別硬頂著。

  門主的脾氣,你是最了解的,別讓你輕聲兄弟兩人,如仇人一般,走入陌路之中啊。”

  他撚起一根針,也不見手指動作,那細長的針便落入張嵐血肉,劇痛襲來,讓張嵐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瘋狂顫動。

  他卻咬著牙,不發一言。

  看到這一幕,苦陀搖了搖頭,他隻能無奈的撚起第二根針。

  這一針落下,張嵐便抵擋不住,開口發出一聲哀嚎,又被苦陀伸手捂住。

  當夜,換了身中原人裝束的苦陀,帶著一張紙,走入張楚所在的書房,他不發一言,將那紙雙手奉上。

  正在閉目調息的張楚接過紙張,掃了一眼,他說

  “可信否?”

  “可信。”

  苦陀不敢抬頭,隻能彎腰說到

  “我用了鬼影針,若二少爺能抗住,那他就不是我記憶中那個二少爺了。”

  “嗬嗬”

  張楚輕笑了一聲,他說

  “我那二弟從小嬌生慣養,心性確實差了些。陽桃叔叔可曾安歇了?”

  “聖火教掌教自抵達蘇州,便離了別館。”

  苦陀回應說

  “無人知道他去了哪。”

  張楚點了點頭,他看著手中紙張上的字,又問到

  “赤練魔君到了嗎?”

  “還得幾日。”

  苦陀又回答到

  “據說是在金陵城尋到了上好鼎爐,便耽擱了兩天,五行門人倒是分批到了蘇州,此時正聚在城外一處莊園裏。”

  張楚有些不屑的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揮了揮手,便讓苦陀下去了。

  魔教眾人已抵達蘇州,正派俠客卻沒有動作。

  想必他們是在等待所有人都過來,雙方都還在調兵遣將呢,張楚倒也不急,他已經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直待大戰將起,擄了那沈秋和劍玉,便可以帶著自己不成器的弟弟抽身而退。

  這正邪之戰,便交給老色鬼曲邪,和莽夫青陽魔君去打吧。

  自己做個漁翁,笑看蘇州風雲,豈不美讚?

  第二日下午,沈秋騎著馬,從蘇州城返回琴台,他剛和五九钜子談了談,那位钜子現在是沈秋和正派俠客們的中間人。

  沈秋對五九钜子說了自己對於蘇州一戰的,一點微末的想法,钜子答應把他的想法轉達給其他的俠客們。

  接下來事成與不成,就不是沈秋能決定的了。

  琴台中的仆人已經散去了大半,讓琴台頗為蕭索,沈秋騎著馬越過前往琴台的山路。

  正要走入琴台中,卻又意外看到了一個老者,正站在琴台之外的山石上,眺望著琴台方向。

  那老人穿著灰色袍子,也不甚貴重,有五六十歲的樣子,灰白的長發就那麽隨意披在肩膀上。

  他手裏拄著一根油光發亮的桃木拐杖,背後還背著一個古樸的琴盒。

  山風吹起,吹著這老者發須飛舞,並沒有什麽仙風道骨的感覺。

  反而越發顯起蒼老虛弱。

  “老丈在看什麽?”

  沈秋打馬過去,問了一句。

  那老人被驚醒,他回頭看了一眼沈秋,目光有些渾濁,像極了那些體魄枯敗的尋常老者。

  他對沈秋說

  “老夫乃是外路人,後生,我是聽聞蘇州落月琴台的瑤琴姑娘琴藝非常,特來尋訪一二的。”

  這老人笑嗬嗬的拍了拍肩膀上的琴盒,他對沈秋說

  “老夫也是個愛琴之人,為琴癡,為琴狂,隻是年老力衰,怕也彈不了幾年了。”

  沈秋從眼前這老人身上沒有感覺到任何威脅,但最近的局勢,讓他有些疑神疑鬼,便對那老者坦誠說道

  “老丈來的不巧,瑤琴此時並不在蘇州,一兩月才會回返呢。”

  他眼珠子轉了轉,又對眼前這老頭說

  “但若老丈苦尋琴藝非常之人,我倒是知道一位,就在那蘇州煙雨樓,有一位沈大家。她琴藝之高,名滿江南呢。

  我想,她肯定不會讓老丈失望的。”

  “沈蘭?”

  那老人臉上露出思索表情。

  他拄著桃木拐杖,對沈秋說

  “那沈蘭之名,老夫這外路人也聽過,也許琴藝確實不錯,但那人卻又沒有操琴人該有的恬淡性子。

  弄出這名滿天下之事,想來也隻是個欺世盜名之徒。

  不過你這善心後生既然說了,那老夫我便去觀上一觀。”

  說著話,這老人一副失望的樣子,搖了搖頭,便拄著桃木棍回返,在山道上還差點摔了一跤。

  如果不是沈秋攙扶得快,這老頭就要摔個狗啃泥了。

  “小夥子心腸不錯,以後定有福報。”

  那老頭笑眯眯的對沈秋擺了擺手,然後拄著拐杖,慢悠悠的走了出去,沈秋重新騎上馬,目送著那老頭離開。

  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劍玉,還有溫熱之感。

  剛才其震動的頻率,就和沈秋接觸任豪時的震動頻率不相上下。

  天榜高手…

  “這蘇州是要完蛋了。”

  沈秋吐槽道

  “這等妖孽居然一個接一個出現。不過這些江湖前輩,還真是挺有意思,一個個,都喜歡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

  沒意思。”

  他騎在馬上,朝著琴台走去,他看著這華麗琴台,內心的疑惑越發厚重。

  “但瑤琴啊,你到底有什麽秘密,能引得這種老怪物親來蘇州我還真是看走了眼,竟以為你是尋常女子呢。

  隻是劍玉又不與你共鳴,莫非,你真的不通武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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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蘭這幾日心情焦躁,內心的弦繃緊到了極致。

  五行門人正分批到達蘇州,聚集於城外一處莊園,並不入城,就代表著那些門人並不認為煙雨樓是五行門分舵。

  換句話說,那曲邪老色鬼,已經認定沈蘭背叛師門了。

  這樣一來,兩者之間最後的轉圜也已經消弭。

  彼此之間再無師徒情分,隻要見麵,便是不死不休的下場了。

  隱匿在煙雨樓裏的五行門人倒是沒有逃走,並不是說,沈蘭拉攏了他們的心。

  隻是他們辦砸了事情,獻給曲邪老鬼的72名女子被釋放掉,就算他們回了五行門,也是個被處置的下場。

  沈蘭當初要收攏這些殘兵敗將,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天。

  她手裏籌碼有限,但蘇州城裏有正派俠客,那些五行門人,除非全麵開戰,否則也不會主動跑來送死。

  沈蘭在煙雨樓,暫時還是安全的。

  但也不會安全太久了。

  一旦曲邪老鬼到了蘇州,以他對沈蘭身子的覬覦,他絕對會第一時間挑起爭鬥的。

  永遠不能和一個ghs上癮,而且還能通過這種事變強的家夥講道理。

  他腦子裏裝的不是智慧,也不是肌肉,都是惡心的白濁。

  這一日午後時分,沈蘭正在琴房中準備晚上表演的琴曲,就聽到琴房門開。

  她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秀禾丫鬟,正帶著一個陌生人走入琴房中。

  沈蘭驟然回頭,在看到那個穿著灰布袍子,拄著桃木棍,背著古舊琴盒的老頭子的瞬間,她立刻起身,俯身行禮。

  “五行門弟子沈蘭,見過掌教大人。”

  秀禾丫鬟,更是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眼前這位容貌枯槁的老者,在魔教七宗中的地位,可不是老色鬼曲邪能比擬的。

  “無妨。”

  那老頭揮了揮手,他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沈蘭身後的古琴,又看了看沈蘭手指上的指套,眼中頗有探尋之色。

  他說

  “老夫今日不是以聖火教掌教的身份來的,隻是同為愛琴之人,想要聽聽同道的技藝。

  有個善心的後生,向老夫推薦了你,說你的琴藝絕世無雙。”

  他拍了拍身後琴盒,對沈蘭說

  “你便且彈上一曲,給老夫聽聽。

  若是彈得不錯,老夫自有賞賜,但若是汙了老夫的耳,你這小女娃,以後便別再玷汙琴曲之道了。

  可否?”

  老頭話說的和和氣氣,但其中含義卻不容拒絕。

  沈蘭聞言,心中便是大怒。

  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沈秋那個王八蛋,肯定是他給眼前這桃花老人進了讒言,給自己上了眼藥。

  但眼下,沈蘭卻拒絕不得。

  聖火教掌教讓她彈琴,是看的起她。

  若她不識抬舉,自持身份,那自己這雙手,自己這條命,也就別想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給全身發抖的秀禾打了個眼色。

  後者立刻離開房間,清空周圍所有閑雜人等,免得他們衝撞到了這位掌教大人。

  沈蘭自己調整了一下護手指套,想了想,幹脆把指套取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心無雜念。

  便將身後古琴抬起,放在膝蓋之上。

  纖纖手指輕輕撥動,便有絲竹之音響起。

  桃花老人聽到音色,搖了搖頭,他說

  “你這琴,還差點意思,用老夫這台琴吧。”

  說著話,他就要將背後琴盒打開,卻被沈蘭溫聲阻止。

  沈蘭說

  “小女子感謝掌教厚愛,但我武藝低微,怕是使不動您這天下名器落月琴,便就用這把琴吧。

  音色雖差,但小女子技藝也差,正是相得。”

  “你技藝最好別太差,小女娃。”

  桃花老人閉上眼睛,輕聲說

  “老夫可不想敗興而歸。

  彈吧,我在聽呢。”

  “錚”

  沈大家撥動琴弦,一手梅花引便飄然而出。

  在巨大的壓力下,她的狀態從未如此好過,手指撥動不停,金石之音回蕩於琴房,又有空寂聲響。

  她今日穿素色琴衣,手指撥動間,寬大的袖子也隨之飛舞,多出一絲優雅縹緲之氣。

  當真堪稱琴曲繞梁舞,白龍何鱗鱗。

  而桃花老人聽著這婉轉輕靈的琴聲,臉上的表情也慢慢舒緩開。

  尤其是在梅花引的幾段之間,那優雅流暢的銜接,更是讓這老頭麵露滿意之色。

  一曲彈完,沈蘭長出了一口氣,她束手而起,站在琴後,就像是等待老師點評的學生一樣。

  “棲景若林柯,九弦空中響”

  桃花老人沒睜開眼睛,隻是評價道

  “技藝還差點火候。

  但在你這小女娃的年紀,已經頗為不俗了,可惜,並不是天生琴心,也是破不開凡塵妄念,卻枉費了這一手爐火純青的琴藝。”

  他頗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睜開眼睛,看著沈蘭。

  他說

  “小女娃,我不知你和曲邪的恩怨,也不想知道,看在你這琴藝份上,我隻問你,可願入我聖火教?”

  沈蘭細長的眼睛眨了眨,她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恭敬的俯身說

  “掌教,我並非信仰之人”

  “這樣嗎?”

  桃花老人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他站起身,擺了擺手,拿起桃木棍,說

  “那便如此吧。”

  說完,他如普通老頭一樣,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隻是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沈蘭長出一口氣,腳下一軟,便倒在椅子上。

  玉背之後,也已盡是冷汗。

  今天,又艱難的活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