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大佬就位【2/100】
作者:驛路羈旅      更新:2020-09-01 01:13      字數:4968
  在沈秋暗自立誌的同時,在蘇州城另一側的坊市中,背著木匣的黃無敵衣角搖擺,如動作柔美的鳥兒一樣,輕飄飄的落在了一處莊園中。

  他手裏還抓著一支鹵過的雞腿。

  黑白混雜的胡須上沾著油漬,這嚴重破壞了黃無敵的高手氣質。

  “任豪!道爺來了。”

  他就那麽一屁股坐在花壇邊,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正在和其他三名年輕俠客說著話的盟主放下茶杯,對小輩告了聲罪,便站起身來,身影帶起飄忽輕風,從房中掠出,轉瞬便背著手,停在了黃無敵身側。

  看到這道人這副邋遢的樣子,盟主大人便皺起了眉頭。

  他出手似電,扣在黃無敵手腕上,感知著脈搏,一息之後,任豪的眉頭皺的更緊,對眼前啃著雞腿的邋遢道士說

  “數年不見,道兄的散魂症竟嚴重到這個地步?你到底是黃無慘?還是黃無敵?”

  “嘁,本道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糊塗道人咬了口雞肉,瞥了一眼任豪,他說

  “自然是泰山莽夫黃無敵是也。”

  “唉。”

  盟主大人無奈的揉了揉額頭,他說

  “算了,黃無敵也行。

  隻要帶著太阿劍,也算是頂級戰力。不過眼下的局勢正在鋪開,我還想讓無慘道兄為我出謀劃策,你看”

  “他黃無慘能做?我黃無敵就不能做啦?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黃無敵來來來,我們比劃比劃,且讓你心服口服!”

  任豪的話,似是激怒了這糊塗道人。

  他將手裏的雞骨頭隨手一彈,那玩意就在他指尖粉碎開來,落入花壇中。

  他也不講究,在身上擦了擦油漬,一臉不忿的站起身,作勢要取出木匣中的劍。

  卻被任豪阻攔下來。

  “道兄且安心。”

  武林盟主輕聲說

  “我並無看輕你之意,你且聽我說完現在局勢。”

  說起正事,瘋瘋癲癲的黃無敵倒也安靜下來,便聽到任豪對他說

  “目前已經探明,赤練魔君、青陽魔君、七絕門主、聖火教掌教都在向蘇州趕來,魔教七宗來了四個。

  而我們這邊,現在有我,道兄你還有劍君,陸歸藏,以及墨家钜子。

  這般算算,我等並不落於下風的。”

  任豪說

  “七截劍客也是提前趕來,再有幾日,純陽宗的援軍便會到來,再待本地一些信得過的俠客聚攏,倒是更添幾分勝算。”

  “小冬呢?”

  黃無敵突然開口問道

  “這等大事,她不出麵嗎?”

  “你久在泰山,卻不知曉這其中事。”

  任豪歎了口氣,他背負著雙手,對黃無敵說

  “林菀冬掌門日前中了魔教暗算,奇毒加身,若不是我一位故人徒弟相助,整個瀟湘劍門,怕都有顛覆之憂。

  劍門現在封了山門,這蘇州之事,怕是也參與不了了。”

  “啊!”

  黃無敵猛地跳起來,他氣勢洶洶的說

  “魔教賊子,敢傷小冬,此番定不能饒了他們!”

  這過激的反應,讓任豪忍不住瞥了一眼黃無敵。

  他平日也聽些江湖小道消息,很多年前,就有人說,紫薇真人和林菀冬掌門之間,似乎有些情愫過往。

  現在看來,這傳聞還真有幾分可信。

  不過,以那傳言來看,這兩人之間也算是徹底斷了,起因聽說便是因為張莫邪之故。

  真是江湖處處都留下痕跡,什麽地方都有那家夥。

  “涅槃寺呢?”

  黃無敵怒氣衝衝的說

  “那幫整日吃齋念佛的禿驢也不出麵?”

  這個問題,讓任豪臉上也沒什麽好表情,他半是譏諷,半是敘述的說

  “圓悟主持乃是南朝國師,正忙於趙家人祭祖的水陸法會,無法分身前來。

  不過他派了一名俗家弟子來了蘇州,我前日見過,武藝不俗,更善治愈,乃是上好戰力。”

  “這樣一來,人不就夠了嗎?”

  黃無敵拄著木匣,說

  “你卻還在等待,並不出擊,你是打的什麽主意?”

  任豪沒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花壇邊,此時是深夜時分,但這夜色卻遮不住他的眼睛,他看著花園中綻放的花束,低聲說

  “我欲甕中捉鱉!

  此番倉促一些,想要擊殺魔教高手怕是不行,但若能狠狠的殺一殺他們的銳氣,使正道占些上風,便是極好的事。

  到時我們再乘勝追擊,將魔教勢力一舉趕出江南,中原之地。

  這劍門之事,隻是縮影,道兄。”

  盟主大人回頭對黃無敵說

  “自張莫邪失蹤以來,魔教便是一團散沙。

  但近年來,在那北朝國師,通巫教主高興,還有野心勃勃的年輕張楚的聯合下,他們又有了彌合征兆。

  卻再沒有了張莫邪那等人壓著他們,若是將來鬧將起來,必生大禍。

  我更憂心的是,魔教會暗助北朝,如今北強南弱,若他們從天下大勢入手,徹底顛覆正邪之爭,怕也不是不可能。”

  黃無敵卻嘿嘿一笑。

  他坐回花園邊,對任豪說

  “你這武林盟主當得真是累。

  不僅要平衡江湖事,還要憂心天下,你不是一向瞧不起那南朝國主嗎?為何卻又轉了性子?

  這天下大勢啊,浩浩蕩蕩,就如江河入海,一旦勢成,便無可阻擋。

  北朝國力日漸雄壯,這南朝羸弱,問題出在根子上,一旦雙方開戰,趙家人是萬萬抵擋不住的。”手機端

  黃無敵撚著油漬漬的胡須,說

  “我這方外人不入天下事,也勸你莫要做那無用功。

  自古江湖事,江湖了,若扯上朝堂,我怕就算你有這一身通天武藝,也要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任豪久久不言。

  片刻之後,他長出了一口氣,回頭對黃無敵說

  “我並不隻是一個武林盟主,我還曾是一個保家衛國的軍人。”

  “是,但那又如何?”

  黃無敵擺了擺手,這糊塗道人哼了一聲,說

  “你昔年間,與那張莫邪把臂同遊名山大川,比兄弟還像是兄弟,又一起上了泰山,欲觀我道家秘典。

  我不給,你兩人便動手搶。

  我這一身病,也是那時候留下的,那些陳年舊事,我可還沒忘呢。”

  黃無敵的語氣多了幾分譏諷。

  他說

  “任豪,連張莫邪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憑什麽認為你能做到?

  以他那通天本領,都不涉天下爭霸,你如今雖武藝大成,但比起張莫邪還差很多吧?”

  “自是比不上他的。”

  任豪坦蕩的說

  “若有他七分功力,我便能笑開花了。隻是,任某當年與張莫邪割袍斷義時,他曾問過我一個問題。”

  盟主大人看著黃無敵。

  他一字一頓的說

  “他問我,我這般辛苦習武,是為了做什麽?你知我是如何回答他的?”

  不需要黃無敵回答,任豪便說出了答案。

  他擺了擺寬大衣袖,說

  “我那時年少輕狂,便直抒胸臆。

  對他說,我習武乃是為了保家衛國,護民眾蒼生,不受奸人所害。

  他說我若不改,便注定會死的極慘。

  就如你今日所說一般。”

  盟主大人輕笑了一聲。

  他背著雙手,離開花園,語氣悠然的說

  “死便死吧,我也是戰場廝殺過的,生死早已看淡。但既然已在故人眼前吹出牛皮,這一生便要做給那張莫邪看看!

  免得那廝還要嘲笑於我。

  我雖不如他那般冠絕一代,但我任豪,也有我的武道!”

  “道兄且去休息吧。”

  任豪擺了擺手,他說

  “過幾日,便有大戰將起,正是我輩除魔衛道,守護蒼生之時!”

  “你且等等!”

  任豪走出幾步,便被黃無敵攔下。

  這泰山莽夫抓著木匣,閃到任豪身側,他壓低聲音說

  “你知不知道,那仙緣劍玉”

  “我知道。”

  任豪輕聲說

  “那便是我故人徒弟,也是他救了林菀冬掌門。我聽聞道兄有相麵之術,你說起他,便肯定是見過了,你便與我說說,沈秋麵相如何?未來如何?”

  “靈氣不足,庸碌之人。”

  黃無敵毫不客氣的說

  “若是沒有劍玉在手,道爺看都不屑看他,連張莫邪的一分風姿都沒有,但他的未來,我卻不敢斷言。”

  “為何?”

  任豪來了興趣,他追問了一句。

  黃無敵猶豫了一下,再次壓低聲音說

  “那沈秋麵相與心性不符,本該是魯鈍昏聵之人,卻偏偏又有旭日東升之兆,若是千年前靈氣繁盛,便是有修行人為他逆天改命。

  但如今靈氣不存,這等玄妙之事本不該發生。

  沈秋命數已亂,我既看不穿,也不敢去看,玉皇宮一脈的相麵之術是有禁忌的,我已經在張莫邪那裏吃過一次虧了。”

  “是嗎?”

  任豪點了點頭,他又說

  “當年道兄與我初遇,便說張莫邪有‘貪狼’之象,事後果然如道兄所說,他成就魔教教主,幾乎顛覆正邪,鯨吞武林。

  那這沈秋,在道兄觀來如何?”

  黃無敵抬起頭,看向頭頂星空,他看著莫測星象,說

  “他,是不如張莫邪那貪狼星象那般奪目耀眼。

  但我觀之,也是北方鬥宿鬥木獬,絕非尋常之輩。

  那北方七宿之首,不服逆境,遇強則強,但骨子中便帶著一分桀驁,雖看似溫和卻易偏激,還有一股血勇。

  這性子並不圓滿,放在武者身上更是過剛易折。

  若是不加引導,怕是日後會成禍患。”

  “那就是能成一番事業?”

  任豪麵色平靜,他語氣溫和的說

  “嗯,那便好。”

  “你不管管?”

  黃無敵瞥了任豪一眼。

  盟主大人哼了一聲,說

  “我又不是他爹,憑甚管束於他?他又是我故人徒弟,我也不便幹涉,既入了武林,這天高海闊,萬裏江湖,便任他馳騁。

  隻是我也見過他。

  他還未找到自己的武道,還是隨波逐流,迷茫的很,又被事情推著往前走,懶散的很,現在隻能稱是良木,能否成棟梁,還得再看看。

  但,這世間已有過一個張莫邪,再多他一個沈秋,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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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杭州西南,金華近郊。

  一處山中水寨正在熊熊燃燒,火焰衝天,照亮了山中夜景,驚得飛鳥嘶鳴,灰燼亂舞。

  在那火焰邊緣,金華江上大大有名的五百灘水寨寨主,此時正在爬行。

  他手臂腿骨皆被打斷,身體蠕動,就如一隻肉蠶。

  滿是血汙的臉上布滿了恐懼,茫然,和一抹不可置信,身上的衣服也濕漉漉的。

  但沾染的並不是水。

  他每一次蠕動,都會在身後帶起一團血漬。

  在地麵血道盡頭,燃燒的山寨裏,五百兒郎已經盡數葬身火海。

  “爬啊,你個撲街仔啊!

  爬啊!”

  有個粗蠻聲音在背後催促他,循聲看去,那是一個身形高大的家夥,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翹著腿,惡聲惡氣。

  那人說話帶著兩廣的口音,嘴裏還叼著半個炊餅。

  火焰映襯出他一身綠袍,還有臉上散亂的絡腮胡須,亂糟糟的頭發邊,還綁著一圈小姑娘一樣的發髻。

  他的雙腿晃動,看上去怡然自得。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那身形裏總有幾分癲狂。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家夥手邊,用鎖鏈捆著一副黑色大木棺,那木棺搖晃不休,就好像其中有什麽東西要跳出來一樣。

  “呸!”

  那人看到這五百灘水寨寨主,這金華附近響當當的綠林好漢似是爬不動了,便粗魯的啐出口水。

  “敢偷老子的東西,送你這冚家鏟爽不爽啊?”

  他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上前幾步,蹲在那已經油盡燈枯的水寨寨主身邊,揚手灑出一些粉末在那家夥身上。

  又取出一個火折子,在寨主眼前晃了晃。

  他的大小眼中,咧開一個惡劣笑容,說

  “你們這群耍賤的廢柴,害老子在這金華多留了好幾天,耽擱老子正事,就請你們原地飛升好不好啊?”

  那寨主掙紮著呼呼亂叫。

  但舌頭被拔了,也發不出一聲尖叫,隻能看著那人背起木棺,走出幾步,然後揚手將火折子丟到自己身上。

  “轟”

  火苗落地,真像是炸彈爆炸,那寨主整個身體都在火光四濺中被炸碎開。

  而那背著木棺,穿著綠袍的家夥,則叼著水煙鬥,看也不看身後燃燒的火光,就那麽大步走入了夜色裏。

  在他綠袍之後,有綠色太陽紋路的徽記被火光照著閃來閃去。

  他在金華耽擱太久了,得抓緊時間趕去蘇州。

  這一趟不僅有好的“材料”能拿,還能和一些“故人”好好玩玩。

  這讓他內心非常期待。

  自張大哥失蹤後,他還從未如此期待過某件事情。

  隻是不知道其他幾個老棺材瓤子,到了沒有?

  這場蘇州盛事,若沒他參與,可該有多無聊啊!

  “是人是鬼不分明,是善是惡理不清。

  仇怨癡恨死生眾,鑄我青陽鑄我名…”

  破鑼嗓子喊出的打油詩,在黑夜裏若隱若現,背著木棺的漢子在夜色河灘上縱身掠向一艘破船。

  在穩穩落地時,他一臉不爽的狠狠拍了拍背後晃動不休的棺木。

  那其中幾欲破棺而出的玩意,被這一掌打的安靜下來,就好似很畏懼這紮著花辮的綠袍人一樣。

  他惡聲惡氣的大罵道

  “吵什麽吵!

  給老子安心等著!”

  “待到了蘇州,見了那五九老兒,再讓你等飲血飲個痛快,且讓那老棺材瓤子看看,老子這一身機關術,可還入得了他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