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作者:黑糖話梅      更新:2020-07-24 10:01      字數:5121
  倒地之前,他微張了嘴,似乎對著謝寧說些什麽,那口型卻像是在說:“謝謝。”

  謝她,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長公主和別人幽會的事。

  他倒在地上,雙目緊闔。淋漓的鮮血潑在他身上,像紅梅落在雪地上。

  謝寧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卻見顧懷瑾麵無表情地收回了長劍,似乎隻是在廚房殺了一條魚一般。

  他俯身在高駙馬的身上翻找了一下,找到一個藥瓶,隨手丟在了謝寧身上,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轉身要走了。

  可他剛剛轉過身,就聽得一道難以置信的質問:“你為什麽要殺了他?為什麽?”

  顧懷瑾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轉過身,看著還坐在地上的謝寧,她低著頭,始終看著地上的高駙馬。

  他本不想與她多言,不過今天的事確實也連累了她受驚了,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因為他是殺害長公主的凶手,而且他剛剛還要殺你,如果我不對他動手,你現在早已成了一具涼透了的屍體。”

  謝寧聞言卻是抬起頭看著他,眼眶微紅,有些哽咽地開口:“不是這樣的,他沒有想殺我,他剛剛是故意那樣做的。是你殺錯了人,凶手也不是他!”

  顧懷瑾看著她,目光漸漸地冷下來:“你不要無理取鬧了,是他對長公主下的毒,你以為這件事情他能脫得了幹係嗎?是,那毒藥目前並不致命,可即使如此,再過幾日,長公主也會因為毒藥分量加重而死。在高駙馬起殺心的那一刻就已經錯了,就注定了他是凶手。”

  謝寧本對他還抱有一絲希望,聽到他這樣的話就是低下頭,嘲諷地笑了笑,原來顧懷瑾什麽都知道。

  他說的沒錯,高駙馬確實也想殺了長公主,可是背後的凶手不止他一個人。即使如此,可顧懷瑾還是殺了他,把所有的罪名推到了他一個人頭上,就為了平息這件事情。

  真正的凶手很可能是那個叫玉郎的人,是他用這把匕首殺死了昏迷中的長公主。因為高駙馬對長公主下了毒,他動手,最後追查下來,也隻會抓住高駙馬這一個凶手。

  “而且你別忘了,他剛剛對你下毒,還拔刀想殺你。這就是鐵證如山,你別在這裏胡思亂想了。”顧懷瑾似乎還想引導她,可觸及謝寧眼中的水光時,他愣了愣。

  謝寧低著頭,輕聲道:“不是這樣的,他跟著我,隻是為了救我,真正的凶手想殺我,他是不想連累我,才出現的。”

  她說著,心頭卻愈發難受。活生生的一個人,就死在了她麵前,明明剛剛還在跟她說話。

  “如果今日跟著我的不是高駙馬,而是別人。我可能早就已經死了,就是因為你讓我來做你的誘餌。你明明答應過我的,隻要我把手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你就把我的耳墜還給我。可你不僅言而無信,還用它來陷害我。”

  “我答應過你,會去追查真凶。並沒有說會把耳墜還你。而我確實也做到了,真凶已死,你我的嫌疑都可以洗脫了,這不是最好的結果麽?”顧懷瑾皺了皺眉,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謝寧卻是低著頭,輕笑了幾聲。

  顧懷瑾本對她十分厭惡,因為她總是陷害謝楚。在他眼裏,這就是個惡毒的女人。她陷害別人的時候,難道別人不是這樣的心情麽?

  不過這件事,他確實對不起謝寧。可大理寺的人很快就要來了。如果他不抓出凶手,隻會讓雍王得逞。這件事的背後主使很有可能就是雍王。

  至於高駙馬,他真的那麽清白麽?這件事,還有另一種可能。是他聯合雍王,一方麵殺了長公主泄憤,一方麵又用來陷害他。

  至於高駙馬為什麽自投羅網,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高駙馬和雍王有沒有關係,雍王是逃不掉的。可即使如此,他知道了又能怎樣,他現在的實力還動不了雍王。高駙馬他起了殺心,他也該死。

  他的錯,隻不過是沒有將另一個凶手也抓出來。

  良久,他才開口:“今日不管是誰,你都不會有事的,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如果有危險,我會救你。”

  謝寧聞言,卻是抬起頭看著他,有些難以置信:“如果有萬一呢,如果你遲了呢?如果高駙馬剛剛對我下的毒,無藥可解呢?你如果告訴我,我可以配合你去抓住真正的凶手。可你卻在大庭廣眾之下汙蔑我,利用我。是不是在你的眼裏,我,高駙馬,我們所有的人都是任你擺弄的棋子?”

  怪不得那些看著她的侍衛都退下了,隻留下她一個人回房。這就是顧懷瑾故意的,想讓凶手以為有可乘之機。

  為達目的,他果然不擇手段。

  顧懷瑾沒有說話,眼中閃過一片驚駭。他似乎想解釋什麽,可是麵對謝寧的眼睛,卻開不了口了,他本意並不是想要置她於險境,他是能力可以保護好她的。不告訴她,也隻是為了把這場戲做的真一點。

  他沒有想過傷害她。

  謝寧低著頭,沒有再說話了,她服下了解藥,就扶著旁邊的牆壁起身,正要往回走。

  顧懷瑾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恍惚了一瞬,不知為何,他用覺得這女子的身形有些熟悉。可他想不出來,在哪裏見過。

  他心裏忽地有些煩悶,他做事從不講私情,正因為如此,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堪稱完美。他不是想陷害謝寧,隻是想讓人知道,謝寧看到了長公主和玉郎的事,那麽背後的凶手一定會來對她動手。如此就可以引蛇出洞,一勞永逸。

  可今日麵對謝寧,他卻無端端的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感。

  顧懷瑾往前幾步,走到謝寧身旁,開口叫住了她:“今日之事,是我考慮不周,是我欠你的一個人情,日後我必會還你。”

  謝寧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隻是別過眼冷冷地看著他。

  顧懷瑾見她神色冷淡,也皺了皺眉,他都已經道歉了。

  他耐著性子抬起手,手指卻是撚著一串耳墜:“你的耳墜,現在物歸原主了,已經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謝寧看著他,袖袍下的手握緊,沒有接過他手裏的耳墜。卻是抬手將另一串耳墜也取了下來,漫不經心地扔到了顧懷瑾的身腳邊。

  她冷眼瞧著他,嘲諷地開口:“我看信王殿下如此喜歡這耳墜,就送您了,你拿著它,日後說不定還能陷害我一番。人情就不必了,日後您離我遠一些,便是謝謝您了。”

  說罷,她轉身就走了。

  身後的顧懷瑾愣在原地,怒極反笑,她竟敢拿耳墜羞辱他,還出言諷刺他?

  她真是好大的膽子,還說什麽讓他離她遠點。如果不是今日的事,他根本不會和她說半句話。

  第一次,他一向淡漠的臉上也出現了些怒容。可奈何今日是他連累了她,他也隻得壓下心頭的怒火。可怒火除了對她的不識抬舉,似乎還多了些什麽。

  誰稀罕見她?

  片刻後,他就拂袖離去了。

  而在他們走後,樹影裏隱隱顯出一個人影,隻見得腰間的白玉蝴蝶佩輕輕晃動。那人瞧著地上高駙馬的屍體,嘴角勾笑。真是個蠢貨,長公主那樣的女人死了,他竟然也要跟著去死。不過這樣一來,罪名倒是可以全部推到他的頭上,也算是省事了。

  那人冷笑一聲,就轉身走了,腰間玉佩翻動,隱隱透出一個“玉”字。

  而另一邊,顧懷瑾剛剛走出院子,遠遠的就看到謝楚過來了,他麵上的怒容褪去了些。

  謝楚一來就撲進了他的懷裏,眼中含淚:“夫君,你可有事?”

  顧懷瑾摸了摸她的發髻,笑了笑:“沒事,都已經解決了,現在咱們可以回家了。”

  謝楚捏著帕子,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麵上卻是柔弱地開口:”聽說是姐姐殺了長公主,真是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別擔心了,凶手不是她。”顧懷瑾似乎是怕她擔心謝寧,這才開口安撫。

  可謝楚聞言,卻是一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是她做的麽,怎麽現在凶手又成了別人,夫君你不是說證據確鑿麽?”

  顧懷瑾看著她沒有說話,眼中帶了幾分驚訝,謝楚頓覺失言,趕忙低下頭。

  “楚兒,凶手不是你姐姐,難道你不高興麽?”他皺了皺眉,有些疑惑。

  謝楚心下一驚,急忙抬眼笑了笑,想要遮掩過去:“楚兒隻是覺得太擔心了,害怕那些證據又牽扯到姐姐身上,凶手不是她,我自然是高興的。”

  顧懷瑾聽到她這樣的話才放心了些,將她攬入懷中,滿足地閉了閉眼。這才是他的楚兒,溫柔善良,總是為別人考慮。

  謝楚乖巧地趴在他的懷裏,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怨毒,沒想到這麽好的機會卻沒有弄死謝寧,真是可惜了。

  ……

  長公主的事已經解決,顧染嵩雖然還是想懲治顧懷瑾,可奈何高駙馬已經伏法,毒物也已經找到。他隻能罷手了,桃花山莊的侍衛都撤下來,謝寧換了一套下人送來的衣物,又梳洗了一下身上的血跡,就混在人堆裏一起出去。

  可因為高駙馬的事情,她的心情還是有些低落,她總覺得來到桃花山莊不過一日,就好像度過了很久的時間。

  直到目光落在山莊外,秦風駕著馬車趕過來,她睜大了眼,卻見車簾被挑開,露出了熟悉的麵容。

  不知為何謝寧,眼中忽地湧動出些許酸澀之感,她提起裙擺就跑了過去。

  馬車上的周顯恩見她迫不及待的跑過來,倒是寵溺地笑了笑,不過分別了半日,這小姑娘怎麽這麽急著想見他?

  謝寧入了馬車,周顯恩拉過她的手,瞧著她跑得滿頭大汗,麵頰也泛紅的模樣,挑了挑眉:“怎麽,這麽想我?”

  他也不過是想逗逗她,她肯定會像以前一樣別過眼。可下一秒,感受到懷裏的重量,他整個人卻愣住了。

  謝寧趴在他懷裏,低著頭,像是找到了一個歇息的地方,溫暖又安心。

  “將軍,我能不能睡一會兒?”她今日真的覺得好累了,雖她今日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可她現在就覺得渾身無力。

  周顯恩看著她,皺了皺眉。今日宮裏的事,他好不容易才想辦法壓下來。一出宮就聽說桃花山莊似乎出了事,被圍得水泄不通,消息傳不進去,也送不出來。

  他隻能急忙趕過來,本想問她有沒有受到牽連。可見她已經閉眼歇息了,隻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累了,就先睡會兒吧,到家了,我再叫你。”

  第71章 圓房

  入夜, 謝寧本還在熟睡,雙目緊闔,眉頭卻是緊蹙著。她的呼吸粗重了幾分, 雙手死死地攥著被褥。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高駙馬的身影, 他一直在對著她笑。可她隻覺得身上黏糊糊地,低著頭, 就見得自己滿手都是鮮血, 順著她的衣擺淌下去。

  她驚恐地睜大了眼,再抬頭時,麵前的高駙馬已經被一劍穿胸,他一咧嘴笑, 就不停地吐出鮮血。

  謝寧整個人都僵硬著,痛苦地抱著頭。她驚叫了一聲,卻是倏然睜開了眼。如同溺水之人,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冷汗涔涔,身上的寢衣都快被透濕。夜色正濃, 雖還是伸手不見五指, 可瞧見熟悉的幔帳和床頂,卻讓她找回了一些意識。

  身側的床榻往下壓了壓,隨即就是清冽的雪鬆味攏了過來。周顯恩也被她的動靜弄醒了,抬手搭在她的被褥上,拍了拍她的手臂,聲音還帶了幾分剛睡醒的喑啞:“怎麽了, 做噩夢了?”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謝寧才回過神來。可她還是忘不了夢裏的場景,那般真實,就好像高駙馬在她麵前又被殺死了一次。她心下害怕,下意識地就將頭埋進了周顯恩的懷裏,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直至感覺到隔著衣料傳來的體溫,還有熟悉的氣息,她的身子才沒有顫抖得那麽厲害了。

  周顯恩身子一僵,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他皺了皺眉,看她這樣是嚇得不輕了。他將她往懷裏攏了攏,讓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隻手則輕輕地為她拍背。

  謝寧還埋在他懷裏,睜著眼,身子有些發抖。她不敢睡覺了,一閉眼就會看到渾身浴血的高駙馬對著她笑。

  一想到那個場景,她便忍不住頭埋得更深了,聲音帶了一絲哭腔:“將軍,我害怕。”

  周顯恩愣了愣,隨即將下巴抵在她的額頭,雙臂收攏抱緊了她,輕聲安撫:“別怕,有我在。”

  許是因為被他這樣抱著,還有他不同平日的放柔了聲音。謝寧漸漸放鬆了些,輕輕點了點頭,卻還是緊緊地抱著他不撒手。

  周顯恩也不急著問她,隻是順著她的脊背拍了拍。等感受到她的情緒平靜了些,他才開口問了問:“是夢到什麽了麽?”

  謝寧身子一僵,麵上湧出幾分後怕。可被他抱在懷裏,又不由自主地將心裏話說了出來:“今日在桃花山莊,我……我看到一個人死在了我麵前,他當時流了好多血,還濺到了我身上。明明他剛剛還在跟我說話,可一眨眼他就……”

  她的聲音頓了頓,身子更加顫抖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認識的人死在她麵前,若是陌生人還好說。可那個人她認識,還說過話,還記得他活著的樣子。

  說到後來,她下意識地收緊了抱在周顯恩身上的手,仿佛這樣才可以不那麽害怕。

  周顯恩沉了沉眉眼,眼中情緒晦暗不明。他抬手撫了撫她的發髻,將她單薄的身子嚴嚴實實地攏住。片刻後才輕聲道:“是我不好,不該留你一個人在那兒。以後都不會了,也不會讓你再看見這些了。”

  謝寧攏了攏眉尖兒,頭還抵在他的胸膛上,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他已經很照顧她了,都那麽晚了,還親自趕回來接她。

  是她自己不夠小心,才碰到了那些事。

  院牆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朦朦朧朧的,有些聽不真切了。

  周顯恩見她身子平穩了些,略低下頭,卻見她還睜著眼,鴉羽似的眼睫輕顫著。

  他略為思索,便撫了撫她的背,忽地開口:“睡不著的話,要不要聽故事?”

  謝寧抬了抬眼,隻能看見他瘦削的下巴,夜深了,可她實在害怕,還是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