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作者:羅青梅      更新:2020-07-24 09:16      字數:3801
  畢娑沉吟了片刻:“有這個可能,不過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我們得盡快調整布局,瓦罕可汗掩藏蹤跡,說不定就是在等援軍。”

  曇摩羅伽還沒回營地,他寫了幾封信讓心腹傳令兵即刻騎快馬送出去。

  瑤英回了自己的營帳。

  親兵們圍攏過來,小聲問:“公主,是郎君來了嗎?”

  瑤英輕聲道:“興許是……”

  親兵們對望一眼,又驚又喜。

  除了瑤英後來招攬的幾個胡人,大多數護送她和親的親兵是當初李仲虔親自為她選拔的護衛,聽說李仲虔找了過來,他們自然激動不已。

  瑤英袖中的雙手還在發顫,喝了碗冷掉的馬奶,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伏案提筆寫信。

  信還沒寫完,親兵送來一張羊皮卷:“公主,金將軍剛才送來的。”

  瑤英展開羊皮卷,籲了口氣,麵露笑容,趕到畢娑的大帳。

  “海都阿陵的援兵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為王庭請來的援兵到了。”

  畢娑記得這事,眉毛揚了揚:“他們真來了?”

  離開聖城前,瑤英請示曇摩羅伽,她的人馬雖然少,但願意為王庭出一份力,如果尉遲達摩那邊事情順利,也可以派兵從旁襄助策應。這種好事,畢娑他們當然不會拒絕。

  瑤英頷首:“來的是阿勒部,已經到白泉了。”

  畢娑合掌輕笑,想到一事,皺了皺眉頭。

  瑤英笑了笑,“將軍不必為難,王庭軍隊的排兵事涉機密,阿勒部畢竟是外人,他們不知道大軍所在,會駐紮在白泉。”

  畢娑鬆了口氣:“如此最好,多謝公主體諒。我可以派出一支隊伍為他們指引道路。”

  瑤英嗯一聲,道:“阿勒為人多疑,必須由我親自出麵,他才會放下戒心,將軍的隊伍什麽時候出發?”

  畢娑查看沙盤,從白泉到營地之間都有王庭的斥候驛站,這一帶分布著大片平坦寬闊的平原和低矮山丘,沒有深林壑穀,北戎主力大軍絕不會藏在這裏。

  “半個時辰後就可以出發,我讓莫毗多護送公主。”

  半個時辰後,莫毗多帶領一支隊伍,護送瑤英去白泉。

  唰啦幾聲,狂風拍打旗幟,親兵舉起旗杆,跟在隊伍兩側。

  莫毗多回頭看一眼晴空下獵獵飛揚的旗幟。

  這不是王庭的軍旗。

  它屬於文昭公主。

  他看向李瑤英。

  瑤英一身窄袖袍,伏在馬背上,姿勢越來越熟練了。

  莫毗多一笑,回頭專心驅馬。

  ……

  白泉這個名字由一座荒漠中的泉池得來,阿勒送出信後,率領他的部族在泉池旁就地紮營,剛規劃好營地,北邊塵土飛揚,數十騎飛奔而至。

  營地斥候早已示警,阿勒騎馬馳上山丘,眯眼眺望了一會兒,認出那麵在風中飄揚的旗幟,道:“是文昭公主。”

  騎兵仍然沒有放鬆警惕,彎弓搭箭,隨時可以萬箭齊發。

  瑤英馳到營盤近前,停了下來。

  不一會兒,阿勒騎馬奔出營地,朝她抱拳:“公主,我來了。”

  瑤英笑著回了一禮,朝身後親兵示意。

  親兵翻身下馬,抬著幾口大箱子上前,揭開箱蓋,頓時一片金輝浮動。

  阿勒兩眼放光,讓自己的人馬抬走箱子,哈哈大笑:“公主果然爽快。”

  寒暄畢,他從懷裏摸出一封信。

  “楊遷給公主的信,他怕信鷹被北戎人截殺,托我送過來。”

  瑤英謝過他,接了信,策馬馳到一旁,低頭看信。

  第129章 血糊了一臉

  瑤英看信的時候, 莫毗多環顧一圈,心裏默默估算阿勒部的人數。

  阿勒掃莫毗多一眼, 嘴角勾起, “小子,我認得你, 你別看我的人不如你的多,我的兄弟都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一個可以當五個人用。烏吉裏的老酋長也在我手裏吃過虧, 你是他兒子,就叫我一聲叔父吧。”

  莫毗多不卑不亢地道:“久仰阿勒酋長大名。”

  阿勒捋須大笑,牙齒顆顆尖利,可以輕易咬破人的喉嚨:“你不想為你父親奪回榮耀嗎?我們比試比試?”

  莫毗多板起麵孔,右手緊握刀柄, 淺褐色眸子裏毫無笑意, 道:“我是父親的兒子, 也是部落未來的酋長,大戰將至,身為統帥, 我不能應下酋長的挑戰。等打完了仗,我再向酋長請教。”

  阿勒挑挑眉, 斜睨他一眼, 唇邊一抹諷笑:“比你父親強。”

  莫毗多麵無表情,臉頰邊的刀疤愈顯猙獰。

  兩人交鋒間,瑤英看完了信, 問阿勒:“酋長帶了多少人?”

  阿勒斜著眼睛看莫毗多。

  莫毗多驅馬走遠。

  阿勒撥馬靠近瑤英,他並不強壯,身材矮小,很瘦,瘦得像一把尖刀,但是當他在馬背上拔刀砍殺時,誰也不敢小看他。

  “公主讓我帶多少人,我就帶了多少人,我阿勒做事雖然不分好壞,隻認錢,但是隻要立下承諾、收了定金,就絕不會毀約。”

  瑤英衷心地道:“辛苦酋長了。”

  她當初會找到阿勒,就是因為知道這個人一諾千金,而讓他許下諾言不難——別人可以為信念不顧生死,他願意為黃金美玉拋頭顱灑熱血,並且收了錢就辦事,絕不會觀望風色,兩頭搖擺。

  阿勒拿起匕首剔了剔牙:“拿錢辦事,當不起辛苦二字。不過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我隻為公主賣命,王庭的人別想命令我,他們和北戎之間的戰事也和我無關。不管哪方獲勝,公主都得給我幾箱金子和你的商隊賣的那種辣酒。”

  瑤英頷首:“理當如此。不論王庭輸贏,酋長都可以得到我承諾的所有東西。”

  阿勒嘴角一勾:“假如我死了呢?”

  瑤英意味深長地道:“假如酋長不幸亡故,金子會被送到酋長的族人手中。”

  阿勒撇撇嘴,鼻子裏哼出一聲。

  如果說北戎人是狼,他和部下就是一群無情的禿鷲,他們四處流浪,隻要有人雇傭,他們手中的彎刀可以斬向任何一個人,哪怕對方是毫無反抗之力的老弱婦孺。

  這些年,他們欠下許多血仇,很多部族恨不能扒了他們的皮,吃光他們的肉,喝幹他們的血,但是阿勒部人人都是勇士,來去如風,沒有弱點,小部落不敢得罪他們,大部落不想大動幹戈,他們逍遙自在,為金子和銀幣拋棄自己的靈魂。

  直到有一天,文昭公主送來一封信和一口箱子。

  信上畫出了阿勒部所有秘密營地的所在——阿勒部並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堅不可摧,他們也有自己的家人兒女,還有專門安置受傷兄弟的營盤。因怕連累家人,阿勒部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著這個秘密。

  箱子裏則是滿滿當當一大箱銀幣。

  一麵是威脅,一麵是利誘,阿勒部別無選擇,收下了那箱銀幣。

  阿勒曾經認真地和部下討論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手握他們把柄的文昭公主,代價是暴露阿勒部的弱點。從此,阿勒部會一直被仇人追殺,直到被徹底剿滅的那天。

  部下堅決反對,他們寧願在執行任務時死去也不想牽連家人。

  阿勒投鼠忌器,一時猶豫不定,見過文昭公主本人、得知她受到佛子庇護後,他打消了念頭。

  與其玉石俱焚,不如從文昭公主手裏多賺點錢。

  等文昭公主哪天沒錢了,他再決定要不要殺了她——假如她被趕出王庭的話。

  ……

  瑤英深知阿勒部可以成為她手中的一柄刀,也能成為其他人的武器,不能完全信任,和他探討了一會兒,定下傳達急訊和接應自己的法子,期間口風嚴密,沒有透露王庭的部署計劃。

  莫毗多在一邊旁聽,嘴角不禁勾起,她和阿勒交談的樣子就像個精明無情的商人。

  定下計劃,兩人離開白泉,瑤英的兩個親兵撕下身上的衣衫,留了下來。

  莫毗多問:“他們怎麽不回營地?”

  瑤英回答說:“假如阿勒有異常舉動,他們可以及時報信。”

  莫毗多這下子真的笑出了聲。

  行了幾裏路,風沙漫漫,忽然聽見不遠處有號角聲響起,莫毗多策馬飛奔到隊伍最前麵,沉著地做了幾個手勢,輕騎向前,其他人後退,幾名士兵作為斥候前去查看情況。

  一行人爬上山丘,士兵拍馬回來稟報:“前方驛站斥候發現一隊北戎輕騎,大約五六十人,他們正好朝著我們的方向來了,王子,是甩開他們,還是迎戰?”

  “確定隻有五六十人?”

  “隻有這麽些人,如果是幾百人的隊伍,早就被發現了!”

  莫毗多看一眼瑤英,神色遲疑。

  瑤英摘下麵巾,問:“王子想迎戰?”

  莫毗多點頭:“誰也不知道這支輕騎為什麽出現在此處,甩開他們可能會有隱患,不如節省馬力直接迎戰,勝算更大。我的人比他們多幾倍,有幾分把握。攝政王命各處營地組成一道封鎖線,絞殺所有落單的北戎斥候騎兵,西、南、北三個方向都有足夠的兵力,唯有東邊還沒來得及布置兵馬。假如放過這幾十個北戎輕騎,他們很可能逃出包圍圈。”

  瑤英立即道:“那王子不必顧忌我,迎戰便是。”

  “假如是我輕敵了,公主立刻帶人撤退,不必管我。”莫毗多朝瑤英一抱拳,撥馬轉身,抽出長刀,“兒郎們,準備應戰!”

  士兵們紛紛拔刀呼應,以莫毗多為中心,兩百多個騎兵像一把徐徐展開的折扇一樣向兩邊分開,另有幾匹快馬如離弦的箭一般從兩翼馳出,莫毗多手執彎刀,驅馬上前,整個陣型像拉滿力道的彎弓,弓弦緊繃,箭矢蓄勢待發。

  瑤英在其他親兵的保護下撤到山丘緩坡上,遙望天際。

  他們藏在山丘背後,從西邊過來的人看不見他們,他們卻能將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北戎輕騎果然速度很快,號角聲還在空氣中回蕩,遠處黃沙滾滾,塵土揚起幾丈高,幾十騎人馬從塵土中竄出,朝著他們的方向奔來。

  莫毗多示意親兵揮動旗幟:“結陣!”

  士兵反應迅速,悄悄往前推進。

  莫毗多望著越來越近的北戎輕騎,額邊沁出汗珠,但是雙手始終穩穩地緊握彎刀。

  士兵們等著他下令。

  莫毗多抬起手,士兵正要放箭,他忽然大吼一聲:“等等!”

  前方喊殺聲震天,夾雜著痛苦的慘叫,可是這喊聲不是他們發出的,而是從北戎輕騎那邊傳過來的——他們在互相殘殺,後麵的輕騎在追殺前麵的騎兵,兩方人馬都穿著一樣的服色,卻互相交戰,一路疾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