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枯燥
作者:日日生      更新:2021-02-13 21:11      字數:4323
  <b></b>在南唐北齊相安無事這麽多年,彼此統治半壁江山百十年以後,兩邊同時開始了內亂。

  隻不過北邊的亂象更徹底,是實打實的刀兵相見,而南唐則是朝堂內鬥。

  這一場內鬥,也是傷筋動骨,因為它已經牽涉到了南唐最敏感最核心的兩股勢力,水師和商會。

  陳壽依然坐鎮汴梁,沒有出征的意思,他離不開汴梁,汴梁現在也不能沒有陳壽。

  如今,也隻能相信,各條戰線上自己派出去的主將了。

  有時候戰事一旦起來,臨陣換人,反倒不好。

  好在袁顯年、張正元還有李欣都比較給力,各自攔住了當麵之敵,至於西北的李威,陳壽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率兵出西涼。

  反正在秦攏牽製住姚關,已經是陳壽對他的最大希望了。

  水榭內,陳壽重新收拾了一下書房,房間有三丈寬窄,一側放著書桌和木椅,四壁陳列整排到頂的書架。

  書架上,多是些線裝的書籍,比較珍貴的書籍還會在外麵加上一個木匣。

  不過相比這些,更多的則是地圖和密信,還有一些府郡的風土人情資料。這個時代的地圖是軍事機密,全部由官府繪製收藏,嚴禁外泄,書肆根本買不到。

  若是有人售賣,估計馬上就會被抓,按個賣國罪名,斬了都不稀奇。

  不過陳壽這裏,卻是擺滿了各種地圖,很多都是他當權之後,派金羽衛四下繪製的。

  薛韶小心翼翼地分門別類,踩著小木梯一本本往架子上重新擺放,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小襖,窄腳的喇叭褲,顯得頗為幹練。用一片白色的帕子包住如雲的秀發,窈窕修長的身段兒,盈盈一握的纖腰,十分養眼。

  累了半天,薛韶額頭有薄薄的白汗,不過心裏卻十分踏實。在水榭擺弄這些書籍,閑下來給陳壽彈奏一曲清音,都讓她由衷的快樂。

  尤其是陳壽收集的這些古卷,薛韶每次收拾,都小心翼翼,帶著一絲絲的敬畏。

  她是個很簡單的人,也有點俗氣,就是崇拜權威,不管是文壇還是官場。

  有這樣的人,在書房內,有事她幹,沒事幹她,很是得趣。

  不過很明顯陳壽現在沒這個心情,他捂著腮幫,這幾天上火有些牙疼。

  眼前堆著的,是一摞摞的情報,其中很多都是廢紙,但是陳壽也得看。

  並不是每一次,情報都那麽給力,需要他來分辨或者決斷。陳壽這才知道,爭霸中的主公,不是那麽好當的。

  自己這邊稍有差池,到了前線,就有可能導致潰敗。

  所謂的微操達人,就是這樣,一句話就有可能害死十幾萬兒郎。

  陳壽推開公文,一下子趴在桌子上,這時候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張和在外道“侯爺,上官均要走了。”

  “哦?”陳壽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問道“他想的怎麽樣了?”

  “他說回去請示一下魚敬德,自己做不了主。”

  陳壽笑道“派人出使談判,卻不給人做主的權力,魚敬德雖是權閹,權傾南唐,連這點魄力都沒有。可見南唐君臣,不過是窩裏鬥的行家罷了,成不了氣候。”

  “他這次一定會同意,至於能不能成功,就看他的本事了。”

  陳壽要和魚敬德連手,再加上商會,共同對付南唐水師,這已經是另外開辟一個戰場,隻不過這個戰場不用刀槍,不用士卒,是純粹的陰謀。

  能成功,削弱了南唐水師,不成功,也搞得南唐不得消停。

  對他自己,都是沒有損失的,何樂而不為。

  薛韶聽到南唐兩個字,神色登時一緊,稍有片刻失神,手裏的書沒拿穩,嘩的一下線裝的古卷散落,桃兒嚇得趕緊躲開。

  陳壽聽到動靜,回頭一看,薛韶急的差點掉下來。他走過去攬住她,從梯子上抱下來,看了一眼道“這書太老了,是從駙馬府搶來的,不知道有什麽用處,估計是線都腐爛了。”

  “婢子該死。”

  陳壽沒好氣地說道“不過是一個古書而已,好生修補一下,有沒有損毀,少在這兒聒噪。”

  桃兒笑道“爺都不怪罪,姑娘還不快些收起來,跪在這兒做什麽。”

  薛韶抬起眼來,怯生生看了一眼陳壽,後者已經繼續埋到桌上堆積如山的情報中去了。

  她抿了抿頭發,開始收拾,心裏卻始終記掛著南唐的事。

  想要上前問一嘴,但是看到陳壽煩躁的樣子,又讓薛韶不敢去問。

  杜家二小姐,因為她的書信,被人構陷,全家遭難,讓薛韶一直心中不安。

  老爺許諾自己,會幫杜落蕊脫難,剛才說的難道就是這件事?

  一想到陳壽的權勢,還有他的手段,薛韶心底燃起了希望。

  殊不知陳壽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哪裏有精力,去關心一個素昧平生,在南唐的內鬥中被首先犧牲掉的小炮灰。

  在自己家門口群敵環伺的時候,他還能抽出精力來,去南唐使壞,加劇他們的內鬥,已經是很難得了。

  他看了一會,又躺在椅子上,朝後一仰,心中暗道打仗原來這麽心累。

  一場戰爭,尤其是多線戰爭,絕非坐在那指揮方遒,談笑退敵的瀟灑,都隻是後人的杜撰。

  真正的戰爭,很是枯燥,很是無聊,很是勞心費神。

  硬碰硬的戰爭,它其實不需要太多的奇謀妙計,也不靠勇將衝鋒陷陣,需要的精確的計算。

  敵我力量的對比,行軍路線的規劃,後勤輜重的補給,勤勤懇懇地做好這一切,就能很大程度增加勝率。

  當然,有絕世名將的話,又另當別論了,他們可以在劣勢中,尋找到一絲絲的勝機,然後把握住它。

  在他愁眉不展的時候,陳壽的侄子,小管事陳福和趙鴻兩個,已經勾肩搭背來到了當塗。

  趙鴻和陳福配合默契,他們在河間,一塊收繳了十幾萬的流賊。

  如今奉命來收伏水師,自然也是提前做好了功課的,至少他們從高歡那裏,得到的情報就很多。

  馬車內,趙鴻成竹在胸,擴了一下手臂掀開簾子,營寨就在前麵不遠,已經可以看到禁軍的大旗了。

  趙鴻拍著陳福的肩膀,笑道“阿福,你快成親了,這次事情做好了,便趁機和你二叔說一聲,去涼州完婚吧。”

  陳福歎了口氣,連連搖頭。

  “怎麽了?”趙鴻看出他情緒不對,追問道。

  “別提了,我總感覺,最近金鳳不怎麽理我。”

  趙鴻奇道“你們關係不是一直不錯麽?”

  “說的就是唉,不說了,反正你也不懂。”

  趙鴻大怒,罵道“你敢小覷我,我可是做了侯爺親衛兩年,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侯爺看上的女人最終都成了眷屬,而我!”趙鴻拍著胸脯,大聲道“我每一次都親眼目睹,學了一身的本事。”

  杜金鳳已經拜了黃真的兒子黃仲為幹爹,在宰相府內,陳福去三次,要吃兩次閉門羹,久而久之都有點害怕了。

  好在二叔及時給了個差事,可以讓他出來躲一躲清淨,他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趙鴻,托著腮不再說話。

  趙鴻見他這幅呆呆憨憨的樣子,嘴角一笑,也不再繼續追問,轉念想起接下來的任務來。

  侯爺對水師的重視,他看的分明,這已經是執念了。

  也就是張正元,丟下水師就走了,侯爺還沒有怪罪。

  這要是其他人,早就被擼了,還讓他領兵在外?

  張正元雖然走了,但是他留下了一個好的底子,水師已經被圍在了當塗,他們插翅也難逃。

  趙鴻被陳壽放出來之後,很是立了幾個大功,雖然不如張正元那麽顯眼,但是陳壽都記在心裏,經常將他放在緊要的地方,一來磨煉下心腹,二來自己也放心。

  趙鴻是他的親信中的親信,是最值得信任的一批人,這樣的人若是有資質,肯定是要加以打磨,待成才之後重用的。

  前幾次趙鴻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這一次當然也不想例外,更何況這次的任務,明顯比前幾次簡單。

  他看了一眼陳福,又想起他的二叔,趙鴻在心底暗道淮軍水師,我勢在必得!

  ---

  汾河河穀之中,一隊人馬正不疾不徐的向南而行。

  此時北地,春光正盛,雖然河東之地山黑而林稀,然而河穀之中野草繁茂,野花點點,汾河水流濺起碎瓊亂玉,仍然別有一番景象。

  河穀兩岸,到處都有村莊聚落,此刻正是田間勞作的高峰時候,到處都看到農人身影,在辛苦的伺弄莊稼。

  然則往常田邊村婦送飯,兒郎嬉戲的熱鬧景象,卻再不見。這些勞作農人,在田間還不時北望,似乎在擔心著什麽。

  沒錯,蒙古人又來了!

  天殺的龍門山蔣家,幾次三番引著蒙古韃子前來,那群人就是一群地獄惡鬼,甚至比惡鬼還可怕。

  上一次鬧得河東遍地屍體,十室九空,好不容易安穩一年不到,他們又來了。

  河東之地,從唐末開始,就一直是戰場。多少強藩在這裏混戰,胡亂那幾年,大唐南渡,中原出現的幾代短命王朝的君王,很多都是崛起於此。而北齊立之後,更是和胡人在此纏戰十餘年,打得河東幾乎變成了一片白地。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河東有礦。

  這時候一隊人馬經過,很是嚇了那些在田間勞作的百姓一跳,後來看到這支軍馬打著白波穀的旗號,這才放下心來。

  白波穀袁家,自從投靠了忠勇侯,就是陳壽新政的擁躉。他們身份敏感,因此格外注意,執行陳壽的命令從不打折扣。

  當然陳壽也沒虧待他們,幾番資助之後,白波穀甲胄精良,兵刃銳利,約束森嚴,且滿是煞氣,一看就是強兵模樣。有這麽一支軍馬坐鎮,這才讓此地的百姓們沒有舉家逃難,而是還在堅持著田間勞作。

  這些百姓不是不想逃離這片戰場,但是他們根本做不到,因為富戶逃走了,還可以靠積蓄維持生計,或者重新開始置辦田產、店鋪。

  窮人拋家棄業,多半唯有輾轉死於溝壑。他們辛勤勞作,繳納貢賦,繁衍生息。隻求上位之人,能在外敵入侵的時候能給他們一個最為基本的安全保證。

  正在田裏耕種的百姓,倚著鋤頭,看向這支人馬。

  他們多麽希望,這些兵馬,能把蒙古人擋在汾河以西。

  不然自己這些日子的勞作,純屬白費力氣不說,自己的家人,還有可能被蒙古人殺戮。

  終於,有一個莊稼漢忍不住,大聲問了一句“軍爺,能守住麽?”

  帶兵的漢子,騎在馬上,聞言一勒馬韁,莊稼漢頓時有些驚慌。

  這偏將突然笑了笑,大聲回道“各位父老,無須擔憂,俺們這些軍漢豁出命去,也要把他們攔在河對岸。到時候戰事一起,白波穀中,已經備好了五年的糧食,郡守大人早有命令,會施行堅壁清野,你們帶著家人到城中做些搬運的民夫活計,每天都有粥棚,斷不會餓死一個人。打跑了蒙古人,滅了蔣家,大家便可以安心耕種了。”

  他的話雖然不是很令人向往,但是出奇地真誠,在場的人反而更加心安。

  莊稼漢擦了擦額頭,咧嘴笑道“軍爺,俺們知道了。這樣說,俺們這些人,心就放回到了肚皮裏。”

  為首的參將,繼續帶著手下行軍,汾河水位今年算是高的,對麵的人想要打過來,沒這麽容易。

  白波穀作為一個橋頭堡,曆次大戰都是蒙古人和蔣家攻的最急的地方,但是從未失守。

  袁家施行陳壽的新政之後,此地更是擰成了一股繩,軍民一心,誓死要和蔣家對抗到底。

  漢人中從不缺英雄,每一個年代,都有不世出的豪傑,挽危救難,名垂青史。

  但是每逢亂世,也總有一大批的漢奸狗賊,投靠異族,虐流同胞。

  蔣褚才和姚關都是這樣,為了他們的利益,為了他們的大計,他們心甘情願為合不勒屠殺同胞,替他做馬前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