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作者:關心則亂      更新:2020-07-21 17:28      字數:6318
  樓大夫人氣呼呼的不說話。

  這時侍婢來報:“程家小娘子忽道身子不適,淩大人已陪著回去了。”

  樓大夫人不悅道:“她倒把淩不疑抓的緊。自己要回去了也不肯留下淩不疑!說不得,是急著賣弄委屈去了。”

  “你說什麽昏話,她到底是和阿垚定過親的,難道要留下鬧洞房嗎!”樓太仆覺得妻子這幾年眼界愈發狹窄,全無年輕時莊嚴大度的模樣,“就算是她使了手段,淩不疑肯被她哄著走,那就是能耐!”說著便甩袖離去。

  ……

  淩不疑和少商坐在馬車中,一路無言。

  “你怎麽不說話。”淩不疑道。

  少商淡淡道:“大約是適才說的太多了。”

  “適才你也沒怎麽說話。”

  少商沉默了。

  淩不疑向女孩伸出手,女孩卻低著頭。他的手掌停在半空中,在昏暗中猶如蒼白盛開的石蘭。他捏緊拳頭,收了回來,“我何處不妥,你說給我聽。我總是想讓你高興的。”

  少商凝視著角落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三叔母以前常笑我天真,不知什麽才是權勢。今夜,我親眼看見了。萋萋阿姊,姁娥阿姊,還有那幾位願意幫我的姊姊們,我們盡力辯解,奮力爭論,抵擋的好生辛苦。阿母在簾子後麵想來也忍的不易。然後,你來了,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打發了。你後來甚至都不用說話了,你目光所及,大家就會依著你的意思去做。”

  淩不疑低聲道:“你不喜歡權勢麽。”這世上怎麽會有人不喜歡權勢,“看不出,原來你倒是莊生的信者。”他手指僵硬,開著言不由衷的玩笑。

  “我也是俗人,若無阿父的權勢,我哪有今日呼奴喚婢的日子。”女孩搖搖頭,“何況,權勢隻是一把利刃,哪有好壞之分,要看用在什麽人手裏。”

  淩不疑目中露出些許疑惑:“那你為何……”

  “今夜,我依靠的是你手裏的權勢,不是我自己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淨明亮,“可是,我為何能用你的權勢呢。因為我將來會嫁給你,給你生兒育女,讓你高興舒適,這樣,我就能分享你的權勢了。”

  淩不疑生平難得生出疑惑來:“夫妻一體,這不是很自然的麽。”

  “不是你的緣故,是我性情乖張。”少商傷感的笑了笑,“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思過日子,可如果跟了你,就得照你的意思活下去。我原本以為,我日後最煩惱之事,應是如何培土栽種,如何改良器械。可如今看來,我以後最要緊的事大約是揣摩你的喜好,讓你感到開懷滿意。若是那樣,我現在的樣子就得全變了,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麽樣子。”

  “喝冰酒對你不好。”淩不疑艱難道。

  少商微笑道:“首先,喝一口冰酒不會死人的,可卻能叫我高興。第二,隻要我自己的意思,哪怕對身子不好,也該照我的意思來。”

  淩不疑握著女孩柔軟的雙手,緩緩道:“你喜歡和樓垚在一處,是否因為他能照著你的意思過日子。”

  少商笑了,露出可愛的小白牙:“差不多。所以你看,我雖然學識淺薄,無才無能,但對自己卻看的很清楚,所以我找到了正確的姻緣,可惜阿垚得娶何昭君,唉。可是淩大人,您這樣了不起的人,反倒不清楚自己,找了我,那是大大的錯了。”

  淩不疑似乎有些明白了,冷冷道:“姻緣於你而言,隻是合適不合適麽。”

  “不合適的,就不叫姻緣了,就孽緣。”少商想掙脫雙手,幾番用力對方都紋絲不動。

  “程將軍與蕭夫人,小程縣令與桑夫人,你就不曾豔羨麽。”淩不疑道。

  少商心中苦澀:“我的運氣很奇怪,身邊總不缺神仙眷侶,美滿家庭,但到了我自己身上,卻總要差些什麽。”

  淩不疑沉默良久,才道:“……這倒是。”

  少商看看他,知道他是想到了霍夫人和淩侯。她又用力了幾下,可依舊掙脫不開雙手,索性兩手往前推去,蓋著他寬大的手掌撫上他的雙頰。

  淩不疑似乎吃了一驚,他從未允許任何人撫摸過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白嫩柔膩的小小手掌緊緊貼著他蒼白的臉頰,少商感受到手掌下有些糙的觸感,膚質堅韌緊致。兩人就這樣相對而坐,麵龐相抵,鼻息可聞。青年身形高挑,哪怕坐著也如玉山般巍峨,高大的身影兜頭籠罩下來,叫她不得不仰起頭顱,將纖細的脖頸彎曲起來,才能看到他的臉。

  她從未這樣仔細看過一個人——下頜骨形漂亮,額頭弧度優美,還有他那雙深褐色的眼睛,蝶翼低垂之下,猶如瑰寶般綺麗的雙眸,這世上再沒有這樣美麗的眼睛了。

  “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些說的。”女孩輕輕道,“我可能,並不應該嫁人。我這樣乖張招厭的性情,就不該禍害旁人。淩大人,我們可能,真的不般配。”

  淩不疑冷冷的笑起來——

  她看起來像是被雨水打濕翅膀的孱弱蝶兒,輕輕顫抖著仿佛沒人護著隨時都會斷氣,可真實的性情卻這樣暴獨斷。她能用這樣溫柔備至的目光看著自己,同時嘴裏卻能說出這樣冷漠無情的話。然而他又清楚,她並不是在欲擒故縱。她說的,都是真話。

  他真是‘好眼光’,茫茫人海之中,居然能找到這樣一個人。

  “你喜歡握在自己手裏的東西,別人手裏的,你就沒法安心,對不對。”淩不疑緊握著女孩的手,牢牢貼著自己的臉。

  少商感到他灼熱濡燙的氣息暈染在自己臉上,帶著香甜果味的酒香,夾雜著令人不安的成年男子氣味。她點點頭,輕聲道:“其實連阿父的權勢,我都沒法用一輩子的。我喜愛培土栽種,畫圖製工,仔細想想,隻有這些才是跟牢我的。”

  淩不疑忽然放開她的雙手,遠遠的坐到另一個角落去,華麗的錦繡曲裾下擺蓋在他修長的腿上,昏暗中閃著隱晦的光點。他舒展長臂輕輕抬起窗格,雙眼望向外麵,縫隙中透進來一束冷桔色的燈火光芒,照在他猶如玉雕般的麵龐上。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被你握在手裏?”他淡淡道。

  少商低頭看自己的腳,歎道:“沒有人會被另一個人握在手中的。就如現在,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是不能不要你的。”她真懷念那個至少可以自由分手的年代,在這裏,她若敢甩了淩不疑,皇帝老爺還不把她晾在城門口做燈籠!

  馬車停在程府門口,少商堅定的推開了淩不疑伸過來扶她的手,然而他的馬車是沒有踏凳的,於是她不聲不響的提起裙子,照適才萬萋萋的姿勢笨拙而艱難的跳落在地上。

  她忍著腳疼,搖搖晃晃的朝淩不疑行了個禮算是道別,然後低頭徑直朝府門裏頭走去,心裏默默想著,也許後天不會再後宮使來接自己進宮了。

  程順老管事察覺氣氛不對,看看自家女公子,再看看新郎婿,然後低頭沉默。

  淩不疑身體凝滯不懂,隻靜靜望著女孩遠去的背影,明明如楊柳般纖弱柔軟的身軀,卻硬要挺的倔強筆直。

  後日,她就要到宮廷裏去了。在那裏,她會看見許許多多善於窺伺人心的女子。她會知道有多少女子期盼著憑借溫柔嫵媚就能獲得榮華富貴。她更加會知道,在權勢麵前,多少人都願意將自己的脊梁扭曲成奇怪的姿勢,以滿足上位者的喜悅。

  最終,她會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有多麽可笑。

  哪怕是看來對自己十分癡情的王姈,隻要陛下勾勾手指,或是自己落拓失意,那也是頃刻間變心的事。

  看著女孩在門框中越走越遠,兩邊奴仆高舉的火把延伸出兩條斜斜的紅豔光束,淩不疑忽大步向裏麵奔去,十幾步後追上女孩,一把將她抱住貼在懷裏。

  後麵的老程管事險些驚叫出聲——雖然你倆之間冷冰冰的不大好,但也請不要動手動腳的好嗎!這裏還在戶外呢,就不能去屋裏……他在說什麽,屋裏也不行!

  少商被鐵箍般的臂膀攔腰扣住,雙腳甚至還離地了片刻,她不由得嚇的失聲驚叫,被沒頭沒腦的抱在懷裏,貼著男人仿佛天羅地網般的胸膛,還有一個灼熱氣息吻在她的頭發上。

  昏頭昏腦間,她似乎聽見淩不疑低低的說了一句——“……你是不能不要我的。”

  她忽然發現,這原來是個歧義句。

  第74章

  過夠了嘴癮,少商強自裝著鎮定洗漱更衣,然後鎮壓著猛烈跳動的眼皮決意睡覺。

  可她終究不是一個心有城府的心術老手,適才憑著一股子悍勇無畏將心中多日的鬱氣吐了個幹淨,然後惴惴之情就悄悄的爬了上來。被薄毯下撫摸自己雙臂上的微微疼痛的淤青,她滿心煩躁,糾結著幾分驚懼。

  淩不疑看著清俊白皙,但自小膂力過人。有時他看少商處理大塊木料費勁,伸手就能幫她破木裂樁。是以他和少商日常相處時一直十分小心,不過適才淩不疑抱她時顯然沒控製好,險些將她胸腔內的氣都擠了出去,更別說在兩臂上留下的淤痕。

  於是少商做了一夜的噩夢,猶如老電影片段重播一般,反反複複的夢見淩不疑高高擎起那件金烏赤鳳般的神兵將那悍匪對半劈開;一忽兒又夢見他美麗的淡紅色嘴角略略彎起,微笑著接過她奉上的清酒——然後順手將她的手腕掰斷了。

  第二日,淩不疑沒來。

  作為一名負責任的闖禍坯子,少商當夜整裝前去父母居處‘坦白罪行’,恭恭敬敬的舉臂磕頭後,她將昨夜與淩不疑所說的話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其實程始夫婦昨夜就聽程順老管事稟報女兒和淩不疑之間的異常,但夫婦二人並未放在心上,以為不過是小情侶間的耍花槍,反正最後是以相擁結局,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此時聽到其中緣故才知要緊,夫婦二人互看一眼,眼中俱是不安。

  “……女兒擅作主張,自行向淩大人提議退親,還請雙親責罰。”少商伏在地上,聲音沒有起伏。

  蕭夫人許久不曾發作的怒火再度湧上,大罵道:“你好大的膽子,你究竟知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這樁婚事難道是鄉間鄰裏之約,你想要就要想退就退!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可知會給家中帶來多大的禍患?!”

  少商倔強的挺著背脊:“阿母放心,牽連不到家裏。我與淩大人說好了,此事我們程家不能開口,隻能請他自行解決了。”

  “自作聰明!”蕭夫人勃然大怒,用力拍在案上,“你也不想想,退了這樁婚事後,你還能找到什麽好郎婿!你又為此惹下了許多對頭,一旦失了淩不疑的庇護,你想想將來會有多少人來尋你的晦氣,就不會給自己留條退路嗎!你這忤逆不孝的孽障,我當初看的一點沒錯,你終究會給家裏惹下大禍。”

  “大不了終身不嫁,離開都城到鄉野裏去,我原就沒覺得嫁人有什麽好!”少商梗著脖子大聲道,“阿母若害怕受牽連,我自可以……”

  “好了!”程始沉聲道,大掌按在妻子的肩上,以眼神示意,“素日孩兒都是由你管教的,今日這事,就由我來說罷。”

  蕭夫人憤憤然的扭過頭去。

  程始看著跪在當中的女兒,一臉憤世不羈滿不在乎的樣子,歎道:“嫋嫋,你可願聽為父一言?”

  少商放下嘟著的嘴,恭敬的坐好。

  “這件事淩不疑沒有錯。”程始打斷道,“為父也曾見過你與他幾次相見。你二人言笑晏晏,相談甚歡,你也不止一次表示過對他的仰慕之情——不要插嘴,誰也不是瞎子,就算不是男女之情,仰慕總是有的。你說的人家心頭火熱,然後人家就向為父提了親,我也答應了。婚約即成,淩不疑究竟何錯之有!”

  少商坐不住了,著急道:“我,我也沒說他有錯呀,隻是,隻是我和他真不般配!我想要過的日子不是這樣的!我想要……想要……

  程始擺擺手,製止女兒說下去。

  “為父年幼時,曾聽過一個故事。有三名獵戶入山遇靈,山靈說相遇即有緣,讓他們三人各許一個願望。頭一個獵戶說,他要許多許多金銀珠寶,做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山靈說‘好辦好辦’。第二個獵戶說,他要至高無上的權力,成為人間帝王。山靈說‘不難不難’。第三個獵戶想了許久,才說他希望有生之年能做自己想做之事,不受羈絆困擾,不被逼迫約束。山靈默然,良久才說‘此事萬難辦到’。”程始一口氣說完。

  少商慢慢鬆下雙肩,若有所思。

  程始看著女兒的神情變化,繼續道:“這世上,人人都希望能照自己心意行事,可又有幾個人能辦到。為父托大一句,怕是貴為九五之尊的陛下也有無能為力之時。嫋嫋,你覺得你就能與眾不同麽?就算不嫁給淩不疑,你就一定能過上你自己想要的日子嗎?”

  這番話簡直振聾發聵,少商仿佛被重重擊打在胸口。她張開嘴又閉上,實在辯駁不了,隻能費力道:“我知道阿父的意思。可事情未必如此嚴重!淩大人才貌蓋世,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婚配……”

  蕭夫人冷哼一聲,程始拍拍妻子以示安撫,朝女兒繼續道:“霍氏忠義無雙,悲壯慘烈猶勝何家,更別說霍侯還是陛下自小一同長大的結義兄長,陛下這滿腔的歉疚撫慰最終都會落在淩不疑身上。淩不疑今年已二十有一了,依舊煢煢孑立,膝下空空。在你之前毫無婚配之意,陛下如今對這樁婚事的會如何熱忱,你這樣聰慧的孩兒,難道想不出來?”

  少商焦急卻無力道:“淩大人不會將罪責推到我家身上的……”實則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程始苦笑一聲,看著女兒天真自信的麵龐,道:“其一,就算淩不疑說是他自己要退婚的,昨夜他才為你斥責了滿室的樓家賓客,對你百般遮蔽。現在賓客們酒還沒醒透呢,淩不疑就說要退婚,你以為別人會怎麽想!”

  少商心頭急亂,額頭冒出細細的汗意。

  “其二,就算淩不疑言之鑿鑿,掩飾得當。嫋嫋啊,為父告訴你,這天底下最不講道理的就是父母之愛,最無可抗拒的就是聖意。無論淩不疑怎麽解釋,陛下終歸都會責怪到你的頭上。怪你不能攏住淩不疑的心,怪你不能體貼溫順,怪你讓他再度生了孤寡之意。嫋嫋,你現在還覺得牽連不到家裏嗎?”

  少商張口結舌,心慌意亂的將袖子揉成一團。

  “其三,你必是十分得意昨夜那番言辭,逼著淩不疑自行退婚,自己卻不用擔一點幹係。可你膽敢這樣拿捏淩不疑,讓他將退婚的緣故盡數攬去,仗的是什麽,不就是仗著淩不疑喜歡你嗎!你這可不是君子所為呀。若淩不疑心胸寬厚,就此作罷也就算了;可他若是怨極生恨,索性將事情向陛下說個清楚,然後拂袖而去,再不管你了,陛下難道會放過我們家麽……”說到這裏,老程同誌的聲音都有些顫。

  少商緊緊捏著袍袖的手抖個不停,她終於知道自己昨晚為何會一夜噩夢了。在她心底深處,她隱約知道此事凶險甚大,隻是不願承認罷了。

  “為父怎會不明白你的心意呢。”程始看抖成一團的女兒,神色憐惜,“為父像你這麽大時,日思夜想就是能當一名快意江湖的遊俠兒。可若我離家而去,自己是痛快了,可父母年老,弟妹年幼,兵荒馬亂之下怕是有餓死之虞。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所以我不能走,然後就這麽一路下來……”

  少商死死咬唇,眼中落下淚來。

  程始歎道:“這也不是你的錯。那日為父不該被恩寵富貴迷暈了心竅,萬般欣喜之下,張口就答應了婚事……”

  “這如何能怪你!”蕭夫人拍著膝頭重重道,“我們剛與樓家退了親,你用何等借口推辭陛下?!女兒一無婚約在身,家中二無喪孝要守,淩程兩家更是近日無仇往日無怨!你們父女倆倒是說說看,陛下言辭懇切,我們做臣子的究竟該如何推托這婚事?!難道說這孽障獨大慣了,不喜歡被淩不疑管東管西,所以更喜歡能被她指來喝去的樓垚!”

  “那就你我的錯了。”程始撫著妻子的背,柔聲道,“是我們將嫋嫋留下,懈怠了管教之職。這十年她獨自長大,無人好好教導,養成了這樣一幅獨來獨往的性情,想事情自然不會顧及左右前後父母兄弟,這都是我們的過錯呀!”

  少商哭的眼淚迷蒙,模糊望向程老爹,不知所措。

  程始寬慰道:“嫋嫋也不用過於憂心,陛下是寬厚之人,不會因為養子婚事不成就將我們抄家滅族的……”

  “是呀,不會抄家滅族,至多是你仕途止步。”蕭夫人冷冷道。

  少商一驚,慌忙去看程老爹,見他低頭歎息,似乎驟然間蒼老了幾歲。她心裏難過,哭哭啼啼道:“可是阿父有才幹呀……”

  蕭夫人冷哼一聲:“按出身分,陛下左有世家豪族林立,右有吳大將軍揚侯紀遵這樣的出身貧寒但早早從龍的重臣。按親厚分,陛下前有誓死追隨的同鄉同窗與族人,後後舉重兵來投的大寮。你父親是有才幹,陛下也願意用,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程始看女兒哭的厲害,笑道:“嫋嫋別哭。我與你阿母並非貪戀功名富貴之人。起事之初不過是想守鄉間平安,保家小溫足。這二十餘載我們血裏火裏的拚殺,沒有身死家滅,還混出了些名堂,也該知足了。大不了這官不做,咱們回鄉做田舍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