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作者:關心則亂      更新:2020-07-21 17:28      字數:6131
  回到程府已是月懸當中,老的小的都歇下了,唯有程家三兄弟和程姎領了一群引燈的仆從,拉長了脖子在門口等著。蕭夫人懶得廢話,長袖一揮把幾個小兒女都喚去了九騅堂開家庭研討會順帶宵夜。程始大馬金刀的高坐上首,言簡意賅的將今日宮中定親之事跟大家說了。

  程家三兄弟都呆了,交換了幾個不敢置信的眼神後都去看對麵正熱情款待宵夜的幼妹,隻有為程始夫婦布置食案的程姎和青蓯夫人十分淡定,前者根本沒見過也沒怎麽聽說過淩不疑,後者見多識廣,老成穩重。

  九騅堂內一陣安靜,隻聞少商歡快的咀嚼聲,過了良久,程詠才試探著問道:“……阿父,阿母,我們是否該去拜訪一下親家?”

  ——這也是一樁詭異的親事,當今皇帝為心愛的養子代行長輩之職,可問題是淩不疑究竟不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人家親爹娘還好好活著呢!

  程老爹一臉茫然:“說起來……”他看看妻子,“我還不認識淩侯呢。”大朝會時遠遠見過幾次,依稀記得那是個長相俊秀舉止溫和的中年男子。

  蕭夫人咬了下顎骨,不發一言。

  程始見妻子不理自己,轉頭去看女兒:“你你你,你還吃得下去!”

  這時,少商對於食物的熱情終於告了一個段落,捧起食案旁的陶樽,舀了一勺清水漱口後,才道:“為何吃不下去,又不是我答應親事的。”

  程老爹的嘴皮子也不是吹出來的,瞪眼罵回去:“那也不是為父私底下結識淩不疑的!”

  少商放下陶樽,語重心長道:“阿父,此時追究誰的責任為時已晚,不如想想對策。”

  感覺自己無法跟上節奏的程姎猶豫了半晌,才怯怯道:“……大伯父,嫋嫋,既然那位淩大人是個大大了不得的人物,那這婚事不是,不是好事麽?你們為何……”

  此言一出,除少商以外的程家眾人俱是齊齊歎氣,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少商歎完氣,問道:“阿母,你跟我說說淩不疑家裏的事……我是說,他的身生父母。”

  蕭夫人沒好氣的橫了她一眼:“我就看不慣現下的小女娘小郎君,鎮日在一起親親我我膩膩歪歪,什麽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都談遍,就是不說到正事上!連人家家裏水深水淺都不知道就談婚論嫁,活該婚後吃苦受罪!”

  程始連忙幫腔:“那是,你阿母和為父見麵三次,就連你大父遠在他鄉的祖墳在哪裏和兩家的存糧都問的一清二楚了!”

  程少宮側眼去看次兄,低聲道:“大父老家的祖墳不是被人拔了麽,哪裏還有……”

  “你閉嘴。”程頌也低聲道。

  少商覺得自己的人品和智商都受到了攻擊,趕緊申訴:“阿母此言差矣!第一,我什麽時候和淩不疑親親我我膩膩歪歪了,我們幾番見麵都有旁人在場的,我們再守禮也不過了!第二,你和阿父是奔著成婚去的,自要凡事問清楚了,可我和淩不疑都是碰巧遇上的!人家一點沒露出那意思,我就追著問東問西的豈不可笑?!再說了,我和淩不疑也沒見幾回……也就三四五六七八回……”她越說聲音越低,見麵次數似乎是多了點。不過每次見麵,她都以為以後不會再見,何必問人家祖宗八代。

  程詠看著幼妹,柔聲道:“嫋嫋,你是不是不喜歡淩大人。”

  “是呀……”程姎也溫柔道,“當初說到樓家親事時,嫋嫋十分高興呢。”全不是眼下心煩意亂的模樣。

  “所以,嫋嫋你心中所愛的是阿垚?可,可他已經……”程頌十分為難。

  程少宮撇嘴道:“我不覺得嫋嫋有多喜愛樓垚,愣頭愣腦的,嫋嫋說什麽就是什麽,白比我們大兩歲了,還沒我有主見有氣概呢。”

  少商聽不得這個,飛去一把眼刀:“行,回頭我就給你找個全都城最有主見的妹婿,叫你見了他連坐都不敢坐大氣也不敢喘,比看見祖先牌位都老實恭敬,到時你就舒服了!”

  程少宮笑道:“你那位淩大人可比祖先牌位有氣勢多啦,我上回……”

  “夠了!”蕭主任忍不住整肅紀律了,低聲嗬斥道,“你們倆渾說什麽!再有對祖先不敬之言,看我請不請家法!”

  雙胞胎都是受過棍棒招待的,立刻縮起嘴巴,不敢繼續牌位話題了。

  蕭夫人深吸一口氣,平鋪直敘道:“淩不疑生父淩侯,素以性情溫和為人稱道,雖無顯績,但也是最早從龍的重臣之一。其母霍氏,乃是陛下過世的義兄霍公之妹。那年陛下最艱難之時,腹背皆受重敵夾擊,全虧霍侯拚死相助,以一座孤城拖住二十萬敵軍足有半年,這才給了陛下周旋之力,分別擊破敵酋,至此方才定鼎新朝基業。可惜,霍侯闔家死於圍城屠戮,兒孫盡沒。”

  少商張大了嘴巴:“全死了?難道老家也沒一個旁係子侄嗎。”

  程詠補充道:“最近的一支也出五服了,連聚居之地都隔著老遠。何況,當年霍侯是舉家襄助陛下的,沒隨著他從龍的族人也談不上什麽情分了。”

  蕭夫人繼續道:“其後戰亂時淩侯與家眷們失散了,後來好容易找回幾個,皆道霍夫人母子已死。隔了一年淩侯就續弦了。誰知數月後霍夫人就攜子找了回來,而那時新夫人已懷有身孕了……”

  “那就讓淩侯休了新夫人破鏡重圓唄,人家霍夫人是霍家遺族呢!”少商說的輕巧。

  程頌猶豫道:“我仿佛聽說,淩侯夫人……哦,我是說現在這位淩侯夫人,她和汝陽老王妃交情匪淺……”

  “正是。”蕭夫人道,“當年兵荒馬亂之際,陛下的叔母汝陽老王妃受了很重的傷病,那會兒又缺醫少藥的,眼看非死即殘,全靠了現在這位淩侯夫人悉心照顧,大半年裏日夜不休,不敢懈怠半分,這才叫老王妃掙回性命,肢體周全。”

  “原來如此,那老王妃必是要給她撐腰的。”少商撇嘴道,“那就前後兩位夫人姊妹相稱唄,便宜淩侯了。”

  蕭夫人搖頭道:“我家是後來歸順的,許多事都不得而知。不過我聽說這位新夫人倒願意為妾,偏霍夫人自小就異常暴烈驕悍,對那新夫人喊打喊殺。仿佛休了還不夠,非要殺了她才罷休,更別說共事一夫了。”

  少商若有所思:“……這麽記仇,兩位夫人恐怕是舊識,這是新仇舊怨都趕上來了。”

  程始讚賞的看了女兒一眼,幹脆道:“你阿母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原來新夫人本是淩侯的姨家外妹,霍夫人失散前就她寡居在淩家多年了。”

  少商嗬嗬笑了幾聲,毫不掩飾鄙夷神色。堂內眾人發出不同的咿呀之音,俱是同樣心思。

  “後來,兩邊調和不下,霍夫人就和淩侯絕婚了,如今不知住在哪裏靜養。”蕭夫人結束故事,“為此,陛下更覺愧對已故的霍侯。沒過多久,陛下就從霍夫人身邊將淩不疑帶入宮中,親自教養。”

  少商笑道:“這位‘續弦’的淩侯夫人當年依附淩家而居,想來沒什麽家世。如此看來,淩侯倒是深情之人,那麽多高門世族的女子不要,而是娶了自家寡居的外妹。”

  “休得胡言。”蕭夫人沉聲道,“他們都是淩不疑的長輩。”

  少商嘟嘟嘴,不說話了。

  程始深覺妻子文韜武略,可在收拾女兒這小冤家上就不如自己了,他板著臉道:“好啦,淩家就這麽點事,嫋嫋如今也知道了,你對這樁婚事有看法就趕緊說出來,皇帝金口玉言發了話,你若沒什麽異議,咱們就各自洗洗睡,也別折騰了!”

  “不不不,阿父,我有看法的!”少商立刻咬餌,趕緊膝行上前數步。

  “那你倒是說呀。”程頌看幼妹慌頭慌腦的,笑罵著。

  少商小大人般歎氣,半刻才道:“這麽說,不算淩家那些亂七八糟的,樓家也不見得清淨。可是,在我心中阿垚幹淨剔透,他在想什麽要做什麽,我都能摸個七八成。他又願意聽我的話,將來我們會過什麽樣的日子,走什麽樣的路,我大概齊都有數。可淩不疑則不然……”她斟酌了一下語氣,傷感道,“他就如巫山雲霧,我看不清也摸不著……”

  “摸還是摸過的。”程少宮酸溜溜道,“我聽老程順說,前日還是他拉扯你下車輿的呢。”

  少商立刻一點也不傷感了,直著脖子向蕭夫人告狀:“阿母給我告訴你,少宮他可風流了!您去搜他的箱籠看看,包管能找出許多粉巾絹帕香囊花葉簡什麽的,都是外麵的小女娘給他的,說不得還有示愛書函呢!”

  “少商你……”程少宮立刻急了,麵孔漲成豬肝,“阿母您別聽她的,那都是別人硬塞給我的!嫋嫋她上回去探望淩不疑,他們……”

  “你們倆都閉嘴!”蕭主任大喝一聲,然後悶悶的側身坐下——本來三兒就算嘴碎了點,還在可控範圍內,但自從這對雙生子相逢,也不知怎的,就跟揭了蓋在千年老妖身上的封印般,一天三頓的來氣她!果然當初應該把幺女帶上一同管教才是!

  程始揉著額頭,下結論道:“所以,阿垚聽你的話,你就高興樓家的親事。淩大人你拿捏不住,你就不大高興這樁婚事了,對?”

  程姎終於聽懂了,神奇的望著堂妹:“你竟是為了這個緣故……?”她實在不能理解,讓有能耐的人給自己做靠山,聽話信任不是一樁福氣麽。

  少商囁嚅道:“阿父您怎麽說的這麽直白。不過……”她扭扭身子,不好意思的低聲道,“阿母將阿父您拿捏的牢牢的,您看阿母過的多舒心。要是隨了淩大人,女兒哪有這樣的好日子。”這簡直是血淋淋活生生的案例呀!

  “嫋嫋!”青蓯夫人忍無可忍,暴起大聲嗬斥,“父母親長的事你也敢這般議論?!”

  這次程始夫婦連氣都懶得生了,相對歎氣。程頌和程少宮互看一眼,偷偷笑著。

  程詠歎道:“淩大人……他究竟看上嫋嫋什麽了……?”他沒有貶低自家妹妹的意思,但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論相貌,這些年送到淩不疑身邊的美姬爭奇鬥豔,自家幼妹也不知能否排入前十;論才學,至今幼妹還認不全字,更枉論吟詩作賦了;論性情,那更是一言難盡。

  少商聞言,惡狠狠向他道:“我也不懂姁娥阿姊究竟看上兄長你什麽了,現在日日窩在家中學著溫良賢淑,得體持家呢!”

  ——程詠搖搖頭,看向兩個弟弟,眼中神情明白寫著‘看我說的沒錯’。

  程頌倒有不同意見:“話不是這麽說的。萋萋說的好,少商有情有義,聰敏伶俐,大事來臨能扛得住,生可托付榮辱前程,死可托付家小墳塚,天下有幾個這麽有擔當的!”

  少商眉開眼笑:“我也覺得萋萋阿姊是世上頂頂好的女子!大氣豪邁,心胸寬闊,將來誰娶了她真是天大的福氣!以後一定兒孫滿堂,白頭偕老,團圓和美,萬事如意,事事順心,天下大同!”

  “我們嫋嫋真會說話!”程頌笑的見牙不見眼。

  “你們也閉嘴!”蕭夫人用力拍著食案,然後轉頭對丈夫道,“我們明日求見陛下,推辭了這樁婚事。”

  “啊——?”程始吃驚,“這,這能成麽。”

  “成成成,怎麽不成?!”少商趕緊插嘴,“那什麽,上古的皇帝禪讓時不還得推辭個三五次的麽?凡事不都講個客氣嘛。”

  “戾帝篡位時也推辭了三五次,人家也很客氣……”程少宮涼涼的潑冷水。

  “你能不說話嗎!”少商怒目相對。

  蕭夫人當做沒聽見,繼續對丈夫道:“你看看嫋嫋這樣子,你覺得陛下願意看見這樣的新婦?別說陛下了,就是淩不疑,恐怕也不甚清楚嫋嫋的真性情。”

  程始遲疑的看向女兒。哪怕不帶偏見的看,女兒做人新婦,也是一天三頓打的料。

  程詠拱手道:“阿母說的是,我們不妨推辭一下,麵聖時將妹妹的性情脾氣如實相告。陛下若不願,那就當這事沒有過,若陛下還要這婚事,那以後嫋嫋若與淩大人爭執,我家也算有個說法。”

  程頌聽懂了這言下之意,失笑道:“陛下和淩大人不會見了嫋嫋的樣貌,就以為她溫順柔弱,楚楚可憐。”幼妹的長相和性情簡直南轅北轍,反差極大,但他看到母兄直認的眼色後,不得不沉默了。

  少商看看眾人,扭著手指嘟囔著:“我是在家裏才這麽言談無忌的,在外麵我說話當心著呢,不過……也對,我可扮不了一輩子。”仔細想想,她的確在淩不疑麵前表現的特別懂事乖巧識大體。

  她抬頭望向程始,大聲道,“阿父,您想想啊,我若和阿垚爭吵打架,樓家頂多休了我。可我若是惹翻了淩不疑,皇帝說不定就給我一條白綾或一杯毒酒,沒準還要連累阿父阿母教導不嚴呢!”

  “危言聳聽!”程始用力揮了一袖子,然後搔搔發髻,沉聲道,“不過,你們說的有理。明日一早我們就進宮求見陛下,推辭了這樁婚事!成與不成,聽天由命!”

  家主都發話了,青蓯和眾兒女都躬身應喏。

  尤其是少商,莫名覺得一陣輕鬆,輕快的甩著袖子就回自己居處了——雖然覺得對不住淩不疑,但自己舒服最要緊。淩不疑比較適合做靠山,做老公她會心肌梗塞的!

  當夜,程氏夫婦就寢時,蕭夫人伏在被褥間睡的半昏半醒,忽聞丈夫胸腔震動,長長一聲歎息,低聲道:“……元漪啊,我此時才明白你當日所說,‘若是姎姎,我放心將她嫁到任何家中去’。這回若淩不疑想娶的是姎姎,你我歡喜還來不及,怎麽會如此患得患失呢!”

  蕭夫人連眼睛都沒睜,沉沉道:“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想來的盼不到,不想來的偏要送上門。我知道你舍不得這門親事,往好處想,嫋嫋聰慧狡黠,風趣討喜,聞一知十,沒準淩不疑就愛這樣的。可往壞處想,嫋嫋性情驕烈,將來若像霍夫人和淩侯似的夫妻反目成仇,我們可沒霍家那樣深的底氣給她撐腰。醜話說在前頭,總是不壞的。”

  第69章

  次日上午既無大朝會也無小朝會,程始夫婦穿戴整齊後正要為愁死人的幺女進宮辭婚,誰知宣旨的小黃門又顛顛的來了,表示皇帝又叫他們一家三口進宮去。

  “……不知陛下宣臣等所為何事?”程老爹表示這麽頻繁的聖恩他有些吃不大消。

  “程校尉喜得貴婿,難道不用見親家的麽?”小黃門滿臉堆笑,全不複昨日中規中矩的模樣,“陛下仁厚體貼,今日也將淩侯宣進宮去了,好叫你們兩家親長見上一見,當著陛下的麵把事情說清楚,後麵的事就好辦啦。”

  程始和蕭夫人心中俱想:皇帝是有多怕婚事生變,竟連兩家自行見麵都不許。事已至此,他們隻能將還賴在被窩裏的女兒挖出來,洗洗涮涮後拉出來給小黃門過目。

  被稀裏糊塗塞進馬車的少商猶自夢囈般的叨叨:“阿父阿母去就好了……為何叫我呀,阿母不是說沒學好禮儀之前不要再進宮了麽,不然又惹人笑……”

  程始一本正經道:“為父改主意了,今日推辭婚事還是應當由汝自行張嘴,父母在旁幫襯一二就是。”

  少商立刻清醒了:“我自己去說?這,這合適麽,這種大事不是該由長輩出麵嗎。”

  “怎麽不合適?”程始道,“又不是為父要退婚的。”

  少商賭氣道:“我就知道阿父舍不得這門親事,索性阿父自己去嫁淩不疑好了!”

  “若為父是女兒身,淩不疑這樣好的郎婿我一氣嫁上二十回連個頓都不打你信不信!”

  “阿父是糊塗蟲,隻看見眼前好處!”

  “你是不孝女,根本不長眼!”

  ——這段沒營養的互懟照例終結於蕭主任的低聲喝止。

  沒等三人開始新的話題,就聽見車外宮門開啟交接符牌的聲音。這次路程如此短暫讓程家三口俱是一愣,詢問過後才知道,這回並未如昨日一般從南正門進入後再穿整座宮城而過,而是從上西門進入北宮,直達皇後所居的長秋宮。

  既繞了近路,少商這回沒走幾步就再度回到了昨日麵聖的長秋宮後殿,跪拜之際她看見帝後俱身著常服端坐上首,殿內除了或站或跪的黃門宮婢外,當中還跽坐著一名樣貌風度俱佳的中年士大夫。

  那中年士大夫側頭朝程始夫婦微笑頷首,又不著痕跡的細細打量少商,見她行止天真,禮數疏漏,目中不免露出訝異疑慮之色。這種神色少商見過,上回在塗高山禦帳之內,皇帝頭回見到自己時也是這麽一副神氣——她立刻就明白這人是誰了。

  不知程家沒來前君臣之間說了什麽,皇帝似有些倦,皇後便微笑著指那中年士大夫道:“這是子晟的父親,城陽侯淩益……”又指著程家三口道,“這是程校尉夫婦,還有少商……你們彼此見見。”

  程老爹連忙和淩老爹相對拱手作揖,蕭夫人扯了呆呆的女兒一下,也跟在後麵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