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傷心事，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

  可孫若微卻沒打算放過他。

  “是不是後來，家中沒有東西可以賣了，於是你就開始在街頭尋隙滋事，胡作非為？”

  光頭神色一變，立馬搖頭否決道，

  “不不不，小人雖說經常欺負那些路過此地的陌生人，但至多也就是嚇唬他們一下，混一頓酒肉吃吃，並沒有真的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這話說的，非常誠懇，李天點了點頭，感覺他也不像是在說假話。

  其實從另外一個方麵也可以看出來，這家夥在街頭混了這麽長時間，但直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連個小弟都沒有，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做的事情是非常有限的。

  僅是敲詐一些外鄉人，又能得到多少好處。

  能滿足自己的溫飽就很不錯了，哪裏還能養活許多小弟。

  這個家夥表麵看起來凶狠，但骨子裏，其實是個非常自卑的人，說是欺軟怕硬，也不為過。

  這種人天生有作惡的本錢，卻沒有作惡的膽量。

  又因為長相的問題，沒人敢雇傭他，他就是連一個普通的工作都做不了。

  除了靠這種訛詐的方式，弄點小錢花花，他還真是沒什麽其他的養活自己的手段。

  不過說起來，也是他運氣不好，他這種長得五大三粗，麵向凶狠的其實是最適合當兵的。

  隻需要在軍武之中，曆練個三五年，將身上那種欺軟怕硬的性格給磨去，再好好的練幾年武藝。

  沒準還能在軍中混個一官半職的，至少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吃了上頓沒下頓，連老娘都沒辦法養活的地步。

  還不等李天開口，孫若微卻先一步好奇的問道，

  “你這家夥，體格生的如此健壯，當年為何沒去參軍，憑你的這幅容貌，僅是往陣前一站，就能嚇退不少敵兵，也算得上是為國爭光了，豈不是比當個地痞流氓要強得多。”

  光頭搖頭歎息了一聲道，

  “小人何嚐沒有想過投身軍武，像祖父他們一樣，建功立業，重新將這個家撐起來。

  但現如今比不從前了，軍武之中，盡是一些酒囊飯袋，不管官大官小，一個個都貪得無厭。

  每個士兵，不僅得不到足額的奉銀，甚至連一餐包飯都未必能吃得到。

  小人從小脾胃開闊，吃的多，哪裏受得了這種苦。

  有一次小人是在忍不住了，在軍營之中大鬧了一場，然後就被攆了出來。”

  他這話聽在別人耳中也就當成個笑話聽了，挺過就算了。

  但聽在李天的耳中，卻不吝晴空炸雷，轟隆作響。

  他也知道南京軍務腐敗的不成樣子，卻沒想到竟然腐敗到這種程度，連一個普通士兵的基本生存需求都滿足不了。

  這樣的軍隊還能有什麽戰鬥力。

  南京周邊駐防的十幾萬大軍，朝廷每年幾百萬兩銀子的軍費，糧餉，看來都被那些貪得無厭的官員給貪墨下去了。

  如此下去，大明還談何強盛，早晚要被這些貪官汙吏給吃垮了。

  李天臉色鐵青一片，下定了決心，這一次來南京，一定要狠狠的將南京的官場洗刷一遍，絕不留下任何一個蛀蟲。

  光頭見李天臉色似乎很不對勁，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呢，連忙住嘴不說了。

  孫若微沒有注意到，還在追問。

  “你當不成兵，也可以當個衙役啊，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吃皇糧的，不至於餓死啊！”

  光頭還沒等開口呢，在外麵幫忙收拾房間的老婦人，提著一壺剛剛燒開的熱水走了進來。

  剛好聽見孫若微這句話，她歎息一聲說道，

  “現如今的官吏，個個都是抽筋扒皮的吸血鬼。”

  “前些年，老身還能開個粥鋪，勉強度日，但這兩年，什麽都收稅，一年到頭，大半的收入都進了那些吏胥的手裏。

  如果碰上年景不好的時候，辛苦一年，賺到的錢還不夠給他們交稅的呢……”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光頭雙目一瞪，惡狠狠的衝她吼道，

  “你多什麽嘴，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

  老婦人連忙閉上了嘴，默默的給幾人倒上一杯熱水，就準備離去。

  也不知道先前是不是沒吃飽，還是被李天一槍給嚇得，他竟然又感覺餓了。

  見老婦人要出去了，他大聲吼道，

  “家裏還有什麽吃的沒有，弄點熱乎的過來。”

  他不說還好，一說，孫若微等人也感覺餓了。

  可老婦人卻是為難的說道，

  “米缸的裏米，昨天就已經吃完了……”

  光頭立馬怒吼道，

  “什麽？上個月不是才買了十斤米嗎，怎麽這麽快就沒了……”

  這家戶估計是不怎麽識數，十斤米，就算一天僅吃一頓，那也隻有三兩多。

  一個人都不夠吃的，更何況家裏還有光頭這個食量巨大的家夥呢。

  估計這十斤米，有一大半都進了這家夥的肚皮，老婦人根本就沒怎麽吃。

  原本對他的出身有些同情的孫若微這下也忍不住了。

  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光頭說道，

  “你這家夥怎麽回事，老人家即便不是你的親娘，但不管怎麽說，也是養育你多年的人，你怎麽能如此對待老人家呢。”

  光頭欲言又止，蹲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了，活脫脫一個受氣包的樣子，十分的有喜感。

  老婦人連忙上前解釋道，

  “怨不得他，是老身前段時間得了風寒，把家裏僅剩的一點錢，都給敗光了……”

  一聽到這話，眾人對光頭的看法再次有了改觀。

  想不到眼前這個對外人和家人同樣凶狠的家夥，竟然也有溫情的一麵啊。

  老婦人說的很隱晦，但隻要當過家的人都知道，一個沒有正經工作的人，想要攢下一點錢，是多麽的不容易。

  這光頭表麵上看著是混的風生水起的，每天都有大魚大肉的吃。

  可誰又在乎過，那些他不曾露臉的時候，他都去幹什麽了。

  誰又在乎過，遇上硬茬，他被打的躺在床上幾個月下不了床，痛苦煎熬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