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的夜色中，三夫人站在閣樓上，望著遠處微微泛起火光。

  仿佛在欣賞一幅迷人的畫卷似得，看得十分的出神。

  就連站在她身後，向他報告今晚探聽到所有消息的陳六，也未能將她從出神中喚醒。

  “夫人，小人按照您的吩咐，……三少爺他走的沒有痛苦！”

  陳六的話雖然說得平淡，可止不住微顫的身體，還是出賣了他內心惶恐不安的情緒。

  過了半響三夫人依然沒有轉頭，甚至連多餘的動作也沒有。

  陳六等了半天，也不見三夫人有什麽動作，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於是慢慢起身，恭敬的對三夫人施了一禮之後，就打算轉身離去。

  待他剛剛走到閣樓的門口，三夫人總算是開口了。

  “明天估計會有不少人上門鬧事，你去準備一下吧！”

  陳六估計早就預料到了柴家估計不會輕易放過三夫人，點了點頭道，

  “夫人放心，小人雖然沒什麽能耐，但是對付幾個柴家的下人，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他能有這個自信，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陳六在進入柴家當下人之前，曾經是邊軍的一員，年輕的時候也是上過戰場，殺過蒙古人的。

  最巔峰的時候，差點就當上把總了。

  當然他這個把總不是千戶的副手那個把總，而是外委武官的百戶的副手，手底下至多也就五六十人。

  不算大但也也不算小，多多少少算得上是一個基層幹部了。

  其實軍伍之中，隻要當上了千戶以上的官，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官了，即便到了戰場上，隻要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大多是不需要親自下戰場的。

  但百戶和把總之類的基礎軍官就不一樣了。

  他們可是時時刻刻都要拚殺在最前線的。

  最為中層軍官，他們不僅需要極強的作戰能力，更要有一定的統禦能力。

  否則根本就管束不了，那些終日刀頭舔血的悍勇之輩們。

  陳六原本並不是叫陳六，而是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的，叫做陳儀。

  他之所以摒棄原來的名字，從而選擇當一個名不經傳的小人物，也是有原因的。

  衛所製度，從朱棣第三次北伐之後，就開始變得腐朽。

  當時還是個熱血少年的陳儀，也是衛所之中比較出挑的人物。

  他當時十分的看不慣，那些百戶千戶們將自己等人當做牲口一樣的使喚。

  在他的眼中，軍人就應當是保家衛國、受人尊敬的人，絕對不是任人宰割，任人欺淩之輩。

  開始的時候，因為家中還有老父和兩個兄弟，他為了保護他們，不得不忍氣吞聲。

  後來有一次，衛所的百戶欺負人實在欺負的太狠了，剛從戰場回來沒多久的他，一時熱血上湧，就和那個仗勢欺人的百戶動起手來。

  沒成想，那個百戶根本就是一個依靠關係上位的草包，三兩拳都被抗住，就被他給打死了。

  殺了人，而且殺的還是衛所的軍官，可想而知，他若是留下，是絕對沒有活路的。

  於是他就連夜逃離了衛所，從此隱姓埋名，化名陳六，開始流亡生涯。

  大概七八年前，那時柴家的老太爺還活著，在一次出塞做生意的時候，遇上了馬匪的襲擊，正巧被流亡的他碰上。

  出於好心，他出手救了老太爺等人。

  於是柴家老太爺就收留了他，成了柴家的一個替主家趕車牽馬的護院雜役。

  由於他有命案在身，所以這些年，無論做什麽事都是非常低調的，從不主動惹事。

  可讓他想不到的是，即便他已經如此盡力低調了，但還是躲不過，豪門恩怨的旋渦。

  隱姓埋名的這些年，他幾乎已經完全拋棄了從前刀山火海的生活，不僅組建了一個幸福的家庭，活的更是比從前安穩了不少。

  但這一切，自打老太爺去世，他被老夫人安排到三夫人身邊做事之後，就被徹底的打破了。

  從前他孤身一人的時候，或許殺一兩個人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大不了的事。

  可對此時有家有業的他來說，就是大到沒邊的事了。

  他現如今的家，算是全都在仰仗著他，他一旦出事了，對這個家來說可就是萬劫不複了。

  所以，他才如此的抗拒殺人，才會對送三少爺痛快的離去顯得這麽的惶恐。

  不過，自從三夫人對他敞露心扉，給了一千多兩銀子收買他之後，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他已經深陷在這個旋渦之中無法自拔了。

  就算他當時不投靠三夫人，若是那一天柴家人真的對三夫人動手了，他這個跟在三夫人跟前好幾年，知道很多柴家家醜的人，失去了利用價值之後，柴家人也是沒理由留下他的。

  也正是因為他看透了這點，他才徹底下了決心，全心全意的投靠了三夫人。

  即便再怎麽不願意，該做的事也做了，若是還這麽猶猶豫豫下去，等待他的或許是更加殘酷的未來。

  對三夫人說完那句話之後，他就沒有停留的離開了。

  不過他並未回家，而是去往了一座香火並不怎麽旺盛的廟宇。

  趁著四下無人，他翻身跳進了圍牆之中，很快就在佛堂的後側一個隱蔽的地方，摸出了一個滿是灰塵的布包。

  那布包中的東西，也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

  是他當年打算徹底忘記過去時，丟棄的甲衣和腰刀。

  重新將陪伴他多年的家傳寶刀握在手中，他仿佛感覺當年縱橫沙場的那種意氣風發，再度湧上他的胸膛。

  若不是，此時已經夜深人靜，又是在佛門清淨地，可能他會忍不住高呼出聲。

  他不確定柴家人到底會怎麽對付三夫人。

  可他知道，若是三夫人真的和柴家人撕破了臉，以柴家人的秉性，是決然不會放過三夫人的，更加不會放過，知道很多柴家秘辛的自己。

  此刻的他，即便不是為了三夫人，就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不得不將三夫人保護起來。

  隻有她活著，才能保證自己和家人也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