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超雲被我的言辭驚愕，示意我放低聲音。

  “小荷的這番話若是傳到譽王耳中，恐對你不利。”

  “當著他的麵我也敢這麽說，沐大夫，你對我算比較了解，你看我像愛嚼舌根的那種人嗎？李傲做事太沒章法，總想著找機會把我埋了。”

  沐超雲深吸口氣，抬頭看了看漆黑夜空，說道：“或許在殿下心中死才是解脫，活著卻是罪過，這段時日見他對你用情至深，他也倍感矛盾焦慮。”

  超雲的話讓我聯想到密道中被關押的三個女人，李傲不願她們死，同樣是放不下自己的心結。

  我覺得李傲病得不輕，他急需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可惜林若秋不在，不然肯定能治好他。

  回到淨荷院臥房的燈火還亮著，李傲半臥在床榻上翻閱書簡，塵露站在一旁守護，見我進來，他才離開。

  “小荷，你來。”李傲招呼我到他身邊。

  我關好門走過去，一邊摘下腰帶寬衣一邊說道：“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今天太晚了。”

  “本王想了想你今日所說的話，若是你當真覺得不想稱我父王，叫殿下便是。”

  “嗯，太好了，說實話我真的叫不出口。”我暗想自己年紀比他大那麽多，還要管他叫爹，太丟人了。

  “本王喚你乳名可好？”

  “行啊，沒問題。對了，沐大夫讓我端進來安神茶，殿下喝了吧。”

  李傲看了眼桌上的茶具，搖頭說道：“不必，我有小荷就能安睡。”

  他的這種依賴不由得讓我想起風逸，那時他身子不好，隻要我在身邊就不會難受。

  或許我沒那麽恨李傲的原因正是因為這種牽絆，明明是難以舍棄的人，不得不傷害，他同樣成了受害者。

  人呐，懂得太多，理解太多便少了恨意，但這樣大徹大悟真的好嗎？

  我不想做白蓮，隻能隨心而走，如果到了某天難以再包容這世道人心，必將覆滅一切。

  “你在想什麽？”李傲從背後懷抱著我問道。

  “沒什麽。”

  “你常給我講故事，今夜不如讓我講一個如何？”

  “好啊。”我轉過身麵向他，李傲的長發垂落正搭在我臉上，他小心的撩開輕撫我的麵頰。

  “話說許多年前在塞北的一片草原上生活著一個狼群，狼王凶猛強悍統領著它龐大的族群，後來狼王有了一個兒子，它並不怎麽喜歡這隻幼狼，因為它知道將來小狼要取代它的地位，甚至將它趕出族群，於是它在一個漆黑之夜帶著無知懵懂的小狼來到蘇撻河畔，試圖淹死自己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怎麽可能會有這麽狠心的狼？”

  “不管是狼心還是人心，都無法揣測，隻要心裏有了那種念頭，它就會像繁茂的大樹開枝散葉，若心是死的，便沒了猜忌仇怨誤會。”李傲注視我的眼神令人恐懼，就像沐超雲所說，在李傲心中死才是生。

  “後···後來呢？狼王成功了嗎？”

  “沒有，小狼靠著自己的力量回到岸上，不過它也被狼群排擠，受盡折磨，煎熬的活到可以獨自生存時離開了族群。”

  我知道他在講自己的故事，但我沒有戳破，隻是感慨小狼命運多舛。

  李傲不正常的童年經曆造成他現在扭曲的性格，我想幫他，卻找不到好辦法。

  好在我這人本事比較大，害死幾次都能安然無恙的回來，換成別人怕是早就被埋在棺材裏準備和他黃泉路上再相會了。

  “要是我能遇到這隻小狼就好了。”

  “你想做什麽？用你的善良感動它？”

  “對唄，起碼讓它活的不那麽痛苦。”

  “若是我寧願它淹死在河中，永遠不要上岸。”李傲說著眼角閃過一絲淚光，趕緊用手拭去。

  我心疼他這般，一時忘了自己掩藏身份的事伸手將他攬入懷裏，額頭靠著胸口，他察覺到了異樣猛的出手將我推開。

  四目相對我倍感緊迫，嘴裏喃喃的說道：“我··我我···”

  “本王知你秘密，你我夜夜相伴同塌而眠，真的以為我會一無所知？我李傲此生恐無子嗣，便想收你在身邊。”

  “所以你就是想我把當孩子一樣照顧？沒有別的意思了？”

  “若你想做本王的女人，怕你承受不起。”

  我猛地坐起身，撩開幔帳穿上鞋子。

  “你去哪兒？”

  我頭也不回的說道：“既然你知道我什麽身份，我覺得我們還是別躺在一起比較好。”

  李傲突然飛身撲到我的背上，兩個人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我被他措手不及的行為驚住了。

  “本王想得到的，就算隻剩一具枯骨也要擺在身旁。”

  “有意思嗎？你明明知道真相卻假裝不知道，就想看我怎麽演是不是？”

  “我不揭穿是不想你離開，小荷，這段日子你我相處，我早已習慣有你，隻要你永遠陪著本王，本王什麽都可以應允。”

  他說得倒是誠懇，我猶豫了。

  忽然房門被大力推開塵露單手持劍衝了進來，看見我和李傲躺在地上，問道：“殿下發生何事？”

  “小荷不乖，本王是在教訓她。”

  塵露轉過臉回避，說道：“臣莽撞，殿下贖罪。”

  “退下吧，沒我命令不可再擅闖。”

  “是。”

  塵露離開關閉房門，李傲從地上起來伸手示意我拉住，我心裏別扭哪願意搭理他，翻身自己站了起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很早便知。”

  “切，真沒勁，知道我是女的幹嘛不動手，你不是最有原則嗎？”說著我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順勢抓住不放開了。

  “小荷講的故事本王還沒聽夠。”

  “沒聽夠還拿我去送人頭，我發現了你這人就是有病，還病得不輕。”

  “你竟敢如此說本王。”

  “說你怎麽滴？一說我心裏就是一股火。”

  兩個人撕扯起來，倒也沒真動手，像孩童般打鬧著，屋內不少擺設被推翻在地，好好的臥房變得一片狼藉。

  累了、困了、乏了，李傲終於消停下來，可他還是緊緊抓著我的手，絲毫不許我遠離。

  窗外的天色已亮，府中公雞啼叫，我心中似乎安穩許多，少了煩躁戾氣。

  原來秘密藏得太多，自己也會心累，到何時才能告訴他關於我的所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