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到九三年
作者:沉默散步      更新:2020-07-20 14:53      字數:3279
  徐東燦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頭頂撞到了硬硬的木板,疼得他咧了咧嘴。

  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居然在一間二十平左右的小房間裏,兩排全是這種上下兩層的鐵皮床,讓他的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不是二十多年前,在工廠上班時住過的宿舍?

  怎麽又回到這裏了?

  難道是在做夢?

  “阿燦,快去臭爹的辦公室接電話,你媽找你——”一個大嗓門邊叫邊推開門,大步走到他床前,看到他已經坐起來,隨手拍了一下圓柱形的床檔叫道。

  房間門一打開,屋裏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望了一眼外麵明晃晃的太陽,徐東燦眯起了眼睛。

  臭爹?多久以前的稱呼了?

  還有眼前的鄭煜峰,已經快三十年沒見了吧?還是跟當初一樣,年輕帥氣。

  今天這個夢,怎麽這麽真實呢?

  站起來走到他麵前,捏了捏他的臉頰,二十左右的年輕人,皮膚緊繃且有彈性,真好。

  “你動手動腳幹嘛!快去接電話啊!”鄭煜峰沒想到他會這樣做,頓時哭笑不得,用力拍開他的手。“辦公室的電話不能占線,萬一有人找臭爹聯係不上,他肯定會發脾氣的——”

  見他身上隻有一條內褲,隨手把擱在一邊的長衣長褲丟過來,催促他穿上。

  徐東燦狐疑地接過來,心裏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

  這場景太真實了吧!似乎不是夢,難得自己重生了?

  “今天是幾號?”徐東燦穿好衣褲,看床下就一雙回力球鞋,尺碼也差不多,應該就是自己的,一邊套上一邊問道。

  “四月十六號。”鄭煜峰不疑有它,隨口回答道。“怎麽?睡迷糊了?”

  “一九九三年四月十六號?”徐東燦不死心地繼續問了一句。

  如果沒錯,那自己真的重生了。

  “你小子,怎麽也裝失憶尋我開心?”鄭煜峰見他居然說這樣的傻話,氣得在他後腦拍了一下。

  日子有可能記錯,怎麽可能連年份也不知道?擺明是在捉弄自己。

  “嘿嘿——”見他開始懷疑自己,徐東燦幹笑一聲,快步朝門口走去。

  現在他已經確定,自己確實重生了。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二十七年,不過他依然記得這邊的一切細節。

  原因很簡單,這邊工作的一年多時間,絕對是他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日子,在他生命中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憶。

  加上這邊十年後被拆掉了,建起虞城最高檔的住宅區江南一品,他每次路過這邊,都會停下來回憶一遍以前的模樣,久而久之,印象更深了。

  可以這樣說,他對這邊的熟悉程度,僅次於自己的家。

  至於臭爹,則是電子廠所有員工對老板俞長秩的稱呼。

  俞老板以前是機關工作人員,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大學畢業後,開了這家電子廠。

  後來又去餘杭創業,這邊就交給剛退休的父親來管理。

  因為他們是虞城本地人,他的妻女經常來工廠探望。

  他女兒是個嬌小的女孩子,二十三歲,未婚。

  每次過來,都騎著輛紅色的木蘭,看到徐廠長,都會嬌滴滴地叫臭爹,把工廠一群鄉下毛小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有人嘴賤,在宿舍學著她的語氣叫,慢慢地所有人都跟著這樣叫了。

  也有人覺得不妥,不過法不責眾,時間長了,就沒人在意。

  徐東燦匆匆來到廠長辦公室,看到坐在辦公桌後麵的俞廠長,正戴著老花鏡看報紙,很自然地叫了一聲臭爹,然後拿起話筒。

  “喂。”他習慣地叫了一聲。

  “阿燦,發工資了沒有?”對麵是媽媽的聲音。“家裏沒錢買化肥了,就等你拿工資回家?如果這個月你再敢把錢用掉,我讓你爸來廠裏抽你——”

  她的聲音一開始還算柔和,後麵越說越來氣,最後一句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上個月兒子發了一百八十塊工資,他先斬後奏,直接用一百三十多塊錢,買了一台單卡錄音機,剩下的五十塊就成了生活費,一分錢也沒有交給家裏,把她氣得夠嗆。

  眼看又要發三月份的工資了,偏偏兒子連清明節也沒回家,她不得不到大隊借電話,提前警告一聲,免得這小子又把錢用光了。

  “媽——”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徐東燦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他深吸一口氣,控製住情緒:“還沒發,發了我一定帶回來給你——”

  這個熟悉的場景,前世已經經曆過一次。

  現在重生了,他不想再跟爸媽鬧得這麽僵。

  不過是兩百來塊工資而已,給就行了,接下來他要賺二十萬、二百萬,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不再為錢的事發愁。

  跟父母的矛盾,是從高中畢業後要不要複讀開始的。

  他們對家裏唯一的兒子,期望很高,希望他考上大學,光宗耀祖,所以要求他繼續複讀,搏一搏前程,直到超出年紀為止。

  隻要能跳出農門,他們就算做牛做馬也甘心。

  他卻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不想承受多次失敗,最後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沒有跟爸媽打招呼,就到這邊來上班了。

  前世他不懂事,覺得媽媽在電話裏這樣說,是不給自己留麵子,所以又跟她爭吵起來。

  最後一賭氣,直接把電話掛了。

  雖然後來還是乖乖回家一趟,把錢全部上交了,隻是跟爸媽的關係,再次變得很緊張。

  以至於到後來,除了過年過節,他很少回家。

  就算他們打電話催自己回去,也應付了事。

  直到真正失去他們,他才後悔莫及。

  怕俞廠長看到自己的失態,他悄悄轉過身子。

  “那就好。”徐媽媽沒想到兒子這次居然沒頂嘴,一肚子準備好的說辭就沒了說的機會。“這個周末你回家一趟,正好家裏煮了些筍幹,你帶回廠裏,買些肉蒸來吃,也能少買些菜票——”

  家裏就一個兒子,當媽的罵歸罵,有好東西總先想著他。

  又習慣地叮囑起來,無非是睡覺記得蓋被子別著涼,渴了不要喝生水,晚人少出門,不要到人多的地方,注意安全等等。

  徐東燦嗯嗯應著,直到她把該說的都說完了,這才掛了電話。

  俞廠長從報紙後抬起頭,意外地望了他一眼。

  在機關呆了一輩子的老人,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

  徐東燦是朋友介紹過來的,進廠大半年了,他還算了解,屬於那種膽小懦弱又死要麵子的男孩子。

  這種人往往窩裏橫,在外人麵前屁也不敢放一個,在愛自己的家人麵前,才會暴露出自私冷血的一麵。

  沒想到他今天態度大變,似乎一下子成熟懂事了許多。

  徐東燦沒留意他的眼神,朝他彎腰道了聲謝,這才匆匆離開。

  出了辦公室,往裏走就是車間,他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去看看。

  剛到注塑車間門口,就聽到裏麵有歌聲傳出來,是王傑的《封鎖我一生》,還有幾個男孩子在跟著唱,不過發音不準,聽起來更像是嚎叫。

  徐東燦搖搖頭,好笑地走進去。

  小小的車間裏,擺了幾台手動注塑機,五個二十左右的男孩子,正在幹活。

  徐東燦注意到擺在組長辦公桌上的錄音機,正是自己買的那一台,沒想到被當成公共財產,拿到車間來了。

  錄音機買回來之後,就被同事們借去聽,在他手上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天。

  他心裏雖然不舒服,卻不好意思開口拿回去。

  在性格方麵,他真的跟爸爸很像,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不過現在重生了,他要考慮的是怎麽賺第一桶金,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這邊的工作,肯定不會繼續幹下去了。

  唯一舍不得的是這邊的同事,有幾個關係真的非常好。

  比如注塑車間的組長鄭煜峰,是他在廠裏最好的朋友,平時一有空,就會過來幫自己幹活。

  車間用的是最老式的手動注塑機,四根手腕粗的實心鐵棍豎著固定在地上,中間裝了一塊固定板,上麵放了模具,固定板前是扳下合上的長手柄,再上麵是子彈形的料筒,外麵綁了幾圈電熱絲,用來融化塑料料子。

  頂端右側是船舵狀的手扳裝置,底下連著跟料筒配套的活塞,裝進料筒裏的塑料粒子融化後,用活塞把它們壓進下麵的模具裏。

  模具邊上有冷卻水裝置,幾秒後扳起長手柄,模具打開,拿出成品就算完成了。

  因為沒有控製時間和溫度的設備,一切靠工人的經驗,所以次品率非常高。

  華聲電子廠主要生產各種電器插頭,如果發現插頭質量不行,就趁熱用刀片把外麵的塑料剖開,重新壓注一次。

  至於剖下來的塑料,粉碎後可以用到其它要求更低的產品裏。

  對工人來說,一天到晚站在這裏,最吃力的自然是注塑這個過程,要用力把它扳下來,時間長了,胳膊很酸。

  鄭煜峰是組長,主要工作是排班、換模具和烘塑料粒子,所以不用具體生產。

  可能是投緣,跟自己認識沒幾天,就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