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間了？”程元鎮悠悠從昏迷中醒來，外麵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身旁的親衛趕緊回話，“將軍，已經是日落時分了。”

  “戰事如何？”

  “今日敵軍十餘次攻上了城頭，隻差一點就將城門打開了，弟兄們奮勇殺敵，這才將他們驅逐了出去，將軍，明日……”

  親衛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意思很明顯，到了明天，隻怕大夥都得遭殃。

  程元鎮苦笑起來，“怎麽，不敢說了麽？到了明天，隻怕泰州城就不是我們的了。”

  親衛低著頭沒有開口。

  程元振痛苦的揉了揉太陽穴，歎了口氣道，“你說，老天為何要如此對我？為何要生出一個李子美來？”

  他眼中滿是淚水，同樣的，還有不少的悲憤。

  他感覺自己大限將至了，隨著今日吐出的幾口血，前些年養生的功夫被破了，什麽狗屁的不喜不怒，全都是屁話，此時的程元鎮能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任然隱隱作痛，他有些傷感起來。

  跌跌撞撞的起身，卻沒有要別的，而是要了一塊木板，上麵寫了一個陳道強之墓。

  這就是他侄子的墓碑了，到了現在，也隻剩下一個墓碑，能不讓人生氣麽？

  他拿著墓碑，有些惱怒的看著外麵。

  親衛也走了過來，開口道，“將軍節哀啊，這件事，誰也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程元鎮哼了一聲，“李子美頗有度量，卻偏偏派出了一員這樣的小將，你以為我真的想要帶著你們投降嗎？我看著陛下長大，人心是肉長的啊！”

  程元鎮戳著自己的胸口，“我隻是不想再看見死人了啊！懷水城，幾萬人，全都淹死了，汝陰之戰，十幾萬人，還是淹死了大半，李航他們的隊伍是鐵打的啊，你自己今天也看見了，打得過嗎？我就問問你打得過嗎？”

  親衛還是沒有說話，但是說實在的，心裏還是有些感動的，隨後，程元鎮說出了一個更加讓他鎮驚的消息，開口道，“恐怕你們還不知道吧，就在前兩日，汝陰大軍剛剛兵臨城下，聖上就來聖旨了，說是泰州有失，讓我自裁於此處。”

  說完這句話，程元鎮頹喪的坐在了原地，擺手道，“你們都走吧，我們不是對手的，你們……能活一個是一個。”

  看著程元鎮眼中的死誌，所有人全都跪了下來，“願陪將軍赴死！”

  “願陪將軍赴死！”

  如此熱血的歡呼在夕陽中顯得無比的淒涼，但是程元鎮卻隻是笑了笑，旋即起身衝著大夥吼了起來，“你們滾啊！全都滾！不要再回來了，不要再和汝陰軍作對了！”

  直到這一刻，程元鎮才明白李光碧的快樂，曾經的他，將士兵看做豬狗，但是現在的他，開始為底下將士著想，換來的便是士兵們的誓死相隨，隻是，這一切，都已經晚了，李航的人，已經打到門口來了，而他們，根本攔都攔不住！

  程元鎮是真心希望這些將士離開的。

  隻不過，這一次，將士們不再答應，他們一個個的拍著自己的胸膛。

  “大唐男兒，豈有怕死之輩？”

  “拿什麽打？你們活著，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想想你們的家人，好好回去過日子！”

  程元振捂著臉，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下了，他侄子死的那一刻，他已經變了一個人。

  親衛們對視了一眼，哭得也沒有了聲息，卻沒人想著離開，好半天，才有一個人說出了原因。

  “將軍啊，我們好歹還有家人收斂屍骨，還有孩子祭拜，但是將軍呢？”

  一句話，讓程元鎮猛然愣住，他是一個太監啊！

  此時的他無比的後悔，仰天笑了起來，“對啊，我是太監啊，孤身赴死有何妨？”

  “願隨將軍一同赴死！”親衛們再次喊了起來，其中一個更是喊著，“將軍，我這就回去寫封家書，讓家人將將軍的骨灰也收斂起來，一同祭拜！”

  這還沒死呢，都說到了骨灰上了，這本是極為不吉利的，但是所有人這會兒都哈哈的笑了起來，臉上掛著淚，笑得卻是異常的開心。

  程元鎮堅定的看了他們一眼，大聲喊起來，“去拿酒來，今晚好吃好喝，最後一晚，明天，我們一同赴黃泉！”

  軍中不能飲酒，但是眾人都知道，明天就要死了，誰還顧得上那麽多啊，一個個的都拿酒去了，喝得極為的痛快。

  燒火，起舞，高歌，一行人大聲的笑著，鬧著，緊隨其後，程元鎮也忘了身份，伸手去摸火上燙著的酒就要給大夥倒酒，摸到的一順見，程元振被燙得哇哇叫。

  其他人趕緊過來幫忙，他卻大手一揮，“不打緊，小事而已！”

  話音一落，程元鎮愣住了，因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其實汝陰子弟跟他比起來，也就多了一個優點，那就是所謂的兵甲之利！

  他們拿對方的鎖子甲沒有辦法，他們的刀子很難捅破汝陰軍的鎧甲，所以以往的打法也是交代一聲，砍頭砍脖子。

  但是水火無情，對方能防備真刀真槍，難不成還能防備水火不成？

  一順見，程元鎮覺悟了！

  他哈哈的笑了起來，環視了一周，開口大笑道，“兄弟們！或許我們明天會死在這裏，但是我們也不能白死！”

  一眾親衛一愣，麵對李航的武器，所有人都是絕望的，現如今，程元振居然說不能白死？

  所有人都疑惑了，他們對視了一眼，開始琢磨辦法。

  而此時的程元鎮哈哈大笑，“我已經有辦法了！”

  明媚的火光下，程元鎮開始講述起它的辦法來，其他的親衛一個個聽得頗為開懷，一個個的大聲的叫罵著，“幹他丫的！”

  所有人都找到了主心骨，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隨後，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酒肉全都隻吃喝到了一半，剩下的，一直等到第二日大夥回來才重新開動。

  日頭照常升起，但是這一次，泰州的官兵，有了新的變化。

  底層人或許還是一臉的驚恐，他們被汝陰軍打怕了！

  但是程元鎮和他的那些親衛們，卻一個個的笑容洋溢，好像，要死的不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