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陰城頭，將士們不忍繼續看下去，時不時還會扭頭看向自己的長官。

  他們很多人都是正宗的汝陰人，都是上級一點點教導出來的，他們接受了汝陰的思想熏陶，一個個的都把自己當成了所謂的子弟兵，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

  但是現在的城頭下，一大群的難民湧來，正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受到摧殘，而其中的一些人，已經受不住了！

  在這群難民身後，是冷冷拿著刀子對著他們的朝廷兵馬，隻要他們試著向著朝廷的隊伍方向走去，變回有箭矢射在他們的腳下。

  這些難民不解，他們是李唐的百姓，但是現在，他們被李唐拋棄了…

  李光弼也看不下去了，找到了程元鎮，開口便道，“為什麽會這樣？這些人都是我大唐的百姓，而現在，我們卻要驅逐他們向著敵軍殺去，不僅如此，還要對著我們的百姓放箭？我們可是王師啊！”

  程元鎮正坐在那用午飯，隻見桌上，肉糜，蛋湯，便是連青菜都有幾根，魚也不知道從哪弄來了兩條，程元鎮正大快朵頤，聽到李光弼的話，不屑的哼了一聲。

  “不過是一些賤民罷了，活著又能幹嘛？能幫著朝廷撕開李子美偽善的麵目，這是他們的榮幸！”

  程元鎮的話讓李光弼氣血上湧，“這樣做，隻會讓天下百姓對我朝失望！曆朝曆代，我從未聽說有人是靠驅逐百姓贏得天下的！太宗更是說過，君如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程元鎮看著天真的李光弼，皺眉問道，“你是主將我是主將？”

  一句話反問，李光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恨恨的拂袖而去，他出門緊張的觀察著發生了什麽事情。

  底下的將士們因此而士氣大減，有些人開弓射箭，腦袋缺扭頭看向了一邊，不忍繼續看過去。

  原來百姓們也清楚了朝廷的目的，更知道朝廷是想要借助他們敲開城門，他們害怕這樣的朝廷，但是骨子裏，對於叛軍還是存在恐懼的，他們不顧那些箭矢，依舊麻木的向著朝廷走了過來。

  朝廷中，一個副將舉起了收手，“超過八十步的，殺之！”

  當他說出最後兩個字，那些拉滿了長弓的將士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什麽時候，他們居然要動手殺死心像朝廷的百姓了？

  他們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偏偏，他們的身份隻是將士，軍中，軍令如山！

  李光弼聽到有人說了這話，走過去上前就是一巴掌。

  “我看你們誰敢？殺百姓的，老子弄死他！”

  那個副將如何沒有脾氣，挨了李光弼一巴掌，這會兒正暈頭轉向，憤怒的看著李光弼，指著他開口道，“李光弼！這是將軍的命令，你要違令麽？”

  “違令又如何？”李光弼大聲嚷嚷起來，“二十萬人拿不下汝陰，這是我們的無能，現在，我們卻要將這份無能丟給百姓，讓他們用姓名去填補，我想想就覺得羞臊，你怎麽敢，你怎麽好意思下達這個軍令啊！”

  李光弼說著，邁著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副將的後頸，把他拽到了高台上，往前一壓，伸手指著那群難民。

  “你給我看仔細了！他們就是一群手無寸鐵的百姓！你看看他們！想想那些和他們沒什麽兩樣的家人，你還好意思下手麽？你能對你爹娘，你姐姐妹妹，舉起手裏的屠刀麽？”

  李光弼大聲嚷嚷起來，原本就有些狠不下心的百姓一個個的手都哆嗦起來，他們本就受著內心的煎熬，在這一刻，李光弼仿佛把他們的心都揪了一把！

  也是在這個時候，聽到了匯報的程元鎮跑了出來，看見李光弼，立即破口大罵，“你喝酒了？在軍營裏撒酒瘋？”

  “將軍，我很清醒。”李光弼淡然轉身，“我隻是絕不允許我們的人對這群難民出手，漠視也就算了，難不成，還要動手射殺他們嗎？將軍，請恕末將…不能答應！”

  “違抗軍令者斬！李光弼！你想清楚了？”程元振一隻手按在腰間刀柄上，難言的肅殺氣息擴散開來，讓所有人心頭一震。

  附近的軍士都感受到了，就好似，程元鎮下一刻就會拔刀一般。

  李光弼哼了一聲，雙手上舉，將頭盔摘了下來，一步步走到了軍營的拒馬前。

  隻見他一手夾著頭盔，雙腿岔開站在那裏，恍若一個巨人一般。

  “上將軍如要殺死這些百姓，還請先弄死我！”

  “老子成全你！”程元振大吼了一聲，拔刀向前，卻被兩個親衛死死抱住。

  “大人，切莫動手！”

  兩個親衛連喊帶拽，這才攔下了程元振。

  後者看了李光弼一眼，冷哼了一聲，扭頭離開了，一時間，沒人下令，也沒人動手，所有人都安靜的看著這一幕，那些弓箭手更是放下了手裏的弓弩。

  這個時候，程元振的軍令來了。

  “任何人都不得拉開拒馬，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將百姓帶進來，違令者，斬！”

  李光弼下了命令，扭頭鑽進了帳篷裏，在哪裏，還有大魚大肉等著他張開嘴巴，還有美酒純釀等著他品鑒欣賞。

  而那一群百姓，渾身僵硬的走到了拒馬麵前，茫然的站在那裏，和他們隔著一個拒馬，一個身穿鎧甲的將軍背對他們，腋下還夾著一個頭盔。

  百姓們伸出了手，搭在了拒馬上頭，就這樣茫然的看著軍營的裏麵，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這樣的一幕，同時發生在了汝陰城頭，百姓們借著之前搭建的臨時橋梁，走近了這座汝陰城，隨後全都聚集在了城門處，拍了拍死死關著的城門，隨後便安靜的倚靠在石壁或者城門處，雙目麻木而空泛，讓汝陰城頭的將士一個個的心如刀割。

  “將軍，下令吧！”一個小頭目直接走到了林滿弓的麵前，帶著一絲決然開口道。

  林滿弓頓時歎了口氣，“我又何嚐不想下令？但是這份責任，你我承擔得了麽？”

  “將軍！我等願意，出城死戰，也不願意這般看著！我汝陰子弟軍，沒有怕死的人！將軍，下令吧！”

  所有人都吼了起來，隻有這樣，才能發泄出他們心裏的憤怒和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