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航所想的那般，李隆基一直在馬車裏觀察李航。

  說起來，李隆基以為自己很懂李航。

  少年成名，官拜一品，關鍵在於李航還挺能賺錢，家庭和美，人生好像沒什麽遺憾了。

  李隆基以為李航，肯定是傲的，至少對待下人方麵，肯定是帶著傲氣的。

  隻是，這些東西，李隆基都沒有在李航的身上發現。

  朝堂上的李航，是一個很聰明，也很懂禮節的李航，但是同時，也不缺乏傲氣，但是朝堂外的李航，李隆基這是第一次接觸。

  沒有體統，沒有尊卑，不拘小節，公私不分。

  很多很多的缺點，都是李隆基看不起李航的地方，在他看來，李航這樣一個人居然敢反叛朝廷，完全就是自找死路，等到李亨收拾了叛軍，下一個就是李航。

  隻是這一切都變了，當李航從李隆基的身上拿到了一個玉佩作為憑證，進了城的瞬間，圍住他馬車的五百人，統統換了神色，一個個都變了一副樣子。

  嬉皮笑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神情肅穆。

  輕浮的言語和動作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行至有規有矩，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便是上廁所，也是兩個人一起，走得齊頭並進，比他的禁衛更像是禁衛。

  而這樣的人，足足五百人，甚至算不上李航的主力！

  李隆基早就聽到了，李航的主力這會兒正在攻打鄴城，據說鄴城已經拿下了。

  李隆基有些懵，原本他還想著高官厚祿的可以誘惑這些將士聽從他的，這會兒看著人家最少也是兩個人一起行動，而且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都不敢張這個嘴！

  對於李航，李隆基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了，還沒等他找機會問問李航，李航卻找上了他。

  “這些日子還過得習慣嗎？顛沛流離風塵仆仆的是不舒服，到了汝陰就好了。”

  李航笑吟吟的走進了李隆基的房間，還是擔心李隆基水土不服才進來的。

  李隆基一楞，開口道，“我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每天的飯菜可以更加豐盛一點。”

  李隆基永遠都想不到，他說的這句話，被載入了史冊，不亞於劉禪的那一句，此間樂，不思蜀！

  坐在他對麵的李航笑得非常的開心，開口道，“現在你是俘虜，我們汝陰的確有著優待俘虜的告示，但是沒道理我的將士們吃糠咽菜，你卻大魚大肉，你已經不是皇帝不說，現在我們已經造反了呀，說起來，咱們應該是死對頭。”

  “我一直不明白，你有什麽底氣敢於造反。”李隆基皺起了眉頭。

  李航靜默的看著李隆基，他知道李隆基一定是有不解的地方，他靜靜聽著就好了。

  李隆基開口道，“走在路上的時候，你的將士可以隨意的和你開玩笑，對你沒有任何的尊敬，甚至敢於戲謔，隨意的談論你和劍奴的關係，而你，也沒有一點作為主公的霸氣。”

  李航禮貌性的點了點頭。

  “在路上的時候，你和將士們一起吃同樣的食物，甚至於蠱惑他們去摘人家的菜，而你還是帶頭的那個，這是不休德行，帶著下麵的人一起違背律法，若是你手下有農戶的孩子，怎麽可能跟著你造反？

  你看著你的手下欺負我的禁衛，卻沒有任何的阻止，看著我的禁衛身上的銀錢被奪走，反倒帶頭起哄，如此掠奪，若是你手下有商戶，也一定會感到害怕。

  沒到一地，你都會找來當地最厲害的匠人，不擇手段的將他們帶走，如此又會害得與工沾邊的家庭覺得你不講理。

  現在我雖然沒看見你隊待讀書人的態度，但是你走在路上卻沒有任何的禮法可言，反倒整日跟著他們嘻嘻哈哈的，可見讀書人也不喜歡你這樣的人。

  工農士商，你全都得罪了，為何你還一點都不擔心呢？”

  這就是李隆基的困惑。

  李航隻是笑了笑，開口道，“李二，李世民說過一句話，誰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覺得我是在苛待他們，但是他們轉身就能發現我的好，到頭來，隻會對我感恩戴德。”

  李隆基翻了個白眼，“這句話是魏征說的。”

  吃了沒文化的虧啊！

  李航笑了起來，開口道，“你隻看見我們偷偷摘走了人家種的菜，卻沒看見我們留下的錢，對於農戶來說，我們讓他們少跑了一次市集。

  你隻看見我們奪走了禁衛的錢，卻沒看見他們因為身上的鎧甲和武器累的氣喘籲籲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兵，我們沒有拿走他們的武器鎧甲，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尊敬了，再說了，他們命都是我們繳獲的戰利品，還有什麽不能拿走的呢？

  你隻看見我強行帶走了那些匠人和他們的家人，卻不知道在汝陰，每一個匠人都能活得很有身份，他們不再是底層的人，到了汝陰，他們就會感激我，從而製造更好的器械幫助我。

  同樣，你覺得我沒有禮法，那是因為我早早就和他們說了，這一次出行，就當是訓練了，你坐在馬車上，我也是騎在馬上，偶爾累了才會下來走走，他們卻一直都得用兩隻腳走路，還帶著沉重的輜重和鎧甲。

  在這種疲憊的場景下，說笑能緩解他們的壓力，而我是他們的主公，就像是他們的主子，放下身段和他們說說笑笑，才會讓他們覺得沒那麽疲憊，而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

  說著，李航站了起來，俯視著李隆基。

  “你得眼裏，你是高高在上的，你好像看螻蟻一般看著他們，而我的眼裏，他們和我是平等的，所以他們可以為我賣命，因為他們很清楚，如果我當上了皇帝，他們可以迎接一個全新的時代。”

  李隆基歎了口氣，開口道，“我現在非常後悔，當初在皇宮，我不該猶豫，應該直接處死你的。”

  李航笑了笑，“那個時候，你想要錢打造兵器鎧甲和買賣糧食，想讓我的手下替你賣命，所以才沒有殺我，阻止你殺我的原因隻有一個，便是你的貪婪，這兩個字，害死的不僅是你，古今多少英雄，都倒在了這兩個字上麵。”

  這番話說完，李隆基覺得受益匪淺，而五百人休整了三日，卻再度踏上了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