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五年，丙申年庚辰月十一日，汝陰大雨。

  官府殺人，是為了震懾百姓，所選位置都是人多且容易圍觀之地。

  而正是為了震懾，從始皇帝開始，觀刑也成了一種義務。

  裏長們都挑選村裏的人過來觀刑，哪怕是大雨，也無法阻擋李航殺子善的心！

  以往的群眾，聽說要殺人，那是能走多遠走多遠，更有甚者，每個村出十個人，都是靠抓鬮，抓到的一臉晦氣，但這次卻截然不同。

  子善犯了什麽死罪麽？官府上說他毒死了人。

  殺人者償命，這是正常事，照理來說，尋常人避之不及，但聽說是小郡守親自來督察，汝陰的百姓自發的趕來了。

  汝陰的菜市口比起其他的地方來不算小，畢竟也是一郡之都，尋常容納萬人也是正常，奈何這次的人太多了。

  四麵八方來的人將菜市口堵得嚴嚴實實，一個個還交頭接耳的說著悄悄話。

  “小郡守親自督斬，這個人肯定是壞事做盡了。”

  “那可不是，今日大雨也要殺他，不枉我找人借了蓑衣！”

  “不是說他隻是毒死了一個人麽？”

  “反正小郡守殺他一定有道理。”

  正在大夥議論紛紛之際，菜市口北麵騷動起來。

  有人推搡著讓開了道路。

  兩隊穿著鎧甲的士兵過來了，雨水砸在鐵甲上，瞬間破碎成千萬晶瑩的小花，聲音有些悅耳，但是在這種氛圍下，卻又帶上了幾分肅殺的氣息。

  兩隊將士中間，便是被人抬著的李航了。

  周圍大都是穿著蓑衣站著，唯有李航躺在一把傾斜的椅子上，上有青色華蓋，下有四麵涼席，雨水來勢再凶，也無法侵入其間。

  這本就是不公平的，但卻沒有一個人開口指責，反倒是滿臉尊敬的看著過來的人。

  唯有一道陰鬱的目光，從兩三百米遠處的一個酒樓射出，正死死的看著那竹筏。

  李航像是感應到了一般，隔著涼席和那邊對視了一眼，旋即被抬到了台上。

  竹筏的正麵，涼席被兩知手撐開，李航這才算事正式出現在大夥的麵前。

  “前些日子，有奸人刺殺於我，流了不少血，故此用此種方式出現，汝陰父老見諒。”

  大雨之天，加上李航中氣不足，能聽到的根本沒有幾個。

  所以下一刻，李航帶來的百來人馬齊齊吼了起來，重複的說了一便李航的話。

  小郡守被奸人刺殺？

  這可算得上是大消息了，一刹那，不知曉多少人都開口了。

  再場近萬人，所說的也是各有千秋，場麵一度非常的混亂。

  李航沒有開口，大夥也沒有安靜，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萬張口化作了一個整齊的聲音，“殺！”

  很多人想說，小郡守我們不怪你，你早點回去吧，也有人想要找出奸人為李航報仇，但一個殺字，卻將他們心意表達得淋漓盡致。

  殺了犯人，小郡守就能早點回去了，殺了那些奸人，便也能替小郡守報仇了！

  酒樓上，林軒的目光依舊平靜，但是在他身後，一個老人的臉色逐漸蒼白起來，開口勸阻，“你也瞧見了，李航在汝陰之勢……不可動搖。”

  “不過是一些賤民罷了，等白狼軍出馬，這些賤民難不成還能擋在他麵前不成？”

  “白狼軍乃是大人一手組建起來的，容不得你如此揮霍！”老人怒極了。

  “大人？嗬！”林軒冷笑起來，“滿弓叔莫不是想要脫離林家？不過是找他借兩百來人，他就推三阻四的，可別忘了，滿弓叔在西北，是哪裏來的錢糧！他想要當將軍，林家不會管他，但是林家要用人，他就必須交人！”

  老人恨不得上前扇林軒一巴掌，他是林滿弓的軍師，和那些將士也是出生入死的，卻有些無能為力的看著林軒罔顧將士的性命！

  “他們都是大人的弟兄！”老人質問起來。

  林軒笑得更是扭曲，“不過是一群賤民罷了，還想當滿弓叔的弟兄？真會往臉上貼金啊！”

  “大人不會答應的！”

  “家主已經答應了！”

  房間頓時沉默下來，老人知曉，自己是無法勸阻一意孤行的林軒了。

  此時的菜市口，已然安靜了下來，兩人的位置也隻能聽到那些將士的咆哮。

  “汝陰父老能容我，莫使汝陰造冤魂！”

  聽到這句話，林軒猛地握緊了手掌，眼眶變得微微有些發紅，急促之下，他端起了桌上的茶，拿出一個紙包，將一些白色粉末撒了進去，未等粉末融化便一口喝下，這才覺得舒服了些許。

  而此時，刑場上的李航，微微的佝僂著身子，開口道，“藥離，當今有名的大儒，教書育人今六十餘載，名下弟子遍布整個大唐，隻因我一句，為汝陰百姓的明日，他隨我來到了汝陰，進入了大唐書院！

  說起來，再場的汝陰父老，你們的子弟後輩，總有幾個在大唐學院上學的，說不得藥老也曾誇過他們聰慧，也曾教他們識文斷字，但是就在玉蘭節那日，藥老死了，被這個無恥無德的小人，下毒害死了！”

  李航的手不知何時伸出了涼席，直指刑場上跪著的子善！

  “李子美！你的良心不會痛麽？當真是我下毒害死了藥老？你敢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麽？”

  子善放聲大笑，聽到的人不是很多，畢竟他沒人幫他當擴音器。

  但是靠近刑場的些許百姓都狐疑的看了李航一眼，雖然一個個的還是支持著李航，但是眼中卻已有些許的迷惘。

  “有何不敢呢？”李航輕笑一聲。

  這句話沒人替他傳話，隻有子善聽到了，後者有些迷惑的扭頭看向了李航。

  此時的李航卻回過頭看著底下烏泱泱的一大片，開口便先大笑了兩聲。

  “你說你沒毒殺藥老，我承認！但是你帶人在學校暗殺我這是事時，我沒有能力找到證人，再場的除了我的人，其餘的全都死了，但是！這不代表我會任由你逍遙法外！我今天就在這裏說了！

  我李子美殺你，毒殺藥老僅僅是一個借口，真實原因，是你領人抓住我，羞辱我，還試圖刺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