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返校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3-18 12:34      字數:6116
  校園文女配的自我修養最新章節

  第二天,天剛亮,藥效過去薑鶴便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夢裏醫生從急救室裏走出來,衝她沉默搖頭的一幕清晰立體,她如一腳於懸崖跌落,心髒猛地一抽,倉惶中,又於噩夢裏逃脫。

  模糊的視線對準白慘慘的天花板,頭暈目眩的頭疼中,薑鶴大腦艱難地運轉,終於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薑梟個小王八蛋推了她一把,她撞到推車上,血流成河,最後她坐在顧西決的懷裏縫她被開瓢的後腦勺,疼得差點尿他一腿。

  此時此刻她在的大概是在住院病房裏。

  她動了動,立刻驚醒了趴在她窗邊的少年。

  “醒了?”他睡眼朦朧地爬起來,看了她一眼,轉身去病房帶的洗手間裏洗了把臉,大概是想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可惜眼下的青黑色完全出賣了他。

  “顧西決?”薑鶴開口,就被她自己的破鑼嗓子嚇了一跳,她目光閃爍地望著坐在她床邊的少年,抬了抬手,看著想要摸他一下……但是現在她根本動彈不得,保持一個姿勢睡了一個晚上,現在她不止是頭疼。

  好在顧西決同她十分有默契,湊過來,讓她柔軟的指尖蹭蹭他的麵頰。

  薑鶴摸到他下巴上生出來的點點胡渣,有點紮手,她這才默默縮回手:“我媽……”

  “icu那邊一晚上都很安靜,沒有消息傳過來。”顧西決抬手,將她臉邊的碎發挽至耳後,低低地問,“頭還疼不疼,餓了沒?”

  薑鶴聽了他前半句,鬆了一口氣,又有些失落,重症監護病房沒有消息傳來,說明白女士還活著,這是一件好事……同時也說明白女士沒能醒過來,這又是一件壞事。

  她有些走神。

  直到顧西決又叫了她的名字,她“啊”了聲反應慢半拍轉過頭,他手輕輕點了點她腦袋上的紗布,耐心地把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頭還疼不疼,肚子餓了沒有?”

  “不疼。”她微微抿起唇。

  “餓了嗎?”他把問題重複第三遍。

  “不餓。”

  “哦。”

  “白女士……”她頓挫了下,像是在猶豫組織語言似的,才繼續問,“我能不能去icu,看看白女士?”

  顧西決沒有立刻回答,伸手給她拉了拉被子,目光沉沉地掃了她一眼,還是品出一點不一樣來……比如平時這個時候差不多就是上學的時候了,他按響她家的門鈴,她從門後撲出來第一句話一般肯定是用“顧西決你帶早餐了嗎我們早餐吃什麽”來代替一聲規規矩矩的“早安”。

  他教育她很多遍她也不肯改,最後索性也就隨她去了。

  而今時今日她顯然憂思過多,主動忘記了吃飯這茬,這讓顧西決又隱隱地覺得心疼起來,而偏偏他不能說,就像是怕驚醒夢遊中的人。

  昨晚她趴在他懷裏仿佛靈魂出竅的空洞模樣,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再看見第二回。

  他替她卷好被窩,拿起手機正想發個微信告訴他媽薑鶴醒了,讓她要送早餐就早點送過來不然他自己下去買……這時候聽見薑鶴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頭看她,她猶豫了下說:“現在真的不能去icu看看嗎?”

  顧西決放下手機,歎了口氣,將她一縷睡翹起來的頭發往耳後壓了壓:“至少洗把臉再去?”

  她勾起唇,衝他露出了個不太清晰的笑容,目光裏找不到焦點似的。

  那雙深褐色的眸子裏麵並沒有多少笑意,懵懵懂懂的,隻讓人覺得萬分可憐。

  顧西決不知道從哪搞來一把輪椅,抱著薑鶴把她放到輪椅上,這讓她有一種自己不是頭碰著了,而是腿斷了的錯覺。

  “我可以自己走。”

  她小聲地對懸在她上方的少年說。

  他正彎腰一隻手扶著輪椅扶手,低頭給她調整腳踏板,聞言抬起頭掃了她一眼……那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不太準備跟她廢話那麽多。

  薑鶴心想他也不能溫柔點。

  後來一想,她現在確實最不需要的,便是溫柔。

  早上的住院病房已經開始熱鬧了,公共病房出來打熱水的,給家裏人帶早餐的三三兩兩遍布走廊……

  隻是頭上綁著繃帶、麵色蒼白的小姑娘,和推著輪椅,麵色冰冷的少年,這樣的組合並不常見,所以二人每經過一處都會惹來好奇的目光,薑鶴有點不自在,顧西決倒是一臉坦然。

  icu病房輕易不讓進。

  薑鶴也就能到了地方,扒在窗戶上看一眼。

  醫院本來就是一個令人心生恐懼的地方,那些圍繞著病床旁邊跳動的儀器發出的冰冷聲音也讓人惶恐不安。

  白女士渾身基本都包在繃帶之下,昨晚混亂之間聽說他們撞得那輛大卡車運載的是很細的鋼筋,被撞擊的一瞬間,鋼筋從卡車後傾斜而出,一部分壓在了車頂,另外一部分因為慣性捅穿了前擋風玻璃……

  最近的那根距離白女士的左眼隻差幾毫米,安全氣囊救了她一命。

  昨天兵荒馬亂薑鶴來不及細想,今天回過神來反而嚇到有些腿軟,她也顧不上醫院是不是幹淨,整個人趴在玻璃上,死死地盯著那部她唯一稍微能夠看得懂的心電圖儀器。

  非常怕下一秒它突然毫無征兆地變成直線。

  昨晚薑梟哭著撲進她懷裏,問她“我要沒媽媽了嗎”如同驚雷炸在她的耳邊,弟弟可憐兮兮的眼淚提醒了她,其實她也不想做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

  和白女士的爭吵,冷漠,漠視,鬥爭,所有的一切也不過是起源於憤怒她對自己的疏忽……

  但若是昨晚最後一刻之前,她還在試圖回到家,坐下來同她好好談一談。

  薑鶴有些思緒混亂,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隻是光想著她隻是碰到後腦勺就疼的抬不起頭,白女士渾身上下都包滿了繃帶,那一定更疼。

  可是也許她連疼都感覺不到。

  光是想到這,薑鶴的眼圈就紅了。

  嗬出來的氣息噴灑在麵前的玻璃上,出了一層白霧,她在想此時此刻白女士是一個什麽樣的狀態……是一片空白的沉睡,還是也跟她昨晚同樣做了醒不來的噩夢,又或者如果真的有陰曹地府,是否現在她就站在地府的大門前茫然徘徊。

  卷翹的睫毛輕顫,然後悄悄掛上了水珠。

  遲了大約十幾個小時的眼淚掉了下來,順著她的麵頰在下巴匯聚成水珠滴落在醫院冰冷的瓷磚地麵。

  “至少你現在不用酗酒,亦不用再依賴那些該死的抗抑鬱藥。”

  ……

  “白女士,恭喜暫時解脫。”

  她抬手,輕輕敲了敲icu的探視玻璃,像是試圖喚醒,也像是害怕驚擾。

  恨嗎?

  恨的。

  恨她就這樣出了事故,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躺在那裏,如果她就這樣沒了,或許她與她母女之間的威脅與惡言就成為了最後的對話。

  愛嗎?

  愛的。

  那是她的媽媽,也曾抱著她牙牙學語,也曾為她蹣跚學步而鼓掌欣喜,也曾將她的三好學生獎狀細細貼在牆壁之上。

  隻是這輩子如果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了,希望下輩子千萬不要再做母女了。

  ……這樣或許大家就都能過得快活一些。

  薑鶴眼前的所有都被眼淚朦朧模糊,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身後貼上一具擁有溫度的胸膛。

  熟悉的懷抱仿佛將她即將飄上天空的靈魂硬生生拉扯了回來,冰冷的血液也勉強地開始流動……

  少年的手蓋住了她的眼。

  他低下頭輕吻她的耳畔,嗓音沙啞且疲憊。

  “不哭。”

  哭的時候最怕聽到有人這樣溫柔地勸解,反而讓眼淚更加停不下來。

  她轉過身,投入他的懷抱,讓他將自己抱起來,一腳撩開輪椅直接將她抱回病房放到床上……她的眼睛已經哭到睜不開,隻能摸索著去摸他的臉。

  顧西決沒有嫌棄她剛剛手在外麵亂蹭過,唇瓣在她指尖落在他的唇上時主動湊上去輕吻她的手指。

  “顧西決,”她用沙啞的嗓音說,“是不是你也覺得,如果沒有那通電話……我不該打那通電話,白女士最後也會回來,可能是十點,可能是十一點,但是她不會碰到那輛卡車……”

  她說的話有些顛三倒四的,前言不搭後語。

  他沉默了半晌。

  “不是你的錯,”他的聲音很有威嚴,“別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就連薑梟都知道不是你的錯,你連個八歲的小孩都不如嗎?”

  ……

  “你爸也沒有怪你,昨天薑梟一說完就被他揍了,我看那一巴掌打得一點力道沒收,你弟頭都要錘飛了,你覺得你爸像是怪你的意思嗎?”

  ……

  “我媽昨天擔心你擔心的要死,生怕你自責,讓我一定要好好看著你,要是你做噩夢就把你叫醒。”

  他說了一大串,她卻是一臉無動於衷,仿佛是他的一連串勸都是廢話。

  顧西決也知道自己可能說服人的本事不怎麽有天賦,以前在在外收小弟全靠拳頭,當初和她表白,也是東拚西湊她和他說過的話裏讓他覺得最動聽的,摘抄一下自己打亂重新排列組合……

  要他勸她什麽,他真的不太說得出來。

  總而言之,就是心疼。

  低低罵了聲“操”,引來她側目,顧西決鬱悶的恨不得捶胸口,納悶:“這句你倒是聽明白了?”

  她沒有搭腔。

  坐在床邊,自顧自地陷入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西決拿她屁辦法沒有,隻好轉身拿出手機再次催他媽趕緊來,又去打了熱水給她擦手……那軟弱無骨的手被他捏著任憑擺弄,毫無靈魂。

  他一抬頭就看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撓了撓她的手心,她這才抬頭一臉問號地看向他。

  顧西決把毛巾扔回水盆裏,再次在心中罵了句髒話,他坐在床邊,順手將她撈進自己懷裏。

  病房裏陷入短暫的沉默。

  直到——

  “顧西決……你不用上課嗎?”在他懷裏的人突然冒出這一句。

  顧西決停頓了下,詫異於她人生大事排位的準確性——學習,以及其他雜事(包括他)。

  “其他雜事”根據突發事件嚴重性隨即調遣排位順序,但學習排在第一的地位堅固不可撼動……畢竟沒人能腦袋開瓢第二天回過神來第一件事想著的就是上學。

  “你都這樣了,老子上得進個錘子課。”他鬱悶地壓著她的肩摁入自己懷裏。

  薑鶴想了下,算了,又不能指望他坐到a班教室去,給她抄抄課堂筆記。

  ……這個學渣,你說你要是a班的該有多好?

  三天後,白女士的生命指標趨於平穩,脫離了生命危險的範疇,同時也被宣布陷入重度昏迷,醒來變成了一件看天意的事。

  也就是所謂植物人。

  知道這件事後薑梟又哭了一頓,站在icu病房前,許多人側目看來,然而醫院裏向來是生老病死四件大事的聚集地,多數久留於此的人早已看慣。

  管你是不是一個家庭的天塌下來。

  鶴倒站在一旁,拉著她父親的衣袖平靜地聽醫生宣判了這個結果,她的反應不是很大,至少相比起想要往病房裏衝的薑梟,她表現的比較平靜。

  好在沒人覺得她冷血之類的,大人們也不算奇怪這一點,隻是猜測或許她是剛開始做好了白秋棠活不下來的準備,眼下的結局反而變得好接受一些……

  至少人還在。

  雖然不能說話不能動也沒有意識,但是轉入普通病房後,至少觸碰得到,還擁有體溫……哪怕在醫生委婉的描述下,白女士醒過來也默認應該是個奇跡,但是總歸有個精神寄托。

  白女士確定暫時不能醒來後,薑梟就像為了尋找新的精神寄托,天天賴在薑鶴的病房裏。

  隻不過和以往上躥下跳的樣子不一樣,這一次他乖的像被鬼上身,每次薑鶴換藥換繃帶,他都趴在床邊看。

  一口一個姐姐,你傷口還疼不疼。

  蒼天有眼,過去七八年,掐頭去尾他不會講話的第一年,總之從他學會發聲開始,他從未乖乖叫過她:姐姐。

  看來上帝關了門,確實是會重新打開一扇窗。

  白女士入院的第七天,薑鶴頭上的傷口也拆線了。

  第八天她回到學校,此時她已經落下了整整一周的課程。

  但是上課筆記倒是沒有落下。

  莫文霏從她的抽屜裏把她的筆記本翻出來,誰也沒通知誰也沒問替她抄完了一整個星期的全科課堂筆記,薑鶴翻著筆記上厚厚一遝與自己字跡截然不同的筆記,震驚至極。

  小聲嘟囔:“謝謝。”

  莫文霏沒有邀功也沒有多說什麽,沒有問薑鶴家裏的事也沒有質問她最近為什麽不太跟她講話。

  麵對她的感謝,她冷漠的一如既往地說:“不用。”

  薑鶴上下大量了她一圈,見她和一個星期前好像沒有什麽區別,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李舜宇,他倒是眼底下有一些發青,看上去好像很久沒有睡好覺。

  她把腦袋轉回來,就在這時,她聽見莫文霏說:“別看了,我和他分手了。”

  薑鶴停頓了三秒,“哦”了聲,不知道該怎麽評論這件事……也不好意思擺出完全不驚訝的表情暴露自己那天有偷聽牆角的事實。

  正自顧自糾結萬分,這時候莫文霏轉過頭說:“你還愣著幹什麽,老師來了,我不用對付李舜宇之後多了很多時間學習……”

  薑鶴:“?”

  莫文霏:“下學期我年級第一或者第二的話可不一定選你做同桌,你就又要回去跟蔣淨同桌了。”

  薑鶴:“???”

  莫文霏轉回頭,垂眼,在她把自己教科書從抽屜裏抽出來扔回桌麵上時,有些平靜的聲音同時響起:“打起精神來。”

  這一句薑鶴聽明白了。

  同時眼眶一酸,心想我操老娘都決定跟你橋歸橋路歸路了你又搞什麽這該死的溫柔。

  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麽,莫文霏又說:“你現在的表情有點像喬恩兮。”

  薑鶴聽到後麵三個字的重點,那點感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跟著冷下臉從抽屜裏抽出講課書扔到桌麵上……

  論高冷,她又沒輸給過誰。

  這一節課是數學課,老黃的筆記一如既往地多,薑鶴埋頭苦抄奮筆疾書,莫文霏都驚訝她七天沒碰筆寫東西居然也沒有手軟寫字不順的狀況。

  她都有點想誇獎她了。

  直到老黃講完了一部分坐標軸的知識內容,正常情況下這時候就要給她們做一道例題熟悉基礎知識……奈何回頭一看黑板上全部是她舞出來的板書,她停頓了下,說:“算了,我念一下例題,你們自己在下麵記一下題幹然後解題,五分鍾後我給你們講解。”

  這種事常有,大家沒有廢話,紛紛抽出手邊的草稿本。

  薑鶴盯著講台三秒,看著老黃塗著豬肝色的口紅的唇瓣開合……片刻後,她收回目光,看莫文霏抽出草稿本,她這才動作。

  “已知點a的坐標為(3,-4,0,0)……”

  a班眾人埋頭,有的人按照老黃念的題一字不差地記下來,有理解快的,比如莫文霏和蔣淨這種學霸,直接在草稿紙上畫下坐標軸,然後把對應的點記錄在對應的象限。

  題目挺長,莫文霏弄完所有的草稿紙上已經記錄下一大堆東西。

  這些天自己坐,這會兒旁邊的人回來了,她有點不習慣地偏了偏頭,原本也就是隨便掃了一眼薑鶴,這一看,卻把她看得有些發怔。

  薑鶴的筆尖落在草稿本上,上麵也畫了個坐標軸,但是就標了最開始的兩個a點和b點在對應位置,接下來的c點,直接被記在了坐標軸旁邊的空白處。

  d點直接神秘消失。

  後麵的題目內容更是一個字沒有出現。

  坐在她旁邊的人低著頭,盯著草稿紙上的筆尖。

  “薑鶴?”莫文霏叫她。

  她沒反應。

  她停頓了下,再叫她的名字,後者這才回過神來似的眨眨眼抬起頭望著她。

  “你題做不做了?就這三個點你準備用來幹嘛?”

  莫文霏覺得今天她真的是管完了這輩子所有的閑事。

  薑鶴“哦”了聲,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草稿本,片刻之後衝她笑了下:“太久沒上課了,寫字多了手有點累……剛才直接走神了。”

  手有點累什麽鬼,剛才抄板書筆記也沒見你抱怨一句啊?

  莫文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了下還是把自己的本子遞過去給她看,看她照著飛快把條件和問題記下來,然後隨手畫了幾道輔助線,列了幾個方程,得到了這一題的正確答案。

  ……速度比前麵的蔣淨有過之而無不及。

  莫文霏這才收回狐疑的目光,還好,還以為她真的碰到腦袋把人給碰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細節挺多的,沒看明白沒關係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不過閨女沒傻,放心!!!!!

  ……頂鍋蓋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