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月從來都不是個能夠反省自己錯誤的女人。

  從小到大，她就是別人捧在掌心的華家小公主，受盡萬千寵愛，認為隻要是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會有人想方設法為自己尋來。

  她不知道這想方設法背後，承載著怎樣的艱難和辛酸。

  就像當年的秦安，是厲承陽的白月光，她嫉妒恨，隻認為是她亂勾引人，而沒反思過自己夠不夠優秀。

  像她恨鬱子舒，卻沒想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蔡舒怡。

  就像現在，她為了報仇，覺得犧牲在所難免，隻要目的達到，過程是什麽樣的，重要嗎？

  但之前被暴打的經驗告訴她，絕對不能這麽說。

  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他們犧牲，是為華家，我們回去以後，加倍補償他們的家人好不好？大哥？”

  華天海這次是真的氣，別看她說得這麽好聽，眼裏都是不屑。

  毫無悔改之心。

  “補償？幾百條性命，你打算怎麽補償？”

  “給錢，給很多很多的錢，他們為華家效命不就是為了錢，有了錢他們的生活就能過得好了，我願意把摘星堂所有的錢都交出來賠償給他們。”

  華天海氣得又是一口血吐出來，華隆等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真是往他們心上插一刀子不夠，還有多插幾刀啊。

  現在已經不是失望，而是絕望了。

  “大小姐，你覺得我們拿著命效忠華家，隻是為了錢嗎？”

  華月看到華隆就恨。

  華隆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眼中的失望毫不遮掩：“家主，你也是這樣覺得的嗎？”

  倘若華天海敢說一個是字，今天，他華隆就是背上背主的罪名，也要讓這兩兄妹死在這裏。

  一個不把他們性命當命的家主，不配他效忠。

  華天海語氣沉重：“我一直將每一個人當做兄弟，同生共死，榮辱與共，捫心自問，這麽多年，我可曾虧待過你們。”

  華隆回想，華天海的確是一個負責的家主，任何利益都是從集體出發，不徇私不偏頗，很受人尊敬愛戴。

  但華月真是太讓人失望了，這倆兄妹感情又這麽好，難免是一丘之貉。

  “這次的事情是我對不起各位兄弟，回去後，我會去刑罰堂領罪，至於華月，拖出去槍斃，以慰亡靈！”

  “什麽？”不僅是華月不敢相信，就連華隆一幹人也懷疑自己聽錯了。

  “為一己之私枉顧人命，這樣的人，不配做華家大小姐，謀殺那麽多人，其罪當誅，愣著做什麽？”

  華月瞳孔猛縮：“華天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很清醒。”

  從來沒有像這樣清醒過。

  最近這段時間，他做的事，被華月蠱惑居多，縱著她胡來，導致此次損失慘重，現在才幡然醒悟。

  “不，你不能這麽做，我是你親妹妹啊。”

  “大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那麽深厚的感情，你不能殺我。”

  小時候，蔡舒怡和華鴻雪感情不和，經常忽略他們三兄妹，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兩個哥哥在一起的。

  華月跪在他床前，緊緊抓著他的手：“你忘了爸爸去世前是怎麽交代的嗎？他讓你保護好我，你現在卻要殺了我。”

  華天海臉色很蒼白，目光哀戚：“你知道爸爸是怎麽死的嗎？”

  “他不是病死的嗎？”

  中了蠱，沒多久可活，最後死了。

  死後，屍身封存於密室。

  “當然不是，”華天海眼角流出血淚，“他是被我活活冰凍在冰棺裏的。”

  華月瞳孔猛縮，抓著他手咻地放開，滿臉驚恐。

  華隆等人也不可置信，老盟主竟然是被……

  華天海臉上流露出痛苦和懷念：“你們以為，死後保持屍身不腐真的能保持圖騰活性嗎？爸爸當年找了許多方法，發現這個說法沒錯。”

  “將屍身冰凍起來，的確能保持活性，可那樣頂多不過兩三年便失效了。”

  “想要長久，就必須是活人冰凍，死前身體越好，越久，所以他讓我……不，是命令我，親手將他冰凍起來。”

  這個冰凍，沒有任何過程，就是在零下上百度的環境，瞬間冰封。

  他永遠也無法體會，當時爸爸有多痛。

  “他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華盟，為了世世代代生活在這個島上的人，他甘願犧牲。”

  明明那時候，他也日夜承受著蠱毒的疼痛，行將就木，卻還在為所有人付出考慮。

  “我們之所以能安穩地活到現在，是因為有人付出了你永遠也無法想象的代價，他們的苦難，你無法體會。”

  “正如你永遠也不知道，那些被你害死的兄弟，曾經為華家的輝煌和安危付出過什麽，就算死一百次，你也配不上他們的犧牲。”

  每個人背後都背負著常人無法理解的苦痛，她不能理解，卻惡意中傷犧牲，枉為人。

  “華隆，愣著什麽，還不將人拖出去處決！”

  “不要，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做了，大哥，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這一切都是鬱雅，是鬱雅那個賤人慫恿我的，是她讓我引爆的，你去抓她吧。”

  華天海沉痛地閉上眼：“她跑不掉，你也難辭其咎。”

  一個四十幾歲的人了，還被二十歲的小姑娘慫恿，真是愚蠢。

  估計她在做的時候，根本沒想過那上麵的人。

  華隆揮了揮手，讓人將華月帶出去處決。

  這樣的人，就算死十次，也不足以平息大家的憤怒。

  華月掙紮著，但沒人給她機會。

  現在她最恨的就是鬱雅：“鬱雅，你這個賤人，給我滾出來！”

  抓著她的人聽她說要見鬱雅，冷笑一聲：“大小姐，別著急，你很快就會看見她了。”

  甲板上，一群人圍在一起，各種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哎，你們都讓開，讓大小姐好好看看那娘們兒的樣子。”

  華月終於看到了躺在人群中心的鬱雅，瞳孔猛縮。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讓她忘了自己馬上要麵臨的死亡。

  鬱雅赤裸著躺在那，渾身都是傷，像個破壞的洋娃娃，眼裏滿是絕望。

  身上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

  這一刻，她竟然覺得，死亡最最好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