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街道上匯聚的人群躁動起來。

  狄家商號的門緩緩打開，帶著一陣香氣湧到外麵來。商號人盡其用的，請了主家院裏的八名丫鬟，穿著顏色一致、裝扮一致的齊胸襦裙，排成隊在門前兩邊站著。

  芸娘和紅橙黃綠青藍紫七個丫頭的臉上，都已經早早的畫好了妝，眼角處帶著些亮晶晶的銀粉。宛如紅絲帶一般，肩上掛著個精致小包。

  如果不是洛陽城裏的不良人們，已經提前到了商號門前，正在維持街道上的秩序，隻怕是狄家商號的門一打開，就已經是被外麵等候多時的人群，給擠垮了。

  “排隊！排隊！”

  “搗亂的，統統給抓到牢裏麵去！”

  “插隊的腿打斷！”

  “都老實一點！”

  “……”

  “排好隊了，才能進來買東西！”

  “……”

  張敬帶著人，站在高處大喊著。然而並沒有真正的，取得多少的效果。在場的這些人，都是已經脫離了生存需求的人家，家中皆是非富即貴，小小不良人的威脅自然是不需理會。隻不過，在能不能買得到東西的威脅下，卻是讓這些人慢慢穩定下來，開始老老實實的排起隊來。

  頭前第一個，卻是位長得五大三粗滿臉黝黑，隻穿著半袖的男子。原本還想與這人搶位子的人們，一看這人的架勢，都隻好是無奈的往出最前麵的位置。隻不過看著這人的摸樣，大家也都知道，這人隻怕是城中哪家派來的，主人家不好出麵便讓家裏下麵的人出馬。

  人們排著隊一個個的進到商號裏麵，觀德坊裏的小娘子們在外麵等的心急如焚，等一進到商號裏麵就急不可耐的，要將所有看到的東西全都收入囊中。如果不是屋子裏，那些長得堅實的嫂子們在，隻怕是頭一波就會被這些狂熱的女人們給一掃而空了。

  商號鋪麵後麵的閣樓上，三層高的樓在洛陽城裏已經算是很高的建築了。

  頂樓上，四麵門窗大開，微風吹拂而過帶起簾幕。閣樓裏正在燃著熏香，借著風讓整個樓裏充滿香氣。

  蘇雅坐在茶幾後麵，煮著水衝泡茶葉。狄光昭心心念念的茶葉，早就已經從江南那邊送了過來。蘇雅等水壺中的水燒得沸騰，開始衝泡綠茶。然後分到幾個潔白茶盞裏，推到前麵。目光戒備的看了一眼，此時眼前正在與狄光昭交談的上官婉兒。

  女人的感覺是特別的敏感，尤其是對於女人與男人之間的事情，更是了解。蘇雅第一眼見到上官婉兒的時候，就深深的覺得不舒服。

  上官婉兒大概也是能看得出，這個目前手掌狄家商號的女子與狄三郎的關係，隻不過卻是不顯山不露水，沒有特別的表現。平靜的接過茶水，上官婉兒緩緩的了喝了一口。

  “此茶，倒是不似過往，也是新鮮的很！”

  茶水先苦後甜，滋味從嗓子裏傳遞上來，上官婉兒看向狄光昭，微笑著誇讚了一句。

  狄光昭依舊是謙遜的搖搖頭：“隻不過是性子懶了些，覺著煎茶雖好，卻太過繁瑣。像現在這樣，隻要帶上茶葉，找到一處上好的泉水，煮水衝泡即可。”

  上官婉兒大是讚同的點著頭，然後緩緩起身走到窗邊，看向下麵熱鬧的街道和商鋪。

  “其實說來，三郎為何要這般親力親為的弄起這門營生？”上官婉兒平靜的詢問著。

  雖然之前，上官婉兒就聽狄光昭說，這門營生是為了狄府和那些旌善坊的婦孺遺孤們弄出來的。但其實現在朝廷對官宦人家，待遇還算是不錯的。狄家就算是再怎麽缺錢，正經來塊錢的門路卻還有很多。

  更何況，上官婉兒身在武則天身邊，心中自然很是清楚，聖人對這個狄三郎是十分賞識的。甚至是，都已經動了將其留在宮中參與朝政的惻隱之心了。這也是為何，上官婉兒會這般上杆子的聯絡狄光昭。

  政治投資，對於上官婉兒這種站在帝國權力核心附近的人來說，是尤為重要的。掌握朝堂的風向和未來的走勢，才能一直參與權力的盛宴之中，而不會被其他人給擠走位子。

  迎著上官婉兒的目光，狄光昭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也是走到窗邊。

  看著下麵絡繹不絕的人群，焦急的等在外麵的人興奮的走進來，心滿意足的人們走出去，進進出出的一片熱鬧興盛景象，狄光昭仿佛看到了自己躺在成堆的金銀上麵。

  “我好讓狄家的人，能夠過的更好！讓旌善坊的婦孺孩子們，能夠不再為衣食苦惱！”狄光昭一身正氣的說著。然而狄光昭心中所想的，卻全然不是這樣的。狄光昭有著深刻的認識，財帛動人心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沒有錢，很多事情都做不了。隻要你擁有足夠多的錢財，哪怕是一個政權的統治者的位子，都能夠任意顛覆。

  上官婉兒認真的看了看做出回答的狄三郎，臉上微微的笑著：“那等三郎賺夠了錢以後，又會想要做什麽呢？”

  “自然是娶一位如內舍人一般的女子回家！”狄光昭偏頭，對上上官婉兒的雙眼。

  一句說笑的話，上官婉兒聽著是瞬間滿臉通紅。

  習慣逢場作戲的上官婉兒，帶著些羞澀，又帶著些可惜的說：“婉兒倒是沒了這個緣分，薛家小娘子隻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嫁進狄家了吧！”

  一聽上官婉兒又提到那個薛素素，狄光昭頓時愣住。幹笑兩聲，默默轉頭看向下麵的街道。

  狄家商號斜對麵，一處江南商人的別院中，臨街的樓裏，同樣有人在關注著對麵狄家商號的一舉一動，沒有像外麵的人一樣瘋狂購買東西。

  樓裏一張案幾擺在對窗的位置，武三思正閑暇的坐在軟墊上。在江南道頗有聲勢的別院主家，此時一臉恭敬的站在一旁，如同下人一般關注著梁王的一舉一動。

  一名從被主家從江南帶過來的女子，滿臉潮紅的將煎茶送到梁王殿下麵前。

  武三思看向這女子，臉上微微一笑，將手從其輕薄的衣衫之中抽出，放在鼻下輕輕的嗅著。

  清淡的體香鑽入鼻腔，讓武三思精神一振。

  盯著嬌羞的江南女子，武三思微笑著喝了一口茶，看向窗外的狄家商號，淡淡的說：“狄家那小子，出身倒是不錯，卻沒想就是個俗人。這等醃臢事物，也要親力親為的去做。”

  邊上的江南商人臉上帶著幹笑，雖然聽出梁王對商賈之人的鄙夷，卻不管有絲毫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