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梁王怎樣想。”狄光昭挪了一些腳步，離得武三思更近了一些：“百姓的地，梁王想要，又有聖人的旨意在，自然是沒人敢阻攔的。但要是百姓們都活不下去了，怕是聖人也不好說什麽！”

  武三思沉吟，注視著狄光昭，冷聲說：“你是要鼓動百姓，對抗朝廷，對抗聖人旨意？本王可是知曉，如今旌善坊那些賤民，都已經在你狄家商號做工生活了。坊間常說狄家仁義，這些人當真活不下去，進而反抗朝廷，到時候可就不知道聖人會怎樣想了……”

  狄光昭輕笑一聲，扯動嘴角：“狄家商號經營不善，辭退幫工，這些人家也隻好是回原先地方生活了……”

  武三思沉聲：“放肆！你想做什麽！”

  “天子腳下，宮廷前頭，狄光昭可不敢放肆。”狄光昭依舊是毫不畏懼，離武三思又近了一步：“梁王如今權勢地位皆有，更是家財萬貫揮之不盡。然而，梁王怕是日思夜想，都對某個位子求而不得吧。”

  武三思目光縮緊，他現在是國朝王爵，聖人子侄，在朝中更是權勢滔天。但他卻不想就這樣結束，在眼前還有一個更加誘人的位置，確實如狄光昭所說，是他日思夜想的。

  空宣多年的太子位！

  武三思默默的退後了一步，好讓自己更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少年，臉色稍顯深沉不露聲色。

  狄光昭微微一笑，也退後一步，攤開雙手：“梁王所想，也是人之常情。隻不過如今這朝局，除了梁王所忌憚的那家人，怕是單就自家也不好受吧！”

  狄光昭說的是武家內部的爭鬥，魏王武承嗣，同樣在朝堂上有著一批擁躉，亦是希望能夠登上太子之位。

  “人盡皆知的秘密，你如今說來，又是何意。”武三思終是笑了起來，譏諷著，他心中已然認定，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狄三郎，就是故意針對自己的。

  狄光昭則是搖搖頭，笑說：“某要是說，給梁王一些建議，不知梁王信與不信？”

  武三思一擺手：“你且說來！”

  “梁王期望登上那個位子，如今已經是手握權財。然而聖人為何偏偏不允了梁王的心思？”狄光昭稍稍停頓了一下，才又開口說：“怕是，不單單因為聖人有所顧忌。更有一層意思，該是君王儲位的名聲！古時三皇五帝行禪讓之舉，所選之人皆是受民眾推崇之人，今朝之儲君，也未嚐不去考慮這一點。”

  武三思哼哼一聲，他怎不知道這一點，這些年聖人有事他必然事備躬親，朝堂上眾多朝臣也在為他搖旗呐喊。在他看來，名聲亦是可以憑空捏造出來的，至少在聖人的耳中聽到的是如此。

  狄光昭瞧出對方的無視，也不管，繼續說：“旌善坊裏，都是些窮苦人家，梁王雖有聖人旨意，未嚐不可做些善舉。一戶人家賞賜百十貫，耗費也不過數千貫。但是屆時，狄某願說動百姓，為梁王上書感言至聖人麵前。想必到時候，聖人見梁王寬待百姓，多行善舉，評價自是高上一些的……”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此時，武三思顯然是被狄光昭說動了。花上些許小錢，買來百姓對自己的感言書，能在聖人麵前大出風頭，這樣的買賣對他來說，當真是輕而易舉，也心甘情願。

  然而事實是什麽？

  在狄光昭看來，那位武老太太之所以將儲君之位空出來，歸根結底隻是為了她自己的統治。拋出一個看似誘人的位子，吸引著如武三思這樣的人，進而引發朝堂上的敵對。這對於武老太太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大臣們忙於爭鬥，自然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威脅她的統治地位。當爭鬥發展到激烈的時候，武老太太隻需要站出來，表現出一位聖明君主的樣子，將各方壓下去，自然又能讓朝堂再一次的平衡起來。

  用階級內部的鬥爭，來緩解統治矛盾。在這一點上，武老太太徹底的展現了她的政治手腕。

  但是，也僅限於政治鬥爭上……

  狄光昭靜靜的注視著，陷入沉思的武三思。最後，如同料想的一般，看到武三思點頭。

  “狄某，恭祝梁王心想事成！”

  屬於梁王的車隊，開始緩緩的移動，狄光昭站在一旁高聲呼喊。

  邊上的內侍是一直心驚膽戰，他離得近，自然是聽得清兩人之間的談話，對二人將那位子作為交易，聽得是震驚不已。

  等到狄光昭回身，開始向宮內走去的時候，內侍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隻是雙眼卻是深深的看了狄光昭一眼。

  走在皇宮大內，這一次的狄光昭已經沒有了第一次時的好奇，步伐自然也快了一些。

  宮內的禁軍守衛比上一次多了些，這大概是天奴和無命行刺之後，才加強了防備。

  等到了宮殿外，狄光昭靜靜等候，傳旨引路的內侍先行進到宮殿內回稟。

  不多時，那內侍才重新出來，傳話讓狄光昭入內。

  稍稍整理了一下，狄光昭深吸一口氣，再次踏入這座巍峨宮殿之中。

  帝國的主人武老太太，依舊是高坐在禦桌後麵，麵前堆放著一本本的奏章。旁邊，也依舊是那個姿態豐滿的宮女，在一旁伺候著。隻不過和前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在禦桌的另一旁，擺上了一張案幾，上麵放了更多的奏章，此時更有一名同樣身穿華貴宮裝的女子，正低著頭提著筆批閱著。

  “狄光昭，拜見聖人，聖人安康！”

  狄光昭中氣十足，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宮殿之中。

  武老太太正在翻閱一份江南道觀察使呈上的折子，頓時被這年輕的聲音吸引，放下奏章抬頭看向殿前。

  因為長時間的查閱奏章，加之確實年事已高，武則天抬頭之間，目光有些迷茫，近前的事物在視線中，也變得有些模糊。

  隱隱約約，隻見著殿前站著為年輕少年郎。

  少年郎亭亭玉立，氣宇軒昂，恍惚之間武則天仿若回到了太宗年間，第一次看到成年後的高宗陛下……

  “當真是好看……”

  言由心生，武則天低聲念道了一句。

  一旁豐盈的宮女，吃驚的偏頭看向聖人。就連那先前還不聞不問的伏案宮女，也停下筆頭，看向殿前，露出一張好看的臉頰。

  狄光昭謙虛微笑，不假思索的回答：“光昭覺得，聖人才是最好看的！”

  答完之後，狄光昭已經是在內心狂吐，對自己的舔功，又多了一份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