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來看著這個坐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直到現在，他還是有些無法相信，這個年輕得有些過份的小夥子，居然是一縣之長。

  雖然是副縣長，那也是縣長了。他是農村人，分不清副縣長和正縣長之間的區別有多大。在他的印象裏，縣長那就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不過連高主任都親口和他說了，這事情也就假不了了。雖然覺得這個楚縣長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但他帶著村裏的人來了十幾次，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這一次總算是見到了一個大官，他也顧不上許多了。

  眼看著這個楚縣長問自己，張天來說話之前，先從隨身背著的一個破皮兜子裏掏出了一疊紅本本。

  “楚縣長，我叫張天來，是東林鎮張家莊的，今年六十七歲了。我是黨員，建國前就入黨了，還在四野當過兵，這是我的士兵證……”張天來一邊說著，一邊把那些有些破舊的紅本本一一展示在楚揚麵前。

  “我說老張，你這些東西就不用給楚縣長看了，直接有事說事！”不知道什麽時候跟進來的高主任，眼看著這老頭兒又來這一套，很有些不耐煩。

  “高主任，注意你的態度！”楚揚眼看著高主任，有些不悅地說道，隨即耐心地看著張天來一一展示他的那些榮譽。

  他看得有些動容，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老人曾經有過的那些榮譽和輝煌，而是因為他從這個老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奈。他似乎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給自己的話增加一點點力量。

  “張大爺，您是老前輩，對於您的事跡，我很敬佩。您放心，不管您有什麽困難，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幫您解決的。”楚揚拉著張天來的手。誠懇地說道。

  看著這一幕，高大誌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暗自有些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個楚縣長就是一個愣頭青，被老爺子幾句話就忽悠得熱血上湧，想要做“青天大老爺”了。等一會兒老頭說出了他的事，估計他就該頭疼了。

  “楚縣長，我看得出來，你心腸好。唉。我老頭子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我能有什麽困難。再說，我是在黨旗前宣過誓的，就算是真有什麽困難，也不能麻煩黨，這點黨性我老頭子還是有的。”張天來看著這個楚縣長對自己和顏悅色，臉上露出了一絲激動之色，大概是在這裏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待遇的緣故。

  在這之前。他也接觸過幾位縣領導和他們的秘書，基本上自己一說起這些。他們的臉上都是一副不耐煩的神情。就算是有些領導露出了關注關心的神情，也是裝出來的。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什麽看不出來？

  但此

  刻，他能感覺出來，這個小楚縣長，剛剛那番話。是真誠的。

  張天來望著楚揚，又環視了一下跟著他來的村裏人，歎了口氣，緩緩說了起來。

  “小楚縣長，我和你說說我們村裏的事吧。鄉親們抬舉我。把我選到了村大隊都委這個位置上，有些事情，我就得替村裏說話。楚縣長，剛剛聽高主任說，你是管環保這一塊兒的，我就想讓你給評評理，建在我們村東頭的中豪造紙廠，這些年來隨意排放廢水，把地下的水都弄髒了。村裏的人吃著髒水，害了病，每年都有得癌症走的，光是今年開春到現在，就走了八個了，都是四、五十歲的……”

  張天來說到這裏，情緒有些激動，忍不住紅了眼睛。在房間裏的村民們，也有一些沉默了起來，一些婦女甚至輕輕地啜泣了起來。

  楚揚靜靜地聽著，看著這個滿頭白發的老人，一邊訴說，一邊掏出各種材料，給他展示著。他看得有些動容，同時也隱隱有些怒意。

  按著老人的說法，這個叫做“中豪紙業”的造紙廠，這麽多年來一直違規排放汙水，汙染了地下水不說，就連當初建場占用的土地，也一直沒有給村民補償。

  而這個中豪紙業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就是楚揚第一天來這裏任職的時候，進來屋裏給大家敬酒的伍誌東。

  張天來說得有些慢，也有些重複，不過楚揚聽得很有耐心，一直看著他，一邊聽一邊輕輕地點頭。

  張天來足足說了半個多小時，在這個過程之中，他不斷地將一份份的診斷證明，還有一些村民們自費請環保專家做的一些測評材料，展示給楚揚看。

  聽完了張天來的話，楚揚把目光投向了高大誌。

  “高主任，張大爺反映的情況，都屬實嗎？”楚揚望著高大誌，淡淡地說道。

  他對這個高主任的印象不太好，剛剛他的表現，讓楚揚有些失望。

  “楚縣，這……這個中豪紙業排汙的事情，是有一些違規的地方，不過環保局已經責令整改過了，該罰的款也都罰了。這個……中豪也是縣裏的納稅大戶，我們也不能管得太嚴，挫傷了企業的積極性……”

  高大誌看出了楚揚的不快，連忙走過來解釋。到了後麵幾句，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好像生怕那些老百姓聽到一樣。

  高大誌說的這個問題，也是很多基層普遍存在的問題。為了發展經濟，就要讓環境做出一些犧牲，這是普遍現象。

  楚揚擺了擺手說道：“高主任，你不用說了，我要親自去這個中豪紙業看一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果中豪紙業的確存在這樣的問題，

  必須整改，同時給村民們造成的人身傷害和損失，也要按照標準一一進行賠償！”

  楚揚說著，便起身向外走去。

  “你和我一起去。”楚揚路過許麗麗身邊的時候說道，後者連忙點了點頭。隨即幫他簡單收拾了一下隨身物品，跟著他走下了樓。

  眼看著這個小楚縣長要親自去企業調查，這些村民們“呼拉”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跟在楚揚的後麵就走出了辦公室。他們的臉上都浮起激動的神情。剛剛這位楚副縣長的話，他們可是聽個清楚，聽著話裏的意思。是真要解決他們村裏的問題？

  “楚縣，楚縣！”眼看著楚揚被一群村民簇擁著，走出了辦公室，高大誌一下子慌了神！

  中豪紙業是縣裏的龍頭企業，資產上億，每年納稅都要近千萬。這樣的一個企業，哪裏是說查就查的？萬一出了什麽問題，影響的可不是一點半點，那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他攔不住楚揚。情急之下隻得把這件事情向李縣長做了匯報。

  李明哲正在辦公室裏無聊地玩著電腦遊戲，突然見高大誌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神情慌張，不禁皺了皺眉頭說道：“老高，出什麽事了？”

  “李縣，楚副縣長他，要去調查中豪紙業汙染的事情，您看這事……”高大誌望著李明哲。有些為難地說道。

  “哦？調查中豪紙業？有什麽問題？”李明哲聽到高大誌的話，反問道。

  這家企業他是知道的。中縣的龍頭企業，納稅大戶。至於說汙染問題，他都不用親自去看，也知道肯定有問題。對於基層的事情，他可是比楚揚清楚多了。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本糊塗帳，為了地方經濟和稅收。環保不可能真的去查，最多也就是罰點錢了事。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也沒什麽奇怪的。

  不過既然楚揚要查，李明哲自然也不會去攔著。且不說主管環保本來就是他的份內事，這個事情他也管得上。就算是他因為這件事情，把一些不該掀的蓋子掀開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一個小小的造紙廠，李明哲還沒看在眼裏。如果楚揚想動，他肯定全力支持。至於會不會影響經濟，開玩笑，有他李明哲在這裏，想要拉什麽樣的企業拉不來？

  “李縣，中豪紙業可是咱們縣的明星企業，這不打個招呼，就去查人家，會不會影響不太好？”高大誌盡量考慮著措詞，小心翼翼地說道。

  “什麽影響不好？明星企業更是要以身作責嘛，如果本身沒有問題，查一下怕什麽？如果真的存在問題，檢查出來就整改嘛，這也是對企業的一種關愛。行了，這件事情，我尊重楚副

  縣長的意見，你們辦公室要大力支持配合，就這樣吧。”李明哲大手一揮，把這件事情的調子定了下來。

  一把縣長都這麽說了，高大誌自然想再說什麽也說不出來了。他退出了李明哲的辦公室，心裏想著要不要把這件事情通知一下縣委辦那邊。可是一想著何都委之前對自己的種種，又把這個念頭壓了下來。

  “或許，這也是一次試探的機會。”高大誌的心裏暗想著。

  楚揚下了樓，徑直走向自己那輛藍色的r400，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同時示意許麗麗上車。

  “楚……楚縣，這是你的車？”許麗麗看著那輛外表低調，裏麵卻充滿了動感酷炫的科技元素的高爾夫，有些難以相信地問道。

  “是啊，怎麽了？有問題嗎？”楚揚笑著反問道。

  “啊沒，沒什麽，挺酷的。”許麗麗坐進了車裏，感歎了一句。

  “坐穩了，你來帶路，我負責開車！”楚揚說著，示意許麗麗係好安全帶，隨即發動車子，下一刻，r400發出一聲有力的怒吼，伴隨著許麗麗的一聲尖叫，如同一支離弦之箭一樣，飆出了縣委大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