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

  程舒頤挽著手包，安靜得看著顧止淮邁開大長腿提步而來。

  這些年來，顧止淮的確一如她和顧中元的期望，優秀，卓越，出類拔萃，幾乎從小到大都是眾人心目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哪怕如今失去了顧氏集團的光環，顧止淮仍舊金光萬丈，周身的氣勢不怒自威，裹挾的氣場堪稱兩米八。

  這些年來，程舒頤和顧止淮的母子感情也十分好，哪怕顧止淮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但是所作所為沒有哪一點比親生兒子差。

  可是……

  隻要想到病床上顧幸的慘狀，程舒頤心目中的那一點點柔軟瞬間消失無蹤，全部都化成了冷硬。

  顧止淮落座，點了一杯黑咖啡，程舒頤的手邊放著一杯咖啡，冉冉上升著咖啡香氣。

  但是，程舒頤卻被一種怪異的情緒揪扯著，一點也感受不到咖啡廳的靜謐和美好的氛圍。

  “媽。”顧止淮開門見山，抬起眼皮看向程舒頤，“您想知道什麽？”

  程舒頤眼睛閃爍了下，很快道：“我想知道，那場車禍發生時候的場景，我要你一五一十的敘述給我聽。”

  程舒頤知道，雖然顧止淮不是自己的兒子，但是，那場車禍卻成為了他的心結。

  從小到大，家裏人不知道給顧止淮請了多少心理醫生，這樣直白的要求對顧止淮來說可謂是刁難。

  但是，程舒頤顧不得。

  為了自己的兒子，她勢必要對顧止淮和溫棉棉狠心一點。

  顧止淮似乎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麵對程舒頤的問題，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筆直的看著她開始敘述當年的那一場災難。

  程舒頤的情緒極不穩定，在聽到丈夫和兒子隨著車子滾落下懸崖的時候，壓抑不住內心的悲憤，痛哭出聲。

  那件事，哪怕時隔多年，再次提起來，仍舊是她心底的一塊傷疤。

  揭開就是劇烈的疼痛。

  顧止淮聽到程舒頤痛哭，敘述終止，沉默無言的看著她。

  程舒頤不知道哭了多久，擦掉眼角的淚水，澄澈的

  眸子對準顧止淮：“止淮，相信你應該知道了，我的親生兒子已經回來顧家了，但是他卻足足昏迷了這麽多年！現如今更是因為心髒移植的事情瀕臨死亡！你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是這些年我卻一直將你當成親生兒子來對待，他無論如何都算得上你的哥哥。他現在迫切的需要心髒移植，你一定得幫幫他！”

  程舒頤說著，伸手握住了顧止淮的手腕，滿臉的哀求。

  顧止淮本來對顧幸就已經滿是愧疚，若不是當時父親和顧幸一起去孤兒院裏接他，也不會出那一場車禍。

  現在麵對程舒頤的哀求，他心髒瑟著一痛，擰眉說道：“媽，我會幫哥找最好的醫生，現在的醫術這麽發達，他的病情一定會好轉的！”

  程舒頤聽到顧止淮的表態，臉上透出一絲絲欣慰，抹掉眼淚，說道：“止淮，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叫我失望的。”

  顧止淮皺眉，不知道為什麽，程舒頤的起承轉折，總令他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甚至，某個瞬間，他生出了想要逃離這個窒息之地的衝動。

  但是，想到自己的責任和愧疚，顧止淮的腳掌定在原地，忍下了那種衝動。

  “止淮，醫生的事情不需要你擔心，你爺爺已經為他找了最好的醫生，但是，現在他最迫切需要的不是醫生，而是一顆和他匹配的心髒。”程舒頤說。

  顧止淮聽言立刻回道：“我會命令人立刻去做大範圍的血液匹配，爭取早點幫找到合適的心髒。我也會去做匹配！隻要我可以，我這條命絕對賠給他！”

  程舒頤看著顧止淮，這瞬間，有些話突然說不出口了。

  這畢竟是自己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啊！

  他如此輕易地就可以將他自己的命獻出來，關於他的人品，她又怎麽會懷疑呢？

  可是……偏偏……

  他隻是養子！

  狠下心，有些決定既然已經做了，就沒有猶豫的必要！

  “不必了。”程舒頤吸了吸鼻子，目光筆直的看向顧止淮：“止淮，我們已經找到了最匹配的心髒。”

  “哦？”顧

  止淮覺得程舒頤的目光怪異，仿佛她正在不著痕跡的打量計算著屬於自己的什麽。

  “你應該知道，我和溫棉棉剛剛做過血緣檢測，血液匹配這種東西，近親親屬吻合的概率是最大的，和我兒子匹配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妻子溫棉棉。”

  程舒頤的話說了一半，用滿含期待的目光看著顧止淮，仿佛在等待顧止淮主動開口，將溫棉棉的心髒捐獻出來。

  “什麽？棉兒？”

  顧止淮的眉心重重一跳，心髒更是瑟著一痛，一種說不出來的後怕沿著尾椎骨蔓布全身。

  “不可能的！棉兒絕不可能捐獻心髒！”

  顧止淮瞳仁驟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程舒頤是在向他要溫棉棉的心髒嗎？

  絕不可能！

  顧止淮攥緊拳頭，渾身散發出冷戾的氣息，宛如冰山爆發的氣息，仿佛靠近一步，就會被凍成死人。

  程舒頤頓時哭成了淚人兒。

  “止淮，我何嚐不知道棉棉隻有一顆心髒？可是，現在我兒子也快要死了，因為你的緣故，他小小年紀就躺在床上，到現在足足在床上荒廢了二十來年的時光！甚至，他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看這個精彩的、原本屬於他的世界，就要閉上眼睛遺憾的離開了，你怎麽忍心就看著他這麽死掉？”

  “棉棉不是本來就已經打算自殺了嗎？反正自殺也是死，捐獻出心髒也是死，若是她肯捐獻出心髒，還能救我兒子一命，這樣死掉難道不是更值得嗎？”

  “我保證，隻要她肯救我兒子，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而且，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命令！這是你欠我們顧家的，現在是要你償還的時候！”

  程舒頤知道自己這麽說很無恥，將別人的生命說的宛如螻蟻一樣不值錢。

  可是，她顧不了。

  若是顧幸死了，她也要活不成了！

  她隻想緊緊的抓住顧幸的性命，因為，這才是她生活下去的動力，也是她活過的價值。

  至於溫棉棉，到底隻是一個並不親近的侄女，死掉也就死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