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三墳29
作者:長洱      更新:2020-07-14 13:46      字數:4177
  “哦哦,靜態圖像捕捉係統啊。”涉及到技術問題,刑從連還沒開口,王朝就忽然來了精神,“案子不小啊,都上這套程序了,但如果是臥底拚死傳來的製丨毒工廠內部照片,應該是絕密啊,鄭冬冬會不會隻是碰巧用了這個包裝袋,其實看他的樣子,大概也隻是想把我們搞起來關幾天,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像是突然名偵探附體,王朝小同誌眼睛都亮了起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知道,這個包裝袋一定會被你們的過濾係統捕獲!”王朝結尾時加重語氣,還特地推了推完全不存在的眼鏡,“所以,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陰謀呢!”

  “如果問題太複雜,回到原點來看整樁栽贓案,如果鄭冬冬報案後來的隻是普通民警,那麽我們會有什麽結果?”

  “我們被帶回局子喝茶,然後老江來撈我們啊。”

  “現在,把人換成想要追查跨國毒丨品案線索的國際刑警,我們的結果又會有什麽不同?”

  “我們被逮去icpo被嚴刑拷打?”王朝很惶恐地看著任組長,“你不會真有這個打算吧?”

  “否則他為什麽帶特警來,打麻將嗎?”刑從連順手抽了少年的後腦勺,示意他安靜一會兒。

  “這兩個結果對你們來說有什麽區別嗎?”任閑問。

  林辰望著刑從連,這確實是他無法理解的地方,假設真的存在幕後黑手,他們為什麽要冒著巨大風險,利用方誌明傳回的照片誘,從而誘使國際刑警組織出手?

  “區別,在於時間。”像是早已猜到謎底,刑從連回答這個問題時,甚至沒有經過停頓和思考。

  林辰皺了皺眉。

  “如果我們被地方民警帶走,大概可以在1小時內重見天日。”刑從連不再賣關子,而是用一種平靜到嚇人的語氣,分析這件事背後的那些陰暗和詭譎心思。

  一時間,屋子裏又恢複了冰冷和寧靜,仿佛透過玻璃窗滿溢進來的那些溫暖陽光,都變得不起作用。

  沒有人說話,林辰想,果然又需要他來問問題:“那麽,如果是icpo呢?”他看著重案組長,這樣問。

  “我會扣押你們,到我所能限製你們人身自由時間的極限。”任閑說。

  “大概是多少時間?”

  “按章程,是48小時。”

  “所以,這一切都是為了拖延我們辦案時間?”

  這個結論很不可思議。

  像藏匿大丨麻這種微不足道的罪名,並不能對他們說產生什麽真正實質性的傷害,所以究竟出動的是地方民警還是國際刑警組織,最重要的區別就是後者會不顧一切地審訊和羈押他們,直到48小時羈押時間結束。

  那麽,回過頭來想,現在,究竟會有誰想讓他們停下來喝杯茶,不要太趕時間?

  答案幾乎已經明顯到了極點。

  在坐的所有人裏,隻有王朝同刑從連明白這句話的意義,王朝咀嚼口香糖的速度慢了下來,像是很不能理解幕後黑手的腦回路樣子,質疑道:“這也太冒險了,要是我們在被審訊的過程中,聊起了方誌明或者是和上一個案件相關的內容,那不是真相大白了嗎?”

  噗地一聲,少年將嘴裏的口香糖吹爆。

  “很簡單啊,所謂的方誌明和他未完成的臥底案,隻是同一個圈套的兩個不同階段而已。”大約像刑從連這樣的人,在說重要的結論時,都會平靜得仿佛在向你介紹美食街上底哪家大排檔更加好吃,“階段一,我們被抓,被審問,被羈押滿時間釋放,在期間,如果任組長僥幸與我們聊起方誌明或者別的什麽線索,那故事自動進入階段二……”

  “階段二是什麽?”

  “就像你剛才做的那樣啊,分析死亡直播與方誌明被殺一案之間關係,然後,誤入歧途。”他沒有抽煙,而是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老大你講清楚好嗎?”少年合上筆記本電腦,摘下鴨舌帽,狠狠揉了揉兩下頭發,他所做的,大概是整個房間裏每人都想做的事情,“照你這麽說,幕後boss是故意引導我們去查兩個案子之間的關聯,可他這為什麽啊?如果他們敢這麽做,是不是說明,陷害咱們的人和殺方誌明的毒丨販不是一撥人,那麽楊典峰修改車輛行駛時間的珠寶劫案,和之後目擊者程薇薇的死亡還有關係嗎?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總之,少年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令人無法招架,但那一個小包裝袋所帶出的問題,好像遠比少年問出口的還要多。

  空氣裏好像有無數細密的蛛絲,粘得人無法動彈,甚至令人喘不過起來。忽然間,林辰看見刑從連彎露出一種無趣又慵懶的笑意。

  “問這麽多問題,我都被你繞暈了。”刑警隊長彎手指,敲了敲年輕下屬的腦袋,他這次下手重了點,少年被他敲得弓起身,疼得齜牙咧嘴:“老大,你這樣欺負弱小很不正義你知道嗎?”

  “知道為什麽打你嗎?”肇事者問。

  “因為我問了你沒法回答的問題,所以你覺得丟臉……”少年開始找死。

  “那我換個問法,你知道為什麽你爺爺能活到九十歲嗎?”

  “因為他每天吃蔬菜堅持鍛煉!”

  “不,是因為他從來不多管閑事。”

  少年瞪大眼,很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還有心思在逗他玩的老大。

  “可是老大,線索好多啊,製丨毒工廠的包裝袋、方誌明的死、楊典峰修改的係統時間、珠寶劫案的始末、那個目擊者程薇薇的背景,我們有太多東西可以調查了啊!”

  “少說話。”刑從連的臉上,帶著少見的嚴厲神色。

  王朝被他嗬斥得迅速噤聲。

  “換種角度想,為什麽那個包裝袋就不是幕後黑手布下的疑症呢,實際上方誌明的死也可能我們現在調查的案件沒有任何關係。”四周的空氣,都仿佛是凝滯的實體,他的話,卻像是破開那些粘稠絲網的鋒利刀刃:“你看,我們可以做出無數推理,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因為可能性太多,所以我們不能朝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這肯定是條會浪費我們無數時間卻最終讓我們無功而返的死胡同……”他認真看向少年,又像在看會議室裏所有人,他說:“所以,收住你的思路,想都不要給我往這個方向想。”

  這是命令,而非探討。

  有一那麽瞬間,林辰覺得這條命令實在太令人難受了。

  對於想要破案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比放在眼前的線索更加誘人的了,那好像是散發的香甜氣息的水果硬糖,或者是將要到□□的升級流小說,你很難控製自己縮回雙手或者放下書本。

  因為從很久以前,他們已經養成分析和研究各種事情的習慣,思維的慣性讓他們就算是明知這或許是凶手布下的迷陣,也令人無法遏製地想要挖開整條街道,看看迷陣地下究竟藏著什麽東西。

  可是現在,現在刑從連就好像是在地上明確劃了條線,告訴它們必須繞開這裏,因為無論前方埋藏著什麽東西,都暫時和他們沒有關係。

  這確實強硬得令人無法接受。

  但在下一秒種,就像有冰涼的水,順著頭頂淋下,陰冷濕寒感覺讓林辰很快清醒過來。

  他很慶幸,坐在他身邊打哈欠的人是刑從連。

  畢竟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在不停分析和判斷,隻有少數部分人能夠破開迷霧,看清事情的真相,而那些懶得和你廢話,直接告訴你該怎麽做的人,則更加了不起。

  整個栽贓案件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險惡的思維陷阱,並不致命,卻非常陰冷惡毒,在布局者的巧妙安排下,你甚至無法察覺原來你正踏入一片精心設計的泥潭。

  事實上,拖延時間和製造意外的方式實在太多了,比如殺人、放火、製造車禍等等,但那些手法都太強硬太明顯,很容易讓他們察覺到背後的意圖,而一起恰到好處的毒丨品栽贓案,48小時微不足道得仿佛紮穿車輪的鐵釘,它令你隻會想著該如何解決眼前的麻煩,如果你僥幸修補好車胎,準備繼續前進時,你又會發現,前方公路上有幾個灑鐵釘的熊孩子,他們衝你做了個鬼臉,然後轉身就跑,這很容易讓你提高車速,想把那些臭小子抓到手狠狠揍一頓,等到那個時候,你會離真正重要的東西越來越遠。

  那就是方向,以及時間。

  “如果這一切都是為了拖延我們的調查時間,這說明下一次死亡直播應該很快就會發生。”林辰說。

  “是啊,但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刑從連開口,他眼神中的嚴厲神色已經消失不見,林辰發現,他正用一種無可奈何的眼神看著自己,“我們好歹知道了一個時限。”

  “到底怎麽了嘛,什麽時限?”王朝有些急躁,或許是他家阿辰的臉色變得和他老大一樣難看,又或許是他從頭到尾,都有些跟不上他們這些偵探的思路,畢竟他隻是個技術員而已啊!

  “我恐怕,我們最多還剩下48小時。”

  48小時,是任閑能羈押他們的最長時間,也同樣,應該是未來那場死亡狂歡的落幕時間。

  ———

  對於林辰與刑從連來說,他們已經明確了方向,知道未來最壞的可能性。可對於任閑來說,他在經曆了今日的荒誕戲劇後,卻無法回避那個最為重要的問題,為什麽那隻印刷拙劣的大丨麻包裝袋會在時隔11月後再次出現?而重案組內部信息保密,外部人員又怎會知道方誌明偷偷傳回的那張照片?

  正當他困惑,並思考是否該開口時,會議室的大門被再次打開。

  那位總是大大咧咧的二局副隊長站在門口,臉上滿是審訊成功的喜悅。

  “臥槽老刑你有點神,陳平全招了,他說那大丨麻是他的二助手給他出的注意,貨也是他二助手給的。”

  聽到這話,任閑眼前一亮,他沒想到刑從連一副不會過問此案的樣子,卻居然早已暗中派人審訊了犯罪嫌疑人。

  “實施抓捕了嗎?”刑從連變戲法似地又掏出盒煙,扔了過去。

  江潮伸手接住,說:“按你短信裏跟我說,一早派人去了陳家公司,隻等陳平供名字就抓人,但老黃他們可還是撲了個空,助理辦公室沒人,桌上的咖啡還是熱的?”

  任閑的心情像是坐上過山車,聽到那句話是,瞬間滑落至深淵,周圍很冷,甚至沒有一絲光。

  “所以,這一看就是有人通風報信了啊。”江潮打開煙盒,抽了一支叼在嘴裏。

  聽到那句話,不知是煙草的殘留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任閑覺得口中滿是苦澀意味,

  刑從連的網已經收得足夠緊密,可那人還能在這麽短時間內脫身,這隻能說明,方才呆在這間會議室裏的人中存在內鬼。

  而他記得,他剛才在這裏組裝過一個信號屏蔽器,那麽房間裏的人,是沒有任何通風報信的機會。

  可所有走出去的人中,鄭冬冬已被羈押,陳平與陳家大佬在接受審訊,因此唯一有可能走漏消息的,就隻他剛被支走的下屬們。

  “任組長。”

  在徹骨的寒意中,任閑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他抬頭,向窗邊看去,那裏滿溢著燦爛的陽光,亮得刺眼無比。

  在陽光中,他看到了一個模糊而懶散的笑容。

  他聽見有人對他說:“現在,您可以去搜查您手下的手機和通訊裝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