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房間裏便亮起了油燈，昏黃的油燈勉強能夠驅散一丁點的寒冷和黑暗。男人和女人對坐在炕上，桌子上是吃剩下的稀飯和一小碟女人自己醃製的鹹菜，還有兩口饃饃沒吃完。

  老狗早在兩年前一個冬天的夜裏死了，死的時候老狗總是叫喚個不停。無論男人如何嗬斥，老狗始終不肯罷休。到最後男人也是實在沒有辦法，隻能重重地歎息一聲，守在老狗的身邊，陪著它走完了生命的最後一程。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老狗的眼睛裏流出了淚水。看著身邊的老狗，男人隻能不停地撫摸著老狗已經不再柔軟的脊背，口中安慰著說道。

  “老夥計，我知道你是想小家夥了。可是他在外麵沒辦法回來，你千萬莫要怪他呀！小家夥如今在外麵混的不錯，前幾日還請人捎了口信回來，說是談對象了！”

  隨著男人的敘述，老狗終於是停止了叫喚，漸漸地閉上了眼睛。隻是那雙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老狗還牽掛著小主人的一切。

  我看著眼前的畫麵，眼角竟是止不住地流眼淚。深藏在內心深處的柔軟，此時被深深地觸動了。親情終究是人生當中最難割舍的東西，血濃於水的感情誰也不能輕言放棄。

  春去秋來，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之中溜走。

  曾經的少年郎如今也變為了中年大叔，身旁是一名七八歲的女兒，正是他與那個城裏的姑娘所生。

  結婚這麽多年，中年大叔似乎漸漸忘記了山裏的父母。雖然逢年過節總是會想起，偶爾也會回去看看，不過終究是沒有小時候的那般親近。直至突然有一天，年邁的父親突然出現在了家門口，使得已經人到中年的中年大叔嚇了一跳，因為他的心裏隱隱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果然，年邁的父親從口袋裏掏出一段白布交代中年大叔到手上，看見白布的那一秒中年大叔突然愣住了，然後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身旁還不懂事的女兒拉著中年大叔的衣角，有些畏懼地看著門外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老人。

  屋內的女人聽見外麵的哭聲，不免好奇地走出門來。當瞧見站在門口的老者是男人的父親時，女人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隨後方才換上一副“虛偽”的笑容，招呼著老人進屋喝茶。

  可是老人並沒有理會女人，而是看著眼前哭泣的中年男人，丟下一句話便轉身走了。

  “兒呀，抽空回去看你娘一眼，她走的時候嘴裏念叨的人隻有你！”

  屋內的女人聽見了老人的話，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極為精彩起來。不過下一秒女人極為懂事地開始收拾行李，當天下午便帶著女兒和男人一起匆匆回到了山裏的老家。

  山裏的老家已經不再像小時候的記憶力的那般模樣，此時似乎多了一份淒涼。白色的布條係在了門框上，女人的屍體被停在了外麵的牛棚裏，上麵用白布蓋著。

  “娘”

  中年男子哭喊著撲向已經冰冷的屍體，隻可惜無論他如何嘶吼，那個女人終究是走了。

  她給了他全世界的愛，即便是走的時候也不願輕易打擾。如果不是最後男人自作主張地告訴他，或許他連她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哎不孝之子，人活著的時候不知道常回來看看，如今人死了又在這裏哭，裝什麽裝呢？”

  我憤怒地嘶吼著，就好像哪裏躺著的人與我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一般。此時的我恨不得將那名中年男人暴打一頓，如此方能解我心頭之氣。

  畫麵再轉，在女人走後的第三個秋天，男人也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的時候他隻希望自己能夠與女人葬在一起，就在這座山的山腳下。這座山養育了他一輩子，這裏承載了他的所有記憶。這裏有歡笑，有悲傷。

  他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在這裏娶妻生子，在這裏終老一生。大山給了他一生，如今他又要重新回到大山之中。

  不知何時，山腳下多出一處墳頭。墳頭的碑文上沒有任何的字跡，也不知道是歲月的侵蝕還是本就是塊無字碑。

  中年男子曾經出生的地方也已經破落，似乎再過幾年便會被人徹底的忘記。

  自從男人走了以後，中年男子便再也沒有回到過這片傷心之地。或許這片土地曾經帶給他無盡的歡樂，可是如今的記憶裏隻剩下悲傷和歎息。

  繁花落盡君辭去，又是一年花開時！隻可惜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能留下的隻有記憶和歎息罷了。

  今年的深秋特別的冷，中年男子也已經步入了花甲的年歲。腿腳已經不太方便，連走路都需要依靠一根柺杖。女兒嫁到了外地，身邊的媳婦也早早的因病離開了世間。

  突然之間，老人似乎體會到了許多年前那個早晨，當自己推開門的時候，年邁的父親獨自一人站在門口，並且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白布交到自己的手中時，那種悲傷無助的感覺。

  人生在世，總有分分合合。可是越到生命的最後，人便越容易懷舊，容易念老。老人開始懷念山裏的生活，懷戀父母的嗬護，懷戀那條被自己捉弄的老狗，懷戀曾經的一切。

  而這一切在他的腦海中曾經是如此的令人厭惡，他害怕別人詢問自己的出生，害怕告訴別人自己父母的職業，甚至因為害怕而盡可能地不回家。

  如今他真的好想家，好想那條貪吃懶做的老狗，好想坐在門口繡花的娘親，好想總能帶回各種美味的父親。

  隻可惜這一切隻能存在記憶之中，被自己深深地埋在心底，誰也不讓看見。隻當夜深人靜之時，獨自一人拿出來暗自神傷罷了！

  他沒能挺過那個秋天，就像是樹上的葉子沒能在寒風中掛在樹梢上一樣。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的身邊沒有太多的親人，隻有一個養了二十年的女兒，以及一個不算太親密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