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忽然睜大了眼睛。

  驀然湧上的震顫和驚愕情緒，讓江燃心髒那一瞬間沒有跳動，好像有幾分茫然似的。

  “……”

  他纖長睫毛顫動了下，不能出聲，甚至不能移動，隻能睜大漂亮的眼眸盯著那道仙力白光。

  她……

  少年心髒莫名劇烈跳動起來，卻好像刷的一下浸泡進冰水，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會在一瞬間整個如墜冰窖，瞪大了眸望著對麵。

  漂亮而淺色的眸子，盯著那冷冰冰的雪白匕首，亮光微微碰上脆弱飄搖的紅繩，映亮他瞳孔中忽然湧上的茫然，江燃眸子微微睜大，不能掙紮，也不能夠開口。

  不是——

  並不是護著清茗，隻是——

  他沒有做她最不喜歡的事情……

  紅繩柔軟地被勾起。

  迎著冷硬白光。

  ——嚓。

  手腕間忽然燙了一瞬。

  隨後，從斷裂的地方，紅色慢慢淡化了。

  星星點點的線條，淡化在天地間。

  羈絆消失了。

  切斷紅繩，就是斷了姻緣。

  當初逼著他結紅繩時，她說以後，徒兒就是師父的。

  她斬斷了這根線。

  往後他屬於誰，師父不會管了。

  所以……

  他失去一直想丟棄的東西了。

  【終有一天，我會擺脫你。】

  終有一天，你會擺脫我。

  恭喜。

  如願以償。

  江燃微微睜大眼睛，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心跳如此之快，冷冰冰的溫度從頭澆下來，指尖冰冷地泛著白，長劍哐當一聲掉在不遠的地上。

  不是……

  剛剛那柄劍落在她麵前，他控製了劍的，不會傷到她，隻是想阻止，根本不是要做什麽……

  少年微微睜大的眸底，因為不能移動和發聲，隻能待在原地望著紅線徹底消散後，纖細女子沒有再抬眸，徑直轉身立在空地上。

  他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狠狠跳著。

  那道身影白衣飄飄，烏黑長發束在她腦後，身姿冷淡……

  一如，初見。

  移形咒淡淡籠罩仙尊的身影，斷了紅線後，像斷了所有。

  沒有再回頭看上一眼了。

  “……”

  江燃纖長眼睫微顫了一瞬，雪白指尖微微收攏，察覺到手腕處空蕩蕩的，什麽也不存在。

  …

  …

  秘境曆練結束了，弟子們都安全轉移了出來。

  秘境是諭仙宗的隱藏空間，不可能突然出現上古的地裂獸。

  普通人也做不到這一點。

  因此長老們連夜聚集，共同商討這件事的隱情。

  大家一致得出的結論是，諭仙宗內有魔族的臥底，並且這個人職位不低，至少在各峰峰主之上。

  甚至，可能此時就藏在長老會中。

  得出這個結論，讓諭仙宗的高層都不寒而栗。

  此時沒有排查出臥底，他們心裏有了防備，也不能討論一些機密的事情，於是互相聊了幾句，喻楚就讓大家先回去安頓各峰。

  她輕輕揉了揉眉心，也淡漠邁步朝主峰走。

  白衣仙尊沒什麽表情的時候，一向是很淡漠的樣子，仙氣飄飄仙風道骨，和每個人印象中光風霽月的宗主形象，都非常貼近，沒有半分違和。

  她想著事情回到主峰，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抬起眸，望見庭院中一抹修長雪白的身影。

  …

  少年臉色有些白，沉默不言，指尖握著腰間長劍劍柄，立在庭院中沒動。看到她回來，他纖長睫毛才顫動，抿住唇安安靜靜地盯著她。

  可愛眸子，像是某種小動物。

  還帶著一點點小孩做錯事似的蒼白委屈，呼吸很輕，靜靜盯著她。

  白衣仙尊想著事情走過，神色淡淡皺眉。

  不僅沒有往常那樣的笑吟吟調戲，甚至像沒看到，腳步沒停，眼神好像都沒波動，白裙從他身側路過了。

  不是冷漠。

  而是淡然到好像以往的歲月——從未存在。

  江燃忽然臉色更白，抿起唇瓣，搭在劍柄上的長指收攏，緊緊握著劍柄，指節略微發白，他垂下眸，盯著一小片地麵。

  …

  所以……都沒有了。

  這樣就擺脫了？

  逼著他親近甚至接吻，甚至更曖昧的事情。每次見麵都纏著不放，費盡心思尋找他感興趣的事，天天說著喜歡，從每天早晨，就說喜歡，常常是猝不及防的溫軟表白……

  她曾經說想要擺脫，不如等修為超過她……把她殺了。那時候的意思，分明是死也不會放手的。

  她強調了很多遍要遠離清茗……

  她因此而割斷紅繩。

  江燃呼吸忽然微微停頓住。少年低下眸，長睫微顫。

  這件事在她心裏的意義，如果比她死更嚴重……

  他做了什麽。

  也許是永遠不會被原諒的事。

  江燃眸光有些愣。

  他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想要擺脫，但當這一天終於到來了，而且是以他做了對方絕不會接受的事情為契機，所以此生完完全全被對方放手……再也不會回過頭來看他……

  這本是他最想要的結果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

  心慌茫然，無措到好像有一隻手緊緊抓著心髒，壓縮著抑製它跳動，連呼吸都連著莫名其妙的亂。

  他沉默了一會兒。

  該……高興的。

  以後生活就會正常了。看她樣子，不僅不會……再親近。甚至，都不會再管他了。

  江燃忽然咬住唇角，形狀漂亮的眼睛眨了下，沉默安靜半晌。

  他垂頭，看了看自己的白皙手腕。

  那根紅繩才牽了不久的……

  她說讓它來寄托對他的情意。那是她親自求來的紅繩，月老廟，好不容易求來的。

  牽上了，徒兒以後就是師父的。

  江燃盯著自己手腕，看著上麵空蕩蕩的白皙。

  不久前他在想如何丟棄它。

  現在突然，他把它丟了。

  …

  江燃沉默了會兒，慢慢走向房間。少年步伐很慢，到房間前時，還停了一會兒。

  他指尖搭在門上，沉默垂眸。

  身後就是對方的房間。

  最初領他來時，不知道她是那樣的心思，隻聽到她笑吟吟對他道：“以後你就住這裏了。”

  隨後又眨眼示意隔壁的門，“我住這裏。”

  白衣仙尊彎著眸，笑意吟吟。

  而此時長廊上一片寂靜，窗外月色如鉤。

  如今想起來……

  竟然覺得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