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陳母回過神，咳了一聲，有些憂慮道，“這件事你有什麽主意嗎？總不能就這樣嫁了吧。”

  “當然有主意。”

  首先就是把楊小壯綁住揍一頓，然後再把陳父套上新娘衣服——既然是他收的錢，是他答應結婚，那就讓他自己嫁過去嘍。

  喻楚沒跟陳母說，怕這大膽的計劃把陳母嚇個半死。

  她含糊道：“你不用擔心。”

  陳母相信她有辦法，於是壓下心裏暗暗的憂愁，對她點了點頭。

  陳父和楊家定了婚約，正在送楊家出門，見喻楚沒在旁邊，於是沒好氣地扯著嗓子喊：“臭丫頭還不出來！楊村長的兒子看得上你，你不在旁邊陪著就算了……又跑哪裏去了？快出來，送送你以後的公公和丈夫。”

  他喊完，又堆著笑臉麵對楊家父子兩人。

  楊小壯聽見他說“丈夫”兩個字，極為滿意，眼睛瞟向房間，等著女孩子出來送自己。

  房間裏的陳母聽見，長歎口氣，看向喻楚。喻楚翻了個白眼，撩開簾子出門去，經過堂屋時，看見袁天琴斜倚著堂屋門，半捂著嘴笑。

  眼神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楊家父子離開後，陳父美滋滋地轉身進門，瞥了眼旁邊的小姑娘，冷哼了一聲，道：“你這丫頭片子，還算是有點用處，沒白白養你。”

  “你那叫養我？”喻楚冷笑，懶得做表麵功夫，於是直接嗆聲道，“從小我吃的東西，都是我媽省下來的……我長大後給你家做那麽多活兒，你雇農工都不隻這個價。”

  “……”陳父瞪大眼睛。

  這個女兒以前從來不敢忤逆他。

  更別提直接對嗆。

  “反了你了！”他轉身就要拿房間角落的掃帚，要好好打她一頓，但是被旁邊的袁天琴攔住了。

  袁天琴帶著笑容勸阻道：“楚楚還要嫁人呢，留下什麽痕跡就不好了，公公您消消氣。都說當爹的疼女兒，我看您平時對楚楚也挺好的，不知道她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但看在她快要嫁人的份上，就不要同她計較了。”

  陳父喘了兩口氣，滿腔火氣這才被安撫下來，瞪了一眼喻楚，“倒了八輩子黴，攤上你這麽個不孝順的女兒！還沒你嫂子懂事，老子平常對你不好嗎？你是沒吃的還是沒穿的？”

  他扔了掃帚，又抬手，作勢要打女孩。喻楚站在原地沒動，陳父這次也沒有真的想打她，畢竟就像袁天琴說的，都要嫁人了，懶得管她。於是陳父沒有下手，隻瞪了喻楚一眼，氣哼哼地回房間睡覺。

  袁天琴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瞥了喻楚一眼，有點幸災樂禍，也有點得意洋洋的意味。

  她低頭揉了揉手裏的手帕，輕輕笑著道：“楚楚啊，人家好歹是村長家，以後你嫁過去，不會虧待你的。不管你在學校成績多好，女人嘛，還是嫁個好人家才是正經。村長夫人多氣派呀，傳出去也好聽，嫁過去後，你就不愁吃不愁穿啦。”

  喻楚瞥她一眼。

  顯然，袁天琴看出來了楊小壯性格不好，才故意說這番話來氣自己。

  如果對方是陳盛那樣靠譜的性格，嫁的不是村長家也沒關係，一樣可以過好日子。

  但換做楊小壯那樣的性格，即便是村長家，對女孩子來說也並不幸福。

  袁天琴這番話是故意惡心她。

  喻楚偏偏不氣，隻勾唇淡淡笑著看了眼袁天琴，像是不屑和她說話似的，挑開簾子自己走出去。

  “……”袁天琴本來幸災樂禍，這下卻又被女孩的態度噎住了。她握著手帕瞪了眼喻楚離開的方向，吸了口氣，才冷哼一聲，回到自己房間去。

  *

  確定了嫁人，陳父索性不讓女兒去學校了。

  反正去學校也是為了嫁好人家。現在女兒已經被村長家的兒子看中，那還上什麽學？

  陳父白天要去地裏幹活兒，於是吩咐陳母和袁天琴，讓她們看住小姑娘，不準她亂跑。

  陳母倒沒打算聽他的。等他走後，陳母就連忙進門，對喻楚道：“你爸是鐵了心要嫁你出去，你現在去給你哥打電話，讓他趕緊回來勸勸你爸。那老東西再怎麽沒有心，你哥哥的話他還是會聽的。”

  喻楚抬眸看向她，沒答話。陳母便把她推起來，往門外走去，“快去吧，媽陪你一起去……”

  她話還沒有說完。

  院門忽然啪的一聲，關上了。

  袁天琴站在院門口帶著笑，遠遠看著母女兩人：“公公說不讓楚楚亂跑，婆婆你難道不聽丈夫的話？等他回來怎麽交代？”

  喻楚站在後麵沒開口。陳母咽了口唾沫，色厲內荏道：“天琴啊，我們就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你就當沒看見……”

  “那可不行，”袁天琴笑道，低頭握了握手帕，“我既然答應了公公，看著楚楚，那我就得履行承諾的。”

  陳母頓了會兒，拉著喻楚往外走，咬牙道：“我們硬要走，天琴，你也攔不住。”

  “我是攔不住，”袁天琴臉上勾起笑意，“但等公公回來我會告訴他的，到時候你覺得他會怎麽做？再說阿盛在部隊裏，請假回來也要好幾天呢，這段時間足夠公公罰你們了。”

  “……”陳母知道她說的對。

  如果兒子還沒回來，陳父先對她們母女倆怎麽樣……

  陳母想想都有些可怕。

  “那我自己去。”陳母推開女兒，瞪著袁天琴，“楚楚在家裏，不出門總行了吧。”

  她安撫地摸了摸女兒的麻花辮，抬腳往院門處走去。走到袁天琴身邊時，袁天琴拿手帕遮住嘴，笑著道：“不好意思啊婆婆，你出去聯係阿盛，我也會告訴給公公的。”

  “你！”陳母氣極。

  “我也是為這個家好。”袁天琴瞟了眼喻楚，“小姑子該嫁人了吧……嫁人有什麽不好？”

  “嫁的又不是你女兒，”陳母在家一直被陳父和袁天琴壓得抬不起頭，這次卻是真的惱了，難得硬了語氣，衝兒媳婦道：“你讓開！”

  袁天琴站在門前沒動。

  喻楚看了她一眼，走過去，拉了拉陳母：“媽，算了。就算給哥打電話，他回來也需要幾天時間，如果她真向爸告狀了，爸就能趕在哥哥回來前，縮短婚期把我嫁出去。”

  陳母沉默片刻，長長歎了口氣。

  喻楚拉著她回房間去。

  袁天琴這才離開背後的院門，勾著唇角冷笑地瞥了眼她們。

  …

  醫館最近氣氛不太好。

  前幾天突然有個中年男人過來，說自家女兒不用再繼續做學徒了。老醫師他們便知道，這大概就是楚楚小姑娘的父親，於是連忙問他怎麽了，對方也沒說原因，隻說楚楚有事，不會再來了，就急匆匆地離開。

  老醫師把這件事告訴了季醫生……

  那人低眸寫文件，聽到這番話後，也隻是筆尖微停了一下，沒反應。

  反正醫館也不缺學徒幫忙，而且對方是小姑娘的父親，想來沒什麽大事。於是老醫師就沒放在心上，和季醫生交代後，就忘了這件事。

  但這兩天，季醫生的神情卻總是有些淡漠。

  老醫師也不敢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

  他正出神地思索時，門前風鈴忽然響起，醫館門被推開，一個氣質溫婉的女子走進來，打量了下醫館的裝飾，遲疑了下，走向櫃台。

  老醫師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好，來就診麽？”

  “不是。”女子猶豫了下，壓低聲音問他，“季醫生在麽？我找季醫生有點事……”

  老醫師心裏了然。

  又是季醫生的桃花吧。

  那人是不可能見這些桃花的，雖然眼前這個姑娘長得還挺漂亮，氣質也很溫婉，老醫師自己覺得，比以前那些桃花都出色些。

  他遺憾地搖搖頭，道：“不好意思小姐，季醫生不會見的。”

  那女子有些急，皺眉想了想，又開口道：“不是我自己有事，是關於一個叫楚楚的女孩子，您知道她吧？之前在這裏幫工。”

  老醫師微愣：“楚楚？”

  “是的！”

  林老師看對方神色，覺得有希望，連忙道：“可以讓我見見季醫生嗎？有些關於楚楚的事情，想和他說。”

  其實林老師也是情急之下才來的。

  楚楚的父親忽然說，她以後不會來上學了，林老師隱隱聽到一點風聲，說是陳家打算把女兒嫁人。

  季醫生平常不接觸別人，自然也不會知道這些閑言碎語，因此林老師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她也不知道季醫生對楚楚，到底是什麽態度……

  但班裏那個楊小壯，林老師是知道的……那就是個地痞無賴而已，哪個女孩子嫁了他一定不會幸福。

  她有些期盼地望著老醫師。

  而老醫師聽到與那個小姑娘有關，就猶豫起來。他斟酌了下，覺得關於楚楚的事，還是應該告訴季醫生的。

  於是他點點頭，“好吧，那你跟我過來。”

  “多謝您。”林老師大喜過望。

  她跟著老醫師，來到後麵的院內。老醫師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喊了聲季醫生，得到回答後，才推門進去，說明了來意。

  那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林老師不由自主地微微瑟縮，覺得那眸光好像有冰冷的溫度似的，這間辦公室也隱隱微涼，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感覺空氣中似乎有點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從房間深處傳來。那裏被藥品櫃子遮住了，看不過去。

  林老師收回視線望向季醫生，觸到他的眸光，又忍不住後退，定了定神，道：“我聽說，楚楚的父親，打算把她嫁人了……”

  季墨手中的鋼筆忽然頓住。

  他停了兩秒。

  才抬眸看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