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婚條件
作者:煉爺      更新:2020-07-13 18:18      字數:3989
  右手隱隱傳來痛感,輕輕握了握拳頭,痛感更甚。還好包著紗布,沒滲出血來。

  回憶著昨夜與她爭吵的那一幕,愈發覺得自己這暴脾氣該收斂一下了。

  一大早,帶著傷剛到單位,辦公室劉主任就打電話讓我去趟局長辦公室。問過什麽事兒之後,便趕了過去。站在局長辦公室前,待裏麵的人出來後,當即敲了敲開著的門,走了進去。

  “小侯來了?坐……”李局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說。

  換平時我就不坐了,可今天心情太差,閉上門後,直接過去坐下。

  “呦!手怎麽了?”李局盯了一眼我的手,拿著保溫杯喝了口茶後,慢悠悠坐回椅子上。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今天早上剛換的紗布,已經看不到血色了。

  “昨兒去健身房,不小心受傷了。”我撒謊說。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鍛煉身體是好事啊!嗬……”李局笑著說。

  隔著辦公桌,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接下來他要跟我談什麽事兒,也知道他現在的笑是想先緩和一下氣氛。

  “辦公室劉主任都給我說了。”我索性開門見山。

  他臉上的笑依然輕鬆,往前探了探身子,雙手交錯在一起,慢慢收攏笑容說:“我們黨組會研究了,去樂源縣扶貧的事兒,還是要你去啊。”

  我聽後,沒有回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想著揮拳昨夜砸向鏡子那一幕,心裏對扶貧的事兒,已然沒之前那麽敏感了。

  去扶貧也挺好的,省的在家裏看著她生氣。

  既然拿定主意跟她離婚,彼此拉開距離也是好事。

  隻是,我沒有鄉村工作的經驗,怕是適應不了貧困村的環境啊。

  “明年是十三五規劃的收官之年,也是脫貧攻堅最為關鍵的一年,派你去幹這個扶貧第一書記,是我們黨組認真研究過的。你……”

  “……李局,”我抬起頭,頗為冷漠地說:“咱們局裏有很多從鄉鎮那邊提拔上來的幹部,他們比我合適。我在機關幹了二十年了,沒有鄉鎮工作經驗,勝任不了啊。”

  “小侯…你那報名表是自己填的吧?”他用指頭輕輕點了點桌子問。

  “是。”我略感無奈地應聲。

  黨員們都填報名表了,我能不填?可是,見他提及此事,也不好找理由了。

  “嗬……”

  聽到他的笑聲,我抬頭看過去。

  他臉上再次掛上笑容,跟聊家常似的說:“你愛人馮曉麗以前可是幹過鄉鎮黨高官的啊,她對農村的事兒非常了解。有什麽事兒,你可以問她呀。嗬,要知道,你這個優勢,其他人可是沒有的啊!”

  聽到李局談起我妻子,就感覺這心口跟被人插了把小刀似的。又涼又冷又痛,還不能說。

  她馮曉麗是能,平步青雲從縣市區的鄉鎮一步步幹到白浪市的高位,認識我的人一起聊天時,三句話必然要提一提“馮書記”。當初剛結婚的時侯她在鄉鎮當幹部,我在市裏坐辦公室,那時侯倒是沒覺得怎樣。但是,自從她回了白浪市任職後,我就越來越受不了。不是說在她麵前感到自卑,而是這十幾年婚姻之路走下來,彼此間因為經曆與閱曆的不同,我們的三觀已然不同。要再這麽過下去,絕對能折磨死人。

  “你回頭跟你妻子多交流交流,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明天周末,你在家準備好行李,下周一就出發。”李局下命令說。

  “我……”我想說什麽。可是,報名表是自己填的,領導也發話了,我反駁還有用嗎?

  “嗯?”李局微微皺眉。

  “知道了。”我站起來說。

  “小侯,咱們局包靠的可是樂源縣的省定貧困村,你一定要好好幹,幹好了,給你記功!等你圓滿完成任務,回來就把你這副科長提正。”李局信誓旦旦地衝指著我說。

  老張幹了七年科長,我幹了六年副科長了。現在整體延長退休,老張想往上竄個副局都難,真要扶正怕是得等到老張退休才有戲。這話兒,我還是當耳旁風的好。

  再者,省定貧困村的扶貧難度肯定很大,而他們看重的是我老婆的鄉鎮工作能力,又不是我的能力。這會離婚協議都擬好了,我怎麽可能去找她幫忙?所以,到時侯,完成不了任務,別說提拔了,不給我處分就算好的了。

  ……

  今晚,女兒歇大周要回家。

  下午我趕回家將昨天一拳砸破的鏡子換了新的,而後,馬不停蹄地開上車去學校接她。

  上了車,看到我手受傷,當即努了努鼻子說:“這是又錘哪兒了?”

  我斜了她一眼,那雙精明的眼睛跟她媽一樣。

  “不該問的別問。”我說。

  “嘖嘖……”她有些不屑,又帶著些許好奇,“肯定是跟我媽吵架,自個生悶氣兒了吧?行了,晚上我給你倆當和事佬!今晚吃什麽?”

  “買的羊肉。”我說。

  “好嘞!”她開朗地笑著說。

  看到她那開朗的模樣,我心裏卻有種難以形容的苦澀。女兒這會兒正讀高二,等過了暑假就高三了。前一陣,我跟馮曉麗約定好了,暫時不將離婚的事兒告訴她,讓她安心學習,等明年高三畢業上了大學之後,再和平離婚。

  看到如此開朗的女兒,我這當父親的心裏多少有點難受。可是,想想她也十八了,應該能理解三觀不合的兩個人,是不可以勉強的。

  回到家,我們父女二人便開始準備晚飯。

  羊肉耐煮,兩個小時才做好。八點剛過,端上羊肉湯時,馮曉麗開門進了屋。

  看到她那身男人一般的正裝和幹練的短發,我心裏就莫名發悶。待到她靠近,聞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酒味時,我當即不爽地移開目光。

  但是,當女兒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時侯,我倆又恢複“正常”,開始演戲。

  “歇大周啊?”馮曉麗笑著說。

  “媽,我爸說他下周去樂源縣貧困村扶貧,真的假的啊?”女兒湊過去問。

  “哦?”馮曉麗轉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之中充滿了“愛意”,“要下基層啊?”

  “對。”我盡量表現得自然些。

  “駐村第一書記?”

  聽她又問,便有些控製不住地遞給她一個略顯冷漠的眼神,“嗯,怎麽了?”

  “很好,我支持你。”她說。

  “嗯,謝謝。”我簡單應聲。

  “挺為你高興的。駐村第一書記是很重要的角色,組織上選派第一書記,那都是從後備幹部,從精兵強將裏麵挑選的。你能選上這個第一書記,我為你感到——”

  “——你還吃飯嗎?”我打斷她這種官話。

  官字下麵兩張口,所謂的選派、任用、提拔之類的話語,我毫無興趣,也不會當真。

  “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有很多窮人需要扶嗎?”女兒皺了皺眉頭問。

  “當然有。雖然相比於西部地區,咱們漢東省這邊的情況還不是很嚴峻,但是也有。你爸爸這次的工作,很光榮。”馮曉麗微笑著說。

  那笑起來的模樣,讓我想到了李局,兩人的笑都有種職業性,讓人摸不透是真笑還是假笑。當然,也可能是我太笨,讀不通那笑容。

  她倒是很精明,觀察看到我那異樣的目光時,趕忙收攏笑容,很是關心地問:“什麽時侯去?”

  “周一。”我口氣冷淡。

  “哦……這個,農村跟城裏不一樣,事情比較複雜。你們現在這些市派第一書記是帶著資金下去的,但是,你沒有農村工作經驗,沒有跟那些百姓打過交道。我建議你——”

  “——吃飯吧?”我努力擠出個“微笑”打斷她。

  她似是能感受到我對她的反感,眼神微微弱了一下,抿著嘴,撥動著碗裏的羊肉,沒有再出聲。

  女兒想要說什麽的時侯,我也打住,讓她吃飯。

  女兒吃飽,便去洗澡。

  我跟馮曉麗坐在餐桌旁,異常安靜。味道鮮美的羊肉,並沒有吃幾塊。

  “羊肉很好吃。”她低著頭說。仿佛不敢與我對視,也像是怕我生氣。

  “我吃飽了。”我說著,開始收拾碗筷。

  若不是女兒回來,我根本不願意跟她坐在一起吃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不想再讓另外那隻手受傷。

  “侯亮……”她喊住我。

  “……”我沒說話,站在廚房門口,端著碗筷看著她。

  她抬起頭,溫柔的雙目讓我感覺有些陌生。仔細回憶,那是與她剛認識時的眸色。那時的她,身上還沒有這種讓我極不舒服的“精明幹練”氣息。那時的她,更像隻容易受驚、需要人嗬護的鳥兒。

  “我知道我虧欠這個家很多。”她說。

  見她又念起舊經,我轉身便踏進廚房,開始洗碗。

  她從後麵走過來,站在一邊解釋說:“我在鄉鎮工作那些年,都是你帶著琪琪,我知道作為母親、作為妻子,我虧欠你們、虧欠這個家很多。可是……”

  我一個冷漠眼神,將她的話全都擊退回肚子裏去。

  慢慢拆開手上的紗布,沾著水洗碗,傷口火辣辣地疼。

  “我來洗……”她靠過來說。

  我當即抬起手擋住,看也不看她,說:“不用……你也不要再說話。我從來沒覺得你虧欠我們什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離開這裏,離得我遠遠的。”她說。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慢慢放下手,壓低聲音地說:“你放心,等琪琪明年上了大學,我跟你用最低調的方式離婚。盡量把影響降到最低,你甚至可以繼續住在這裏。”

  “侯亮,我們能不能……”

  “……不能,”我轉過頭,看著她那晃動的眼神,毫不掩飾內心之中的那股子厭惡說:“你早已不是以前的你。我想要的,是餘生有一個女人陪著我過日子。你懂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這話像是深深地刺痛了她,那眼神瞬間黯然,嘴唇抖動幾下後,又似是自覺無力地咽了回去。

  我繼續洗碗,她繼續站在一旁,感覺像是在做著某種抉擇。

  洗完碗,我便去找了醫藥箱,坐在客廳沙發上重新給手上藥。

  剛簡單包紮完,她便從臥室裏走出來,輕輕遞過一張離婚協議書,“我簽上字了,咱們周一先把離婚辦了你再去扶貧吧。”

  我側過頭去看著她。

  我知道她不想離婚,卻也知道她會同意離婚,但是,說好明年離,這會兒她嚷著離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見女兒回來了,想利用女兒唱出悲情分手戲?

  她將離婚協議和筆往我麵前推了推,用一種我讀不懂的眼神看著我說:

  “第一書記最少幹兩年。我知道你選擇扶貧,也是想讓我在離婚前,先適下兩人不在一起的感覺。但我沒有你想象的脆弱。所以,我們就直接把婚離掉吧……你這兩年扶貧的時間,我不打擾你,也不會讓琪琪或者任何人知道我們離婚的事。我給你,完全的自由。”

  “好啊……”我感覺她這話算是少有的能說到我心坎兒裏的話了。

  “不過,我有個條件……”她說。

  “什麽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