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白麵書生與先生
作者:夏子羽      更新:2020-10-18 20:03      字數:5570
  清河郡城之外,一個白麵書生健步如飛。

  時不時自己的目光看向文秀峰上方的天穹之中。

  臉上全是擔憂與惶恐,他走著走著直接奔跑了起來,目眥欲裂,竟然有一滴淚水自眼角滑落。

  縱然是極盡目力也難以看透那遠在百裏之外的場景,更別說是那數百丈的天穹之上了。

  “老師,千萬不要有危險啊!”白麵書生麵容有些妖異,一雙眼眸竟然泛著淡淡的幽綠之色。

  而他正是胡楠,被秦紅伊當初在山神廟砸的暈頭轉向的胡楠,但此刻的他渾身上下沒有了妖氣,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種儒雅溫和之感。

  這數日來,借助山神廟,重新打破了自身的桎梏,重新走上了長生路,更是將浩然正氣完美的融入其中,成為了一位真正的讀書人。

  哪怕是他本是山中精怪,但是行走在人間,有幸認得孟玉澤做先生,這位先生並未因為他是精怪便疏遠他,反而是認認真真的教他做人的道理。

  雖然是很是嚴苛,但也磨掉了他自身上下的野性,性格也更加的接近了人族。

  所以當他得知自己被算計的時候,他萬念俱灰,覺得自己不配作為先生的學生,自暴自棄,一心尋死。

  最後卻是被打醒了,也正是因為那一場教科書式的毒打和近乎冷漠的話語,瞬間便讓他清醒了過來。

  等到他反應過來,才想通其中的關鍵之處,他在孟玉澤門下學習了數百年,又豈會不知道百宗大家的一些秘聞以及其中的恩怨。

  這些人知道他是孟玉澤的弟子,便算計他,引出自家先生,所以最終的目的就是逼迫自家先生出手罷了。

  自己隻不過是一顆悲哀的棋子,但是卻害了自家先生,所以當他恢複了一絲修為之後,便拜托自己的山神朋友打探古槐國的消息。

  最終自己終於得知自家先生到了古槐國的清河郡,他不遠奔赴萬裏而來,就是想要見到自家的先生。

  可誰曾想,縱使他日夜兼程,還是晚了一步,針對自己先生的局已經開始了。

  胡楠心中憤恨的向郡城飛奔而去,他現在修為不夠,不能禦劍而行,隻能依靠腳力行走,這幾日腳上的鞋子都磨爛了三四雙,背後的書箱之中背著的就是他準備的鞋子。

  他本可以化出本體,但是他記得先生說過,他是讀書人,既然選擇做人,那便要以人的身份行走天下。

  先生的教誨,他一刻不敢忘,哪怕在山神廟之中他表現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其實就是單純的想尋死而已。

  他望著不遠處的郡城,心中更加急切了,腳步也越加的快了,甚至連腳下的鞋已經磨穿了都渾然未覺,鮮血從那腳上流淌而出。

  這位精怪化作的白麵書生卻連眉頭都尚未皺一下,腳上傳來的疼痛比起心中之痛根本就微不足道,他隻想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郡城,前往文秀山。

  突然,一道清風拂麵而來,將他帶入一片雲海之中,在雲海之中,孟玉澤盤膝而坐,笑盈盈的看著白麵書生。

  白麵書生瞬間淚目了,雙膝重重的跪倒在自家先生麵前,道:“學生胡楠,拜見先生!”

  孟玉澤的身影原本想要將之拉起來,但此刻才發現自己隻不過是一道能量虛影罷了。

  他望著低垂著頭顱的學生,輕聲道:“罷了,起來吧!”

  胡楠不為所動,眼中有淚水滑落,肩頭不斷的抽動著,背上的書箱也隨之搖曳。

  孟玉澤麵色一正,故作嚴厲的開口道:“怎麽?先生的話也不管用了,離家出走一段時間,翅膀就硬了是吧?”

  胡楠連忙道:“學生不敢?”

  “不敢怎麽還不起來,忘記我教你的道理了?男兒不可輕易下跪,更不可輕易落淚!”

  “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是我孟玉澤的學生嗎?”孟玉澤板著臉說道。

  胡楠這才起身,看著自家先生,躡手躡腳的站著,這時他才感覺道自己的腳有些疼痛。

  孟玉澤也發現了,原本就要出口訓斥的話語被他咽了下去,他知道胡楠的心意,也知道這位學生心中有多固執。

  他笑道:“傻小子,過來坐,把腳上的傷口處理一下,換雙新鞋,你這樣哪像是儒家門生,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我這做先生的,虐待學生哩!”

  胡楠咧嘴一笑,走到自家先生的旁邊坐了下來,慢慢的將自己腳上那雙磨破的鞋子換了下來。

  望著自家先生傻笑起來,就像是一個純真的少年。

  旋即他又想起了文秀山峰,看向自家先生擔憂的說道:“先生,你沒什麽事吧?”

  孟玉澤哈哈大笑道:“我是誰?我可是你先生呀,怎麽可能有事咧,該有事的是他們!”

  “一群老不死的東西,墨守成規便算了,就算是死也不承認自己的道是錯的,想要鎮殺我,但你先生可是最厲害的,肯定是不會有事的!”

  胡楠看了一眼自家先生一眼,回道:“哦!”

  心中道自家先生會不會在吹牛,不然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攔下自己,一想到這裏他心中更加焦急了。

  孟玉澤看著他,會心一笑,笑罵道:“臭小子,你就這麽不相信你家先生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個小兔崽子在想些什麽?”

  胡楠有些心虛的抬頭看了一眼自家先生,緊了緊自己書箱的背帶,想要表現的鎮定一些。

  孟玉澤做勢便要打,但是看到自己逐漸淡化的手的時候,收起了自己的手,也收起了自己的笑意。

  鄭重的望著胡楠說道:“胡楠,接下來我的話,你要記清楚了,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家先生還死不了!”

  “記住我的話,這是關於你自己的!”

  “城中有你兩位師兄,是陸家的一對師兄,而你的任務就是去尋找他們,相助他們破局?明白了嗎?”

  胡楠詫異的望著自家先生問道:“陸封師兄與陸誠師兄來了?”

  孟玉澤看著有些意外與興奮的胡楠,笑罵道:“你個小崽子,你的兩個師兄是特意為了你趕來的!”

  “但是法家那邊又針對他們布下了一個局,還有一些彩頭,而你現在雖然沒有幾分修為,但是先生在,你便不用擔心了,去破掉法家的布局,拿到彩頭,你就可以恢複了。”

  “甚至就是更上一層樓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你小子,可別讓我失望,這剩下的一點力量就先幫助你們破局吧!”

  胡楠看著自家的先生,那笑容之上怎麽有種陰險得逞的味道,孟玉澤的虛影化作一抹流光掠進了胡楠的識海。

  胡楠看著逐漸淡去的雲海,看向遠方的文秀峰,眉宇間的擔憂就此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興奮。

  “恁奶奶的法家王八蛋,你胡爺爺來報仇了,老子這次非得把你們打趴下不可!”胡楠憤恨的說道。

  算計他就算了,還敢算計他的先生,此事絕對不能善罷甘休,他縱然是儒家的讀書人,現在更是以人族的身份行走在人間。

  但不代表他就會因此忍下心中那一口惡氣,泥菩薩尚且有火氣,何況他還是山中精怪,豈有不報此仇之理?

  他的先生教他不要心胸狹隘的去看待這個世界,可也曾告訴他,當忍無可忍之時,當還以顏色,讀書人不是任人拿捏的螻蟻,當有自己心中的一口氣。

  那口浩然氣,可以忍下天下事,也當可以蕩平天下不平事!

  而今,這不平事落到他自己的身上,當然要滌蕩一清,讓天下人知道,此間之事,此間之人,儒家讀書人,亦有心中之氣。

  滌蕩寰宇也未嚐不可!

  胡楠想到這裏,背負著書箱,快步走向郡城而去,之前先生已經告訴了他自家師兄所在之處,一步出,數米之遙便已經越過。

  “這種感覺,真好!”胡楠呢喃道,雙眼眯起。

  ————

  郡城之中,清河旁。

  陸家兄弟與祿聞並肩而立,看著前方向他們走來的四人。

  其中有道家的弟子,亦有法家弟子,甚至還有一位儒家學生。

  陸誠麵色凝重的望著幾人,對著自家哥哥兄長問道:“哥,那王八蛋也來了!”

  “嗯,蘇凰!”陸封平靜的說道。

  陸封淡然的看著幾人,嗤笑道:“嘖嘖,看來你們對我們家先生倒是挺重視的嘛?”

  “那我們這一局,你們想要怎麽玩?”

  他並不在意對方有多少人,他在意的是,自己需要遞出幾劍才能打敗那位掌教的徒孫蘇凰。

  至於其他人,他倒是並未有太大的勝負心,這一切雖然是看似是他們在對陣,實則依舊是先生與三家執教者的對局罷了。

  陸誠直接罵道:“蘇凰,你他娘的,居然幫著外人來對付我們,是不是連李墨那老不死的也要對付我家先生?”

  “一群井底之蛙,又豈能知道我家先生的道理,而你們這些人總是自以為是,總是覺得這江湖是你們說了算,這世間的凡人就該一心一意的以香火供奉著你們!”

  “嗬,真不知道,你們臉皮怎就那麽厚?”

  那位李墨的徒孫蘇凰,譏諷的望著陸家兄弟,開口道:“你們這些離經叛道之徒,總是想要否定去先賢們的成果,甚至不惜與百宗大家為敵,但終究不過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而道家的一名弟子並不是來自靈溪宗,但卻是認識祿聞,輕笑道:“祿聞師叔,不知道你是否要參與其中呢,你是選擇幫誰呢?”

  祿聞眸光微凝,看向那名道家子弟,開口道:“我們認識嗎?何況我做事,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

  祿聞說話間底氣有些不足,心中有些發虛,他想要拿出一股氣勢來,一股屬於自己意誌的氣勢。

  他不知道這其中具體有些什麽牽扯,但是他知道自家先生可能選擇了一條與他完全不同的道,可他依然這麽做了。

  祭城官邸的一幕,死死的烙印在他的心間,自家先生寧願看著那麽多條人命喪生,而袖手旁觀,那時候他就在想,若是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會選擇和他父親一樣做一位堂堂正正的讀書人。

  要為這天下,這江湖之中的凡人,開辟出一片安身立命的場所,讓他們不再無辜枉死!

  這一切,其實在夏子羽與他先生的談話之時,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夏子羽給予了希望,他的實力不夠,但是他相信夏子羽有足夠的實力。

  因為夏子羽是連他家先生都忌憚不已的人,那晚夏子羽身上的氣勢是他前所未見的,就是在他家先生身上也從沒有過,所以他願意相信夏子羽的存在,會給他帶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那名道家子弟不屑的笑了一聲,道:“臭小子,叫你一聲小師叔,隻不過抬舉你罷了,你還真以為你在我眼中算個什麽東西?”

  此言一出,祿聞笑了,直接大罵道:“恁娘的,老子需要你抬舉,你又算個什麽東西,再說了,老子需要你叫我師叔,你不知道小爺的名號嗎?”

  “欺師滅祖,靈溪宗混世小魔王就是本小爺,來到本小爺的底盤上還這麽囂張,老子還是頭一回見呢!”

  祿聞抱著長劍直接破口大罵道,言語間將自己的痞子氣息展現的淋漓盡致,絲毫沒有山上仙人的模樣。

  那名道家子弟氣急敗壞,但是在祿聞的言語攻勢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祿聞笑看著他,嘲諷道:“混賬王八蛋玩意兒,怎麽說不出話了,被爺的名號嚇到了,還是說你也是個欺師滅祖的種?

  “爺喜歡,要不你直接將你旁邊那三隻狗東西宰了,小爺收你作為學生,教教你到底該怎麽做一個好人,如何?”

  道家弟子勃然大怒,他是道家上宗的弟子,常年養尊處優,那裏見到過這等潑皮無賴的陣勢,更是直接言語自己欺師滅祖。

  “找死!”那名道家子弟直接禦劍殺向祿聞,長劍鏗鏘一聲,直刺祿聞眉心。

  祿聞也是勝負心大起,看著疾馳而來長劍,懷中長劍也鏗鏘一聲出鞘,擋在眉心之前,身軀連連退後了三步。

  “奶奶的,力氣還有點大呀,連名號都不報一聲,就冒然出手,真是不知禮數!”

  “今天,我這位當小師叔的就教教你什麽叫尊重長輩,什麽叫禮儀!”

  祿聞一拍劍鞘,本來半出鞘的長劍嗤啦一聲完全出鞘,斬向那名道家子弟。

  陸誠眸光凝重的看著,出聲提醒道:“祿兄弟當心了,那家夥可是你們道家上宗下來的人,別給人打趴下了!”

  祿聞聞言雙眼爆發出的精光更加濃鬱了,他早就想要看看上宗的人有幾分能耐,天天都聽先生說上宗子弟如何了得,今天他就非要鎮壓一位上宗子弟看看,自家先生不單是道理錯了,連眼光也錯了。

  那名道家弟子雙眼微眯,眼前這名義上的小師叔在聽聞他是上宗弟子之時,身上的氣息竟然暴漲,那飛劍之上鋒芒也更加的淩厲了。

  “哼,小師叔,看好了,這就是我上宗的劍,我乃是上宗道家子弟,鄒林!”

  祿聞不屑道:“什麽狗屁上宗子弟,劍軟綿綿的,一點力道都沒有,就跟你這人一樣,沒意思!”

  “本小爺賞你兩三劍,看你能遞出幾劍!”

  雙方都不知道遞出了多少劍,也虧得這河流旁邊是在郡城的無人之處,不然兩者的交戰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兩人打的難解難分,但祿聞卻時常不按照常理出劍,飛劍就那麽直來直去,但是所蘊含力量卻龐大無比。

  在外人看來無比危機的一劍,祿聞輕而易舉的就能避開。

  “鄒林,真垃圾!”祿聞嘲弄道。

  遠處,一個白麵書生饒有趣味的看著這一幕,口中不知道在嚼著什麽東西,手中還提著一壺小酒。

  “老師,看來我們的道路不孤單呢,這小子腹中也有一股浩然正氣,想來也是讀過書的人呢!”

  “咕痛快,就是不知道陸師兄他們打算怎麽玩兒,看見我會不會揍我呀,話說他們下手也老重了!”

  胡楠靠在牆角邊,自言自語的說道,自顧自的喝著小酒,看向遠處的幾人,他感覺世間其實挺好的,並不是那麽冷漠。

  ————

  文秀峰,夏子羽走上山巔,掃視了一眼周圍的人,與祿有為互相點頭示意。

  至於其他人,夏子羽壓根就沒有理會半分,幻雲紓忍住沒有笑出聲,靜靜的走在夏子羽身旁。

  她已經想象出這些所謂的山上神仙與那廟堂高管的表情了,被他們兩人這般無視,估計心中都快噴出火來了吧。

  也正如她心中所想,公修周與李誠安兩人目光冷冽的看著夏子羽與幻雲紓,這也是他們的棋子,可如今這枚棋子竟然走到他們的麵前,還如此無視他們,這讓他們心中很是不平衡。

  暗中的浪仙人則是眸光一震,心中驚駭莫名,身軀微微顫栗著,心中都開始罵娘了。

  “走走。快走!”浪仙人拉著丘壑驚懼的低吼道。

  丘壑一臉懵,看著自家先生臉上驚恐的神色,他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會讓自家先生如此驚慌與恐懼。

  “來了一尊神,就是所有百家上宗加起來都惹不起的神~!”浪仙人拽著丘壑向山下走去。

  夏子羽目光看向雲端之上,突兀的開口道:“怎麽?見到我了還不出來見見!”

  驚雷炸響在浪仙人的耳畔,令他毛骨悚然。

  他硬著頭皮隻能帶著自家學生走向夏子羽的方向,站在夏子羽身後。

  顫顫巍巍的恭聲道:“見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