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嘉就像是被夢魘附身了一般，她並沒有回應趙白安，就那樣整個人抱著腿，將頭深深的埋進膝蓋當中，靜靜的躺在黑暗裏。

  看著這樣的女孩，趙白安心中升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她慢慢的也爬下了床底，最終來到了女孩的身邊，用手將女孩摟在了懷裏。

  女孩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了警惕，她緩緩的抬起頭。

  這個時候趙白安才發現，原來女孩竟然哭了。

  她有一絲心疼：“到底怎麽了？”

  小嘉的眼中閃現一絲緊張的神色，她對趙白安並不抗拒，事實上在她的心裏，已經對身邊的這個大姐姐極其信任了。

  隻是她一直都習慣了一個人，眼下突然有人關心自己，在這樣一個墨黑的深夜，讓她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她並沒有馬上回應趙白安，而是也伸手回抱住了趙白安。

  趙白安微微一愣，兩人靜默許久之後，小嘉終於緩緩對著趙白安說出了心裏的話。

  “大姐姐，我剛才做噩夢了，我每天晚上都會這樣，好久了，我已經都習慣了。”

  “你做什麽噩夢了。”

  小嘉語氣陰沉地開始描述夢中的場景。

  “姐姐，我夢見爸爸回來了……他，他又想打我，我害怕就跑，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跑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看見爸爸。”

  “後來，我就夢見夢中的爸爸變成了一個惡魔，他有一張血盆大口，要把我吃掉！而我，永遠都躲不開！”

  “嗚嗚嗚……嗚嗚嗚！”小嘉越說越激動，哽咽不已。

  趙白安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小嘉，乖，不害怕，爸爸不在這兒，你放心吧，隻有姐姐一個人。”

  女孩的身子微微抖動了一下，她掙脫了趙白安的懷抱，激動地說：“不，姐姐你不明白，你什麽都不明白。”

  趙白安有些驚訝，小女孩此時此刻跟白天她看到的那個人又有點不太一樣了，可以說轉瞬間她就有點不認識小女孩了。

  在她印象中的小嘉，初見的時候可憐，後來善良勇敢、活潑大方，但現在卻歇斯底裏，更像是問題中的孩子。

  或許這才是真實……或許，每一個都是真實。

  趙白安不禁有些擔憂，可是有一些話似乎也說不出來。

  她其實是經曆了小女孩前半段生活的人，但是因為場景的轉換，她又覺得自己身份有些特殊。

  雖然她很理解小女孩，但又覺得自己不便點破。

  趙白安思索著，小女孩慢慢回過神來，從趙白安那眼神當中察覺出了自己行為有失得當。

  她輕聲對趙白安說：“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我害怕，我害怕。”

  趙白安搖了搖頭，然後將小女孩重新摟入了懷中：“小嘉，如果你害怕什麽，就要說出來，這樣你就不會害怕了，姐姐陪著你，你說給姐姐聽好不好？”

  小嘉猶豫了一下，隨後在趙白安有節奏的撫慰中，慢慢說出了她小時候所有的經曆。

  “大姐姐，我……我是一個女孩子，這有錯嗎？爸爸經常打我，對我不理不睬，我甚至都懷疑我是不是她親生的。”

  “男孩子就那麽好嗎？如果我是一個小男孩的話……爸爸是不是就會愛我了？是不是也會愛媽媽了？”

  “爸爸媽媽後來就離婚了，我終於每天不用挨打了，不過雖然家裏沒有了一個總是在謾罵著的人，但是……為什麽我看到別的小朋友的爸爸都會對他們笑？”

  “我聽說爸爸在外麵又和別的女人結了婚，又生了小孩，是個小男孩，如果我是那個男孩子該有多好？爸爸一定會很開心吧……”

  “姐姐，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在學校的同學們，也總是因為我沒有爸爸而欺負我，爸爸是那麽重要的存在嗎？”

  “是不是我是一個男孩的話，一切都會變好了？”

  女孩一股腦地把全部的話都倒了出來，她說完之後，整個人似乎沒有那麽緊張了，但是難過和憂愁是在所難免的。她一直緊緊得抱著趙白安，仿若從她的懷中就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片陽光和暫時的安靜。

  趙白安靜靜地陪著小女孩，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她是一個忠實的聽眾，但是卻不是一個善於安慰別人的人。

  她非常揪心，尤其是女孩最後給出的提問。

  是啊，如果是男孩，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好了？

  能夠讓人產生這般的疑問與懷疑，那這個世界，又是怎麽了？！

  而當她聽到小女孩說自己在學校被別人嘲笑時，趙白安更為心酸了，小孩子的惡意從來都是非常可怕的。

  她不知道小女孩在學校具體經曆了什麽，但是從女孩的表述當中，她知道女孩一定是經曆了常人所沒有經曆的。

  一個本來是那樣陽光的孩子，竟然會有這樣陰暗的一麵。

  可擁有這樣陰暗身世的孩子，竟然還會有那樣陽光善良的一麵。

  這兩者本來是相互矛盾的，可是卻在小嘉的身上莫名地柔和在了一起。

  趙白安緊緊的擁著懷中的小嘉，小嘉是個多麽難得的孩子呀。

  她暗自在心裏猜測著未來小嘉如果長大了會是什麽樣，她更想知道的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又會演繹出一段怎樣的人生呢？

  趙白安對眼前的這個小女孩是既喜歡又敬佩，雖然她隻是個小女孩，但卻展現了與同齡孩子不一樣的成熟和多變。

  “小嘉，姐姐想問你，你是想把爸爸的事情留在現在，還是帶到未來？”

  趙白安其實心裏想說的潛台詞是，小嘉會不會在將來依然受到爸爸的影響？

  但是她沒有直說，她隻是想從側麵探查一下小女孩的心裏話。

  她現在看小女孩就像是看一本書一樣，內涵深厚而意義深遠。

  女孩慢慢的從她的懷中掙脫，爬出了床底，重新坐直了身體，陷入了沉思當中。

  趙白安其實並不著急，她不介意自己多等一會兒，她隻想聽到小女孩真實的心裏話。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小嘉也漸漸從思考中抽身。

  她轉頭麵對趙白安認真地回應：“我要將它們留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