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居民樓的某扇門前醒來。

  “啊，思莉……”身旁站著背著斜挎書包的長發女孩，腰板挺得很直，“喔不對！”

  我突然變得清醒。

  “是思晴！”

  女孩聽聞朝我露出一個曖昧的微笑，隨即摁了摁門鈴。

  我們是要去誰家？

  “思莉啊，來啦。”方誌華打開大門，”快進來快進來。”

  思晴立刻變成了低著頭略有駝背的模樣，她點點頭，我跟著也一起走進了方誌華的家。

  “啊書包要一直拿著嗎？不用一起掛著？”方誌華邊把思晴的羽絨長外套掛在衣架上邊問。

  思晴用手緊緊捏著書包的手提帶，隻是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緊張。

  “那行，來來，坐，別拘謹啊思莉。”方誌華緊靠著思晴一起坐上沙發。

  從沙發的這個視角，抬頭，向前上方看去——好大的一幅思莉畫像！

  油畫上的少女穿著被顏料到處點綴過的白色T恤，坐在小板凳上，左手拿著油畫板，正在畫著一幅油畫。烏黑的長發被隨意紮在腦後，而劉海也用粉色的劉海夾夾住，露出光潔的額頭。少女溫柔地看著大部分還處於空白的畫板，嘴角掩藏不住的笑意幾乎都要溢出來。

  約有半人高的畫作上除了繪畫的少女之外隻有隱隱約約模糊的背景，可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畫板倒影在少女清澈的眼眸中，透過她的眼神，心底裏莫名升起一股柔和、平靜但是又非常歡喜的感覺。

  思晴坐在沙發上，也和我一樣盯著這幅思莉，手指和當初的思莉一樣，因為緊緊攥著書包帶而指節泛白。

  “怎麽了思莉？突然看得這麽入神。”方誌華湊在思晴的耳邊，也看向這幅畫，“你之前每次來都不會怎麽看這幅畫的。今天興致很好？恩？是真的畫得不錯吧？”

  方誌華在思晴的耳邊吹著熱氣，思晴的眼神忽的從溫柔變得極為淩厲，從畫上移開了目光，身體也往沙發旁邊挪了挪。

  “思莉啊，”方誌華也順勢朝著思晴的方向挪了挪，思晴挪多少，他就挪多少，“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啊。”

  方誌華覆上了思晴的手，思晴掙紮了一下，卻被牢牢捏住，無法抽離，“怎麽樣？你一定也想我吧？”

  “你前幾天說，已經畫出所有人都會滿意的畫作了？”方誌華一邊說一邊用另一隻手摟上了思晴的腰，“快給我看看長什麽樣！”

  既然掙脫不掉，思晴順勢就低著頭靠上了方誌華的肩膀。

  “再等會兒吧。”思晴啞著嗓子說。

  興許是思莉從來沒有這麽主動過，方誌華的眼睛都變得更亮了。“好好好，那就再等會兒再看。”

  “哎呀，不過要是讓我非常滿意，你可得早點把畫拿過來啊。”方誌華鬆開思晴的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拿來的路上呢，小心點，也別被人看見。”

  “你知道的對吧？也不用我多說了。這次艾鬆利迫在眉睫，距離參賽交畫截止也就隻有那麽一個月不到了。”

  “而媒體大眾都對我非常關注，我一定要再次獲獎！”

  “思莉啊，有你真好。你就是我的幸運神啊！哎，我知道一個多月前你姐姐的事啊，太不幸了，唉！世事無常啊，誰能想到呢。”方誌華抱著思晴在她耳邊呢喃。

  “是啊……世事無常。”思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思莉你一定很難過吧？真沒想到會出那樣的事啊，沒影響到你的發揮真是太好了，這次艾鬆利還是得靠你啊！思莉，你這自畫像的神韻我至今都很難超越。”

  還是得靠你？

  還是自畫像？

  什麽意思？難道……

  我一個箭步湊近了牆上那幅思莉的畫像。

  《熱愛》。

  在畫框的右下角標著作品的名字。沒有寫作者是誰。

  “我真是每天每天地看喲……實在是太美了……”方誌華摟著思晴，把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上。

  “思莉啊，你姐姐的死，別太難過了。就像我那天和你說的，你那個國美院的教授啊，今年招滿啦。但不是沒有希望的，你要不再在艾頓讀個一兩年，我每年都給你去找找機會，怎麽樣？”

  “哎哎，你別太激動！你都在發抖了。你看我對你好吧？反正你姐姐也不在了，你爸媽平時也沒幾天在家。以後啊，要不你就和我住，直接在我這裏畫畫！怎麽樣？”

  “那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啊，我等下就給你爸媽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情況。我想由我來照顧你他們也會很放心的。”

  “思莉啊，我多麽愛你喲你也是知道的吧？現在快給我看看你的畫吧！”方誌華終於鬆開了思晴。

  “恩……”思晴直起原本靠著方誌華的身子，把書包拉開，“來，我給你看。看看這條通往天堂的道路！！”

  思晴音量暴增，猛地抬起頭，話音剛落，寒光一閃！

  “唔？”方誌華的腰部出現了一把水果小刀。

  “去死吧！”思晴大吼一聲，用手握住刀柄用力旋轉，血流如注。

  我驚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嗚啊啊啊……”方誌華好像才意識到什麽一般發出痛苦的嚎叫。

  思晴鬆開水果刀，從沙發上站起身，使勁卡住方誌華的脖子，“嗬嗬嗬嗬……我這回答你滿意麽？”

  體型處於劣勢的思晴把全身的重量都向下壓，方誌華的臉憋得通紅，兩隻大手緊緊箍上思晴的手腕，用盡全力把它們向外掰開。

  思晴的臉也因為用力而漲的通紅。

  “啊！”方誌華使勁全身力氣，思晴被推得向後一仰，紮著水果刀的傷口裏滲出了大量的鮮血。

  思晴向後退了一步穩住身形，趁著方誌華還沒能來得及起身，反手把水果刀抽了出來。

  “啊啊啊啊……”鮮血像小噴泉一樣從腰部噴出。

  思晴毫不遲疑，向前跨出一步，整個身子向上躍起，在重重砸向方誌華的同時，高舉的雙手也隨之落下。

  “噗——”橫向握著的水果刀通過肋骨，沒入方誌華的胸口，直至刀柄，沒有任何阻礙。

  “啊啊啊啊啊！我恨你！”

  “恨你！”

  “恨你！”

  “恨你啊！”

  一刀、一刀、一刀。

  不知何時，騎在方誌華身上的變成了我自己，早已嘶啞變形的怒吼聲從我的喉嚨裏衝出。一刀、一刀、一刀，溫熱的鮮血噴濺上我的臉頰，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的手像機械般麻木地不停上下。

  “哐當——”水果刀從我手中脫落。

  方誌華早已在我身下一動不動。

  “呼哈、呼哈、呼哈。”我的胸口不斷起伏，再多再多的空氣似乎也不夠。

  思晴呢？

  環顧四周，哪裏都沒有思晴。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怎麽會是我？

  “唔唔唔唔！”我像瘋了一般衝進洗手間，趴在洗手台上大口喘著粗氣。

  低著頭的視野範圍內……思晴的衣服、思晴的褲子、思晴的鞋子……全都穿在我自己身上。

  我就是思晴？

  思晴是我？

  視野無法對焦，我晃了晃腦袋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喘著氣抬起頭看向鏡子。

  可是鏡子卻好像起霧了一般一片模糊。

  讓我看啊！讓我看清啊！！！

  我一隻手在洗臉池邊支撐著渾身顫抖的自己，一隻手用手臂使勁擦著鏡麵，慌亂笨拙且毫無章法。說是擦拭，不如說擊打著鏡麵更為貼切。

  霧氣依然在，鏡子裏的人臉卻越來越清晰。透過茫茫白霧，火紅的眼眸直直地盯著我，僅隻有一個鏡麵之隔。

  “三木……我……我到底該怎麽辦……”

  鏡子裏的三木朝我微微一笑，在唇上豎起一根食指，沉默不語。

  啊啊……手掌、手臂、胸口……視野範圍內充斥著鮮紅。鏡子裏也慢慢湧上了血的海洋，漸漸淹沒了火三木的肩膀、下巴、火紅的眼睛……

  淹沒了我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