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晴也看到了我們，好像原本想要朝我們這個方向走過來，但又似乎猶豫地頓了一下，看了我們一眼，隨後微微捏了下拳，然後才向我們小跑而來。

  跑進了才發現，原來是思莉，不是思晴，難怪猶猶豫豫的。她們兩個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再加上今天思莉不知道為什麽把自己的頭發盤了起來，在腦袋後麵紮了一個丸子頭。

  也怪不得我在一開始會認錯了，她的長發盤起來之後乍一看就很像是短頭發的思晴。跑近了我看到她快要遮住眼睛的劉海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了。

  “恩…”思莉在離我們不遠處停下。可能是本身就比較乖僻，再加上和我們，不，主要是紫宸，又很不熟悉的緣故，思莉看上去有些緊張。

  “那個，我想找我姐姐。”思莉並沒有和我們目光相接，而是看著紫宸的膝蓋位置，“但是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她…”她的聲音還是那麽小，“你有沒有看到她……”

  “啊！我也在找思晴呢”紫宸主動朝思莉靠近了些，“你打過電話給她沒有？我試了好幾次都沒人接的。”

  “啊…我也是。”

  我看到思莉的斜挎書包上有一些水漬，她右手緊張地用力捏緊挎包的帶子，手似乎也是有點濕濕的。

  “哦也是沒人接是嗎？真是有點奇怪了。不過丸子頭很適合你呢，非常清爽的感覺”紫宸朝思莉誇讚道，“我剛剛在戲劇社的活動樓也找了一圈，沒找到思晴，我和你一起再找找吧”

  “恩。”

  “你找過哪些地方了？”

  “我本來是想要來教室找姐姐的，但是…教室裏她人不在，我就把二樓都找了下…結果都沒有，所以我本來也是想去你們排練的地方看看的。”

  “嗯嗯，我知道了。”紫宸想了想，“那要不我們先把一樓和三樓都一起找一下，然後如果還是找不到的話就先回家吧？說不定到家了就會發現思晴早就到了呢”

  “恩……好。”

  一樓因為教室比較少的緣故，很快就找完了。

  “誒，對了。”在上樓梯的時候紫宸突然說，”思莉你檢查過洗手間沒有？”

  “二樓的我看過了，都沒有人。其他的我還沒看……”

  “好！那上樓前先檢查一下一樓的洗手間，也許思晴是在哪裏拉肚子了也說不定。”

  “思晴”還沒進洗手間的門，紫宸就開始呼喚了。

  沒有任何回應。

  沒有門是被鎖起來的，隔間的門一扇扇依然被推開確認，自然是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在洗手間裏。

  二樓的洗手間我們也重新找了一遍，沒有任何人在。

  此時距離放學打鈴已經大概過去半個多小時了，每個教室裏的同學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隻有三兩個打掃衛生的同學在做最後的整理工作。

  來到三樓。

  因為是女校的原因吧，一路上的全是女洗手間。這是最後一個等待我們查看的洗手間了。

  “思晴”紫宸照例呼喚。依舊沒有任何回答，怎麽想都是不會在這裏了吧。

  然而，一進洗手間的門，我就立刻注意到有一扇隔間的門是鎖上的。

  “啪、啪、啪、”一扇扇隔間門依舊快速地被紫宸推開，在檢查到第四間的時候，推不動了。

  “有人嗎？有人在裏麵嗎？”紫宸敲了敲門。

  “姐姐？”

  ……

  沒有任何回應。

  我知道這樣不太好，但現在是特殊情況。我彎下腰從隔間門與洗手間地麵之間的狹小縫隙向內窺探。

  兩隻腳……

  有兩隻穿著黑色皮鞋的腳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我朝紫宸點了點頭。

  “喂！有沒有人！”在確定了裏麵確實有人之後紫宸用力捶打著隔間的門板，“思晴！是不是你在裏麵？！為什麽不說話？你沒事吧！！思晴！！”

  “姐姐……姐姐！”

  門框被紫宸錘地抖動連連，但隔間裏麵依然毫無動靜。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厚。

  “那個……你有硬幣嗎？”思莉突然問紫宸。

  “恩？怎麽了？”紫宸一邊問，一邊繼續敲著門。

  “那個……用硬幣的話，或許可以打開……”

  仔細一看，艾頓洗手間裏隔間的門全都是旋轉式而非插槽式。外部橢圓形的黑色旋鈕處是由一個很大的一字型塑料螺絲與內部的旋轉把手相連。硬幣的厚度似乎和這個凹進去的一字厚度差不多。

  “硬幣我好像真的沒有。”紫宸明白了思莉的意思，在裙子口袋裏摸索了起來，“包裏也沒有。啊！有這個！”

  紫宸從斜跨書包裏拿出了學生證，卡片的厚度雖然比硬幣薄一些，但是也能湊合著用。

  螺絲被緩緩擰動……

  門被推開了。

  “思……”紫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始終沒有聽到她吐氣的聲音，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眼睛已經不能睜得更大。

  思莉向內張望，用雙手捂住了嘴。

  很安靜，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隻有吞咽口水的聲音，和急速的心跳聲。

  隔間中的短發女孩癱坐在馬桶上，眼眶凹陷，顴骨過度地隆起，嘴巴張得很大。

  “思莉……快叫救護車！！！！”紫宸急促的聲音打破了充斥著極度不安和恐慌的無聲壓抑。

  “喂，思晴！喂！”紫宸走進隔間，試圖喚醒思晴。

  “姐姐！”

  “思莉你快叫救護車！”紫宸搖晃著已經開始僵硬的思晴，“喂思晴！回答我！你還有意識嗎？思晴？”

  我隨紫宸一起擠進小小的隔間，思晴的頭發有些亮亮的，餘光瞟到垃圾桶裏扔著一個綠色的小瓶子。

  “百草枯，200ML”。

  在被我撿起來的瓶子上如此貼著標簽。

  “紫宸，沒有用了。”為了確定，我還是伸手去探了探思晴的鼻息，果然什麽都沒有感受到，“思晴已經死了，而且看樣子至少已經死亡了超過半小時。”畢竟已經開始屍僵了。

  “什……什麽？怎麽會？”紫宸呆呆地看著我，腦子完全已經停滯了，“思莉！救護車叫了沒有！”

  “紫宸，你要冷靜…”當然我知道我說這話就等於是沒說，隻是我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正確地安慰他人。

  “你看。”我把寫著百草枯的瓶子舉到已經癱坐在隔間裏的紫宸麵前，“百草枯，又名死亡之水，是一種目前還沒有任何解藥的劇毒農藥。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20%的水溶液5到15ML，就可以致人死地了，更何況思晴她喝了200毫升啊。”

  “你知道嗎紫宸，常有人說，百草枯一出，百草不生。它的殺傷力過於強大，隻要服用了，就難逃一死。”

  不禁讓人唏噓啊。

  更可怕的是，百草枯並不是一個能夠讓人立即死亡的毒藥，它在你服用之後的數小時時間內，會慢慢腐蝕你全身的內髒器官。它給你後悔的時間，卻不給你活命的機會。

  一點一滴，口腔、咽喉、食管粘膜開始潰爛，肺、腎、肝、心髒及腎上腺會慢慢壞死，你會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身體越來越虛弱。我無從判斷思晴最終是死於器官衰竭還是呼吸困難。但可以見得當時的她一定非常絕望。

  不，她已經絕望了非常長的一段時間，畢竟百草枯並不是什麽容易獲得的毒藥。而且在服毒的這一段時間裏，她明明可以後悔，雖然這並沒有什麽用，但是她沒有。

  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麵對著白色的門板，一分一秒，感受著自己生命的流逝，這是一種怎樣的徹底放棄啊！

  而又是經曆了什麽，甘願忍受這樣的絕望也想要逃離，逃離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何想要死去。

  隻是……

  我蹲下來，與紫宸視線齊平，“紫宸，我不知道為何思晴想要死去。”

  我抱住她：“但是我知道的是，她一定很高興。很高興在最後關頭你為她做的一切，你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在尋找她。”

  我把紫宸抱得更緊些：“你尋找她，並且找到了她，沒有讓她獨自一人留在這裏孤零零地過夜。如果沒有你的努力，她可能要到明天上午，甚至更晚才會被發現。這是我可以肯定的，思晴她一定很高興能有你這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