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作者:江楓愁眠      更新:2020-07-11 18:57      字數:3691
  蘭沁禾趕忙抬起碗去接,免得半路掉了,這人就更加緊張了。

  “這怎麽使得,”她接下之後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對著慕良道,“哪有讓您伺候我吃飯的道理,今日您受了驚,應該好好歇息的,我已經夠麻煩您的了,再不敢如此僭越。”

  話音剛落,她那隻執著筷的手卻忽然被人覆上。

  蘭沁禾愣了愣,抬眸望去,旁邊的慕良神情晦澀,已是把臉埋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步。

  “今天的事都是臣之罪,於蘭熠無關,更和娘娘無關,是臣貪功冒進,想要在秋獵上討您的歡心,才命人帶臣出去練騎射的。”他低低地說著話,眼睛也隻顧著看地上,覆在蘭沁禾手上的那隻手戰栗得不像話,才稍稍挨了一下蘭沁禾的手背,馬上就朝上抬起,虛浮著不敢再放下。

  可想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您那日在九王府說的……臣意會了。”他停了下來,似乎在醞釀膽量,片刻後才顫著聲道,“臣、臣去敬事房學過了。”

  最後一句,他是閉著眼說的,“臣願作舒鈴,求娘娘成全。”

  舒鈴,百年前西朝有名的美人太監,是長公主的入幕之賓。

  蘭沁禾微微張著嘴,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是不是給我推文了啊

  為什麽昨天晚上到現在收藏狂漲,還是說jj抽了嗎

  第44章

  “臣願作舒鈴,求娘娘成全。”

  這句話之後,屋裏安靜了很久。

  蘭沁禾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預想之中的關係,該是梁山伯祝英台,可慕良想的卻是舒鈴那樣暗地裏的玩物。

  這話題實在讓人害臊,她今日毫無準備,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勸說。

  察覺到蘭沁禾的沉默,慕良臉上的那點羞紅立馬退了下去,又變回了慘白一片。

  之前蘭沁禾在九王府放話,眾人都以為是秦玉,可慕良卻是明白的。

  秦玉是東廠的廠衛,他自己親自插進郡主府的人,稍一問話就明白了絕不會是他。

  蘭沁禾最近的兩個月一次都沒見過秦玉,反倒是剛剛對自己……

  慕良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娘娘從未見過司禮監的年輕太監,覺得有趣兒,起了玩心。

  何止西寧郡主,那些權貴們誰不是如此,都喜歡看折金絲雀翅膀的模樣,都喜歡將虎皮剝下來做成地毯、踩在腳下踐踏。

  慕良深諳這種扭曲的快感,他想蘭沁禾也必定如此,想看看一個司禮監掌印的醜樣。否則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有哪裏值得喜愛的,他又不在郡主府裏主事,手段再厲害也和蘭沁禾無關。

  她起興趣的是慕良身上的那層官皮,並非慕良本身。

  慕良以為自己想通透了,這會兒他知道蘭沁禾怕惹他生氣使蘭家遭殃,於是趕緊順道把這事兒提了,好讓蘭沁禾放心。

  這是最有效的安慰,更是最大程度的示誠。他不過是個奴才,怎麽會同娘娘過不去呢。

  蘭沁禾這會兒確實不想蘭家的事了,慕良這舉把她震得笑容都掛不住了。

  若是前幾日,她必然順水推舟地應下,可今日時機怎麽瞧怎麽不對。

  兩人坐了半晌,坐到慕良臉色越來越難看,忍不住惶恐地想要跪下時,蘭沁禾動了。

  她起身,解下自己了的外袍給慕良披上,裹住了他冰涼徹骨的身體。

  “天涼,千歲莫要凍著了。”她給人穿上衣服後,朝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這件事我們往後再議,現在還多得是要緊的事,不容耽擱。”

  不管是審訊歹徒還是京中的流言都需要處理。這個時候萬清知道了消息,肯定是心急如焚,她也需要趕緊回家,同母親說明情況。

  這樣火急的時候,沒時間談論情愛。

  可慕良未必是這麽想的。

  他見蘭沁禾後退拉開了距離,眼前一黑,連滾帶爬地跪倒了蘭沁禾腳前,“奴才該死!是奴才擅自揣度,奴才有罪!”

  蘭沁禾這一刻的舉動,明顯是在拒絕。

  他磕了頭之後猶覺得不夠,抬起手就自扇巴掌,一邊扇一邊念,“是奴才瞎了眼迷了心,奴才該死,奴才萬不敢玷汙娘娘。”

  蘭沁禾一愣,猛地想起這人剛才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敢說出那些話來。

  她這樣未免太傷人心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一著急也跪在了慕良麵前,拉住他的手,神情焦急,“隻是這個時候又忙又亂,不是細說的時候,你怎麽又誤會了。”

  慕良緩緩抬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隻一味傻傻地看蘭沁禾。

  蘭沁禾索性閉上了嘴,將人摟進懷裏抱著。

  “你總是這樣……我也是平生第一回,哪裏就真的能懂你的心思了。”她蹙著眉,又好氣又好笑。

  說到底,二十七年來,她也是初嚐情愛滋味,不可能做得麵麵俱到遊刃有餘,多少摻了些莽撞。

  懷裏的身體柔軟,慕良確實是沒練過武的,摸起來並不有力,比普通男子還要削瘦些,但也剛好適合蘭沁禾抱住。

  她抱完之後,稍稍退開了一些,抿著唇,伸手用指尖輕輕碰了碰男子的側臉。

  “等事情了了,我再來找你。”她說著。也拉了慕良站起來。

  那人懵著,木偶一般乖乖起身,還沒反應過來蘭沁禾的意思。

  這個樣子的慕良呆呆的,少了些陰鷙和自卑,蘭沁禾越看越覺得可愛,於是順手將他磕頭時弄亂的鬢發勾去耳後,淺笑著同他叮囑,“你乖乖的,我回去先稟告母親,過兩日再來看你。”

  慕良聽到她要走,終於回過神來,流露出幾分慌亂,“娘、娘娘……”

  像個被母親丟下的孩子似的。

  這模樣比之前自然可愛多了,蘭沁禾眼神柔軟了下來,牽住了他的一隻手捏了捏,“我不是誆你的,過不了兩日一定來。”

  說罷,她轉身出門,留下慕良呆在屋裏。

  他神情怔然,身上還披著女子的外袍,久久無法回神。

  那衣服溫熱,殘留著郡主府的香薰,又有點點血腥味沒有揮去,兩般相交,織出了讓慕良全身發軟的氣息。

  噗通——

  他跪了下去,跌坐在地上,雙手於胸口.交叉,拽住了外袍兩旁的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緊了。

  今日後山的場景又一次浮現腦海中,才和娘娘見了幾次麵,這卻是第二次被她救下了性命。

  慕良是乞丐出身,九歲那年的冬天下了大雪,他找不到吃的,終於沒有捱住,搖搖晃晃地暈倒在了當時的將軍府牆根下。

  那時蘭沁禾救了他一命,將他帶回了將軍府,偷偷藏在自己的房中。自己走後她一定挨了許多的責罵,也許還被罰了打。

  而這一次他給蘭沁禾帶來的麻煩,遠不是挨兩句罵、罰兩句打那麽簡單的結果。

  想到這裏,慕良霍然起身。衝著門外低喝,“來人,回司禮監!”

  在還沒鬧大之前,他必須盡快處理好一切,否則以萬清謹慎的性子,一定會不許蘭沁禾再出門。

  他還心心念念著娘娘走之前說的話……過兩日、過兩日要……

  慕良並著腳,隻要稍一想起女子走之前的話,就雙頰通紅,連眼睛都熱騰了起來。

  娘娘已經允了他,日後他就能、貼身服侍娘娘了……

  想到這裏慕良全身都熱了,大冷的天後背居然還冒出了汗,尤其是耳朵那裏,滾燙成了絳紅色,腳趾也羞澀地蜷縮了起來。

  要早點處理好,要早點找到幕後主使,還蘭家一個清名。

  但如果真的是蘭家買的凶,製造出了這一慕“英雄救美”,好拉攏慕良呢?

  那就更讓慕良激動不已了!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讓娘娘為他這般費心思,又花錢又花力氣,還特意算著他的日程。

  一想到娘娘在背後關注著自己,慕良心髒直跳得要蹦出來,呼吸也急促紊亂。

  他這些年所做的努力,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為娘娘效力麽。

  到了今天,已經再無遺憾了。

  果如真的是蘭家所為,他就想辦法移花接木,隻求萬清不要責怪娘娘才好。

  娘娘……

  他咬著口中的軟肉,小心地撫過那件外袍,指尖摩挲著上麵的鳳紋,腦子裏什麽都想不了了。

  ……

  蘭沁禾回到家,萬清果然已經在等了。

  “母親您別急。”她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說了一遍,萬清聽完後歎息著直搖頭。

  “好一套滴水不漏的連環計。”她閉著眼苦笑。

  偏巧蘭沁酥就病了,偏巧蘭沁禾為了哄生病的妹妹去了鴻恩寺,偏巧那日帶隊的統領是蘭熠,偏巧蘭沁禾又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慕良。

  這樣的巧合,有誰會相信,隻會覺得蘭家城府極深罷了。

  “我已經同慕公公說過了,他的口風是向著蘭家的。”蘭沁禾沒法說自己已經和慕良私定終身了,隻能這麽表述,“事已至此,母親也別太擔心了。”

  “我哪能不擔心。”萬清雙手負在身後,“你不在朝中,有些事情不知道。萬歲爺是將慕良看得極重的。皇上年輕,很多事情還不了解實情,可心思又謹慎,不願意相信我們這些外臣。

  慕良是隨他一起長大的,又是先皇送他的人,我們同司禮監禦前議事時,但凡聖上一時拿不定注意,竟都是去看慕良的臉色。”

  這是大不敬的話,萬清屏退了屋裏的人,才小聲地和女兒講。

  “慕良要是出了什麽閃失,聖上怪罪起來,蘭家算什麽東西?”

  萬清說著,又接著問,“蘭熠人呢?”

  蘭沁禾:“這會兒應該在鎮撫司領罰。”

  “他升得太過了,小小年紀哪裏擔得起千戶的職。”萬清皺著眉,“這一次他不知道會吃多少苦頭。我明日去禦前請罪,回來的時候再去千歲府請罪,求慕公公革了蘭熠的職,讓他回家待一陣子。”

  九千歲遇刺,這件事到底背後牽著誰,實在不好斷論。萬清要做的,就是盡快把家人從裏麵抽出來。

  革職也好、被罰也罷,隻要能退出來,就什麽都值。

  “你這兩日不要再出去閑逛了,既然是因為老三去的鴻恩寺,你就多在家陪陪的她,可別剛救下慕公公,第二日老三的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