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726
  他倒是聰明, 開口就把自己摘了個幹淨。

  南齊帝萬沒料到竟然有可能是自己的兒子, 虧得唐瑛閑聊之時隨口提起, 若是晚宴之時被人捅出來,豈不大大給他個沒臉?

  他虎目暗含雷霆之怒:“去把老三叫過來。”

  元穎今日撿了個現成的大便宜,還在二皇子麵前賣了個好, 洗漱完畢去慧妃殿裏請安,喝著熱茶吃著點心正講的眉飛色舞,便有傳旨的內監來請。

  他放下點心:“大監可知道父皇召我所為所事?”

  內監劉三在萬皇貴妃的殿外廊下給傅大人找了個座兒候見,他親自跑來請人:“這個……當時奴在殿外,並不知道陛下召殿下所為何事。”沒見二皇子都把自己摘了個幹淨,他又何必犯傻呢。

  元穎高高興興過來,才踏進殿門就感覺氣氛不大對。

  南齊帝虎視眈眈,萬皇貴妃眼神冷誚,二皇子目光關切,唯獨唐瑛頭一回見到他,忍不住打量了好幾眼,隻能在心裏暗歎皇家的基因傳承挑的都是美女,生出來的皇子們模樣都不差。

  元穎行禮問安,此刻也終於有了幾分惶恐:“不知道父皇召兒臣前來,可是有事?”

  南齊帝:“朕聽說你今日帶人獵殺了七頭野豬?”

  元穎一顆心頓時安穩落回了肚裏,麵上露出一點壓抑不住的得意:“父皇也知道了?”

  這就是承認了。

  南齊帝驟然發現,唐堯之女與他自己的皇兒放在一起,他此刻竟然偏向於唐瑛多於自己的兒子——實是唐瑛表現的太過鎮定,而元穎那掩飾不住的得意有幾分紮眼。

  “不過朕還聽說,有人獵殺了七頭野豬,卻被別人拖走充數,想問問皇兒可聽說了此事?”

  元穎想起野豬身上那些箭羽都是尋常京中駐軍的製式,便打定了主意咬死不認,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竟有這等事情?莫不是搞錯了?父皇您想,誰會傻到獵殺七頭野豬,竟然還不叫人拖回來?不會是見到別人的獵物眼紅嫉妒才編的瞎話吧?”

  南齊帝和藹道:“唐瑛,你怎麽說?”

  唐瑛輕笑:“三殿下所說,也不無可能。”

  滿殿皆驚,齊齊去看她。

  萬皇貴妃惱恨此事牽扯出的居然是二皇子的小跟班元穎,可想而知此事也與自己的兒子有了瓜葛,看唐瑛更加不順眼,終於忍不住冷嘲熱諷:“私底下眼紅嫉妒就算了,居然敢告到陛下麵前,真是膽大包天!”

  唐瑛並無一絲驚慌,笑道:“啟稟陛下,就算是審案也得聽取雙方證詞,找到證據才能定案,更何況此事不能隻聽臣女一人片麵之詞。”

  “原來是你告的狀啊?”元穎氣急敗壞:“你到底是何人?就憑你小小身板,居然也能獵殺野豬,豈不是笑話?”

  “臣女跟陛下閑聊,才順嘴提了一句。但是既然陛下要審問清楚,那臣女就要請四殿下與禁騎司五位同僚前來作證,他們都是參與者。另外,其中一頭野豬雙目被箭羽洞穿,臣女所用的乃是連珠箭,雙箭同時射出,共有三頭野豬中了連珠箭,敢問三殿下,您身邊可有人可同時射出雙箭?”

  元穎:“連……連珠箭?”

  南齊帝目露震驚:“卿習得了你父的箭術?”竟是連稱呼都變了。

  唐堯一手箭術出神入化,可同時射出三箭,且箭無虛發。

  唐瑛道:“臣女的箭術遠遠及不上父親,至今也隻能同時射出雙箭而已。”

  元穎想到野豬身上的普通箭羽,更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要掙紮一番:“我身邊是沒有箭術高手,可是獵殺幾隻野豬卻也綽綽有餘。姑娘聳人聽聞,也要拿出證據,別隨便誣賴人。”順便偷向二皇子遞過去個求助的眼神。

  二皇子心裏真是恨元穎不爭氣,也怪他沒想到這一層,還當元穎運氣好,身邊帶著的侍衛們身手好,這才滿載而歸。然而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元穎被唐瑛給扣個“偷盜他人獵物充數”的罪名,而且那七頭野豬還堆在他的獵物堆裏,到時候就說不清楚了。

  “父皇,既然有異議,還是說清楚的好。說不定……說不定唐小姐獵殺的幾頭野豬還在獵場呢……”頂著南齊帝威嚴的目光,二皇子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違心。

  唐瑛連所用箭術都提起了,定然是親眼見到了獵物的。

  他忽然有些心慌,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轉頭質問元穎:“三皇弟,你告訴為兄,那七頭獵物到底是你拖來的還是自己帶人獵殺的?”

  元穎似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沒想到他一心巴結的元閬居然會調轉方向來問他。

  “二皇兄,你怎麽可以聽到別人的一麵之詞就來質問弟弟?弟弟待皇兄一向恭敬有加,時時事事都想著皇兄,皇兄難道就不相信弟弟嗎?”

  元閬嘴裏發苦——兄弟我倒是想相信你,可你也得拿出有力的證據啊!

  元穎原本就不是個有急智的人,更何況他篤定了唐瑛除了說幾句之外,拿不出更有力的證據,更是虛張聲勢道:“若是父皇不相信,不如移駕廣場,親自去瞧一眼,那些野豬身上所中之箭,全是兒臣身邊護衛所用的箭,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就敢誣陷兒臣!”

  他聽著“唐瑛”這名字有些耳熟,但由於二皇子真假唐小姐的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到位,就連他也被蒙在鼓裏,一時竟也沒有與唐堯的女兒聯係在一起,還使勁回想眼前姑娘的來曆,發現記憶一片空白,著實想不起來。

  南齊帝看看天色,也快到開宴的時刻了,若不能及時解決,傳出去給各地藩王們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個笑話,當下起身:“那就過去瞧瞧吧。”出來見到外麵候見的傅琛,便道:“傅卿也一起過來吧。”

  傅琛行了個禮,餘光掃了一眼唐瑛,見她似乎有些意外自己的出現,當著南齊帝的麵也不好說什麽,便沉默的跟在帝妃皇子身後,一起前往獵宮前麵的廣場。

  廣場之上,此刻正有人緊張的碼著柴垛,獵宮的晚宴不同於皇城的宮宴,還要在外麵燃起巨大的篝火,更有巡守的軍士們在幾十堆獵物旁邊來回走動,就是為了防止出現偷拿他人獵物之事發生,等開宴之後南齊帝一聲令下,便有人親自來清點獵物,當場賜下彩頭。

  見到南齊帝帶著兩名皇子過來,頓時跪倒了一大片。

  作者有話要說:二皇子:特麽全是豬隊友!豬隊友!

  傅琛:特麽娶個媳婦太難!太難!

  第八十章

  獵宮前麵巨大的廣場之上, 獵物堆垛有大有小。

  唐瑛指路前麵最大的一堆獵物:“陛下, 臣女與同僚所獵的野豬便在那一堆裏。”還故作驚異:“臣女真不知道這些全是三殿下所獵。”

  言下之意, 三殿下您就算是不拖別人的獵物來充數, 其實也是成績斐然啊。

  二皇子:“……”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萬皇貴妃還當元穎要跟元閬爭今日冬獵第一,不過礙於此事還未有定論,但看向他的眼神已經不善。

  都到了這一步, 三皇子隻能咬死不認:“父皇,那是兒臣所獵,其餘是皇兄帶人所獵。”

  唐瑛恍然大悟:“哦, 原來是三殿下拖著臣女跟同僚所獵給二殿下充數啊,真是兄友弟恭,令人欽佩。”

  二皇子細品,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分明就是在嘲笑自己沽名釣譽, 夥同三皇子一起拿別人的獵物來湊數, 就算是他現在站出來說自己毫不知情,恐怕也難逃幹係。

  早有侍候的宮人搬來了椅子, 南齊帝就勢落座, 急召四皇子與禁騎司鳳部幾人, 連同三皇子身邊的一幹護衛前來, 眾人很快便齊聚廣場, 聽候皇帝陛下的審問。

  四皇子元鑒的證詞聽著總有點可憐:“父皇明鑒, 兒子是頭一次參加冬獵,騎術與箭術都不大好,也無人願意跟兒臣結伴, 兒臣一個人打馬在林中走,哪知道越走越偏,迎頭撞上一群野豬,隻當自己再也見不到父皇了,沒想到遇見了禁騎司的人,是他們救了兒臣。尤其張瑛箭術出眾,上來就射中了三頭野豬。”

  堂堂皇子,身邊竟然連一名侍衛都沒有,對比二皇子與三皇子出行前呼後擁,還真是天差地別。

  其餘五名鳳部兒郎都紛紛作證,給出的理由也是無懈可擊:“小的們奉命巡邏,職責所在,若非事出緊急救人,不可能射殺獵物,故而救了四殿下之後,見殿下獨自一人,恐再遇危險,便請殿下與小的們一起走了。”

  三皇子元穎見禁騎司的都是硬骨頭咬不動,便把矛頭指向了元鑒:“四皇弟真是說笑了,大家都帶著侍衛,怎麽就你一個人在林子裏亂鑽?難道你沒有侍衛?還要編造什麽禁騎司的人救你的謊言來搶我的獵物!”

  皇子分府,按例自然會有一套班底跟著,從侍衛到管家,婆子丫環長史都配齊了的,但偏偏四皇子出宮開府之時,還是個冷灶頭,無人來燒,不說分到府裏的奴仆覺得跟著他沒前途,往後一輩子沒有指望不說,碰上別的皇子府裏的下人也要矮人一頭,便是應該配備的侍衛都無人願意前來。

  元鑒早都看開了,侍衛可不比灑掃仆人,隻要能幹活。保護他的侍衛首要的是忠心,他既沒有號召力讓別人效忠,又何必耽誤別人的前程,最後離宮開府的時候,身邊也就兩個從小跟到大的小宦官算是心腹。

  金殿求死之後,戶部與工部的人心中有愧,倒是迅速派人修繕了府邸,把沒完工的地方都加緊做完了,但也僅此而已,侍衛卻依舊不見有人分派下來。

  三皇子上麵有二皇子照應著,一應班底雖然比不上二皇子,但也配備齊全,他對這個弟弟又從不關心,哪裏知道四皇子府裏至今沒有侍衛。

  元鑒當即叫屈:“父皇,兒臣沒有說謊,自從開府之後,兒臣身邊並無侍衛,也無人委派侍衛給兒臣。”他垂頭道:“平日出門倒也用不著侍衛,參加冬獵就……隻能兒臣一個人了。”

  南齊帝沒想到底下人弄鬼,居然苛責皇子到如此地步,當即大怒:“是誰管著這事兒?你放心,回頭朕一定嚴查!”

  三皇子隱隱覺得,這個從前默默無聞的四皇弟自從告了一回狀之後便嚐到了甜頭,儼然化身為一隻告狀精,逮著機會就向父皇告狀,實在有些討厭。

  “父皇,就算四皇弟沒有貼身侍衛,可是他也不能撒謊吧?”他心中篤定這些人拿不出強而有力的證據,隻能死咬到底:“兒臣帶著人獵殺的野豬,憑什麽要被誣賴?父皇不能隻聽四皇弟他們的片麵之詞,不如也問問兒臣的侍衛!”

  南齊帝就著宮人送來的熱茶啜了一口,順勢審問了元穎身邊的侍衛們,這些人與自家主子一個鼻孔出氣,聽了前麵幾人的證詞,也瞧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雖然心中發虛,但主子都咬死不認,他們更沒道理坦白了。

  他們七嘴八舌,把三皇子遇上七頭野豬,又如何帶著他們獵殺的過程講的精彩無比,還強行給三皇子加戲,馬屁拍的很到位,直將三皇子講成了箭術超絕的勇士,連二皇子都覺得這些人口裏的元穎十分陌生,麵色難堪,心中已有定論。

  ——恐怕這小子當真是為了討好自己,這才做出偷機取巧之事。

  南齊帝越聽麵色越不好看,卻也強忍怒火聽完了這幫馬屁專家的供詞,難得他還能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除了證詞,你們還有別的證據沒有?”

  三皇子:“父皇,那些野豬身上的箭都是軍中普通製式,都是在獵場領的,所以才能被四皇弟跟他們合起夥來誣陷兒臣,四皇弟也太……”他沉痛道:“我知道四皇弟平日就瞧我不順眼,可你也不能因為嫉妒我與二皇兄關係親密,就做出這種事情吧?”當真是好兄長模樣,就算“被誣陷也還秉承著包容之心試圖讓弟弟回頭是岸”。

  “四皇弟,你往後若是想跟我們出去打獵,隻管說一聲就好了,大可不必做出這等顛倒黑白的事情,咱們都是親兄弟,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也別傷了兄弟間的感情啊!”

  元鑒本來就不是善辯之人,更何況還被元穎倒打一耙,氣憤羞惱之下正要開口,卻被唐瑛扯住了袖子輕輕拉了兩下。

  他側頭去瞧,但見張二哥麵色平靜,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注視著三皇子,似乎並沒有因他那些話而失態氣惱,反而好像在看跳梁小醜一般:“三殿下說完了嗎?”

  元穎倒是還想多多教導幾句不知規矩的元鑒,不過當務之急是讓親爹相信元鑒品行有問題,竟然還敢打他獵物的主意,當下也不再做無謂的爭執,向南齊帝道:“還請父皇明斷!”

  南齊皇帝:“唐瑛,你可還有話說?”

  四皇子:“唐……唐瑛是誰?”

  “我啊。”唐瑛朝他眨眨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用兩句話終結了此次的獵物之爭:“陛下,有一事臣女未曾明說,此次禁騎司來獵場用的箭看起來與軍中製式一般無二,但箭杆末尾有禁騎司的印記,就藏在箭羽裏麵。陛下可以派人去查那幾頭野豬身上的箭羽!”

  她還順便替元鑒謀求福利:“四殿下一個人進獵場太過凶險,臣女等人有公務在身,也就是今日殿下的運氣好被臣女等人碰上了,若是沒有碰上,後果不堪設想。”

  陛下您若是心疼這個兒子,還是趕緊給派幾名可靠的侍衛吧。

  三皇子好像被人迎頭打了一悶棍,失聲驚道:“你胡說!怎麽可能?”

  傅琛適時出來作證:“陛下,她說的情況屬實,箭羽之事還是微臣下令,怕司裏人太過招搖。”

  南齊帝當下派人去查那幾頭野豬身上的箭羽,禁衛軍上前去砍了半截箭杆拿過來,當著南齊帝的麵清理完箭杆尾部的箭羽,果然在箭杆之上看到了禁騎司的標記,且七頭野豬身上的箭都有此標記。

  三皇子腳下一軟,跪倒在了南齊帝麵前:“父皇,都是兒臣的錯!”他從小拍馬屁練出來的功夫,見機倒快,一經發現便承認錯誤:“兒臣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他身邊的侍衛們見主子都跪倒了,哪裏還敢廢話,也紛紛跪倒在南齊帝腳下。

  二皇子當真是難堪,但此刻那七頭野豬就堆在自己的獵物堆裏,就算是之前把自己摘幹淨了,也免不了連帶責任,當下恨恨瞪了三皇子一眼,也心不甘情不願的跪倒在了南齊帝麵前:“父皇,都是兒臣沒有管束好三皇弟,才讓他做出此等事情,都是兒臣管教不嚴之故,還請父皇責罰!”

  萬皇貴妃心疼兒子,厭惡的瞪了元穎一眼,向南齊帝求情:“陛下,閬兒也是被老三蒙蔽,他若是知道又豈能發生這種事情?”

  元閬:“母妃,三皇弟想要投機取巧,做兄長的對弟弟負有教導勸誡之責,是兒子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還勞父皇操心,都是兒臣的錯!”他轉身唐瑛,誠懇道歉:“對不住唐小姐,都是本王的過失,你可不可以原諒三皇弟?”倒是個大度謙和勇於承擔責任的兄長模樣。

  唐瑛微微一笑:“二皇子說哪裏話?我不過是跟陛下閑聊之間隨口提了一句而已,不是您要求陛下召了三殿下過來問詢的嗎?倒也談不上什麽原不原諒的,臣女倒是覺得三殿下應該向四殿下道個歉才對。四殿下口拙,但為人善良敦厚,三殿下實不該仗著口舌之利欺侮四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三皇子:老四你個告狀精!!

  四皇子:瑛瑛說我是善良敦厚的老好人!

  ******

  第八十一章

  南齊帝帶著萬皇貴妃已經離開, 傅琛要稟的公務未完, 也跟著去了。

  三皇子如同喪家之犬似的跟在二皇子身後, 臨別之時還憤恚的回頭瞪了他們一眼。

  四皇子興奮的小聲說:“二哥你瞧, 元穎可是氣壞了!”他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見過元穎在自己麵前含羞忍恥的道歉,模樣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