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206
  傅夫人欣慰不已:“你爹要是知道你要娶妻生子,不知道有多高興。”傅憲當年義憤之下連累了妻兒,傅琛這些年不肯成親,他私底下與夫人提起此事,還頗為自責,總覺得兒子是從他身上總結經驗教訓,做了禁騎司指揮使,又是個得罪人的差使,便不想帶累自己的妻兒,這才遲遲不肯成親的。

  傅琛:“爹總愛多想,我這不是……一直沒遇見合意的嘛。”

  “既然如此,”傅夫人喜上眉梢:“你年紀也不小了,不如就請媒人去瑛瑛家裏提親,隻是不知道她父親是做什麽的?你可有見過?”

  傅琛是領教過中年婦人的殺傷力的,真要放親娘跟唐瑛在一塊兒,指不定要把人小姑娘的傷疤給揭開,當即阻止:“瑛瑛父母雙亡,隻有一位義兄陪著她入京……尋親。結果尋親無著,陰差陽錯之下才借住在我這裏。娘你可千萬別提她父母,萬一把人給問哭了,我可不負責哄啊!”

  “啊?”傅夫人憐惜之心大起:“這麽可憐的?”

  傅琛再三叮囑:“她母親生她之時難產,前幾個月父兄雙亡,如今還在孝中呢,至於提親的事情,兒子心裏有數,娘你就少操點心。”

  傅夫人一聽,眼圈都紅了:“這孩子真是太可憐了,不怪方才我瞧著麵上還有病氣,想是傷心所致。不如我帶她回家去住一陣子,莫媽媽的補湯做的好,不如給她好生補補,先顧惜身子要緊。”

  她想的是,既然暫時還不能成親,不如先把身子補養好了,於將來大有益處。

  傅琛豈不知親媽心中所想,奈何他就算是有此心,可唐瑛明顯無意婚嫁,平日說說笑笑看不出來什麽,一到關鍵時刻就往後縮,還時常表示出要與他劃清界限的意思,若是跟著老娘回家,恐怕不出半個時辰,老底都要被掏出來。

  “娘,瑛瑛麵秀,您可別嚇著她,往後相處的日子還長呢。”

  母子倆邊說邊往前廳走去。

  唐瑛拴馬的功夫,站在馬廄前麵發呆。

  張青才從外麵回來,一路尋了過來,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好幾下:“想什麽呢?”

  唐瑛總覺得有點不妙:“傅大人的娘來了。”

  張青哧的笑出聲:“傅大人的娘來了,你發什麽愁?”

  “也不是。”唐瑛揉一把臉:“就是……就是傅大人讓我去見他娘。”

  張青的神色瞬間犀利起來:“大人他是不是惦記上你了?”他整日在府裏,下人們之間的傳言也聽了不少,雖然不知道在禁騎司兩人如何相處,但如果府裏的傳言沒錯的話,傅大人聽起來……似乎是對他家義妹起了心思。

  “沒影的事兒!”唐瑛很快便為傅琛找到了合適正當的理由:“肯定是大人年紀不小,家中父母催促,他自己又無意成親,碰巧今兒一起回來被傅夫人撞上,他拿我當擋箭牌呢。”

  反正做傅大人的擋箭牌也不止一回,唐瑛覺得這個理由簡直太充分了。

  “大哥你可別胡思亂想,等京城事了,我還想回白城呢。”她關好了傅英俊,拴好了騰雲,離開的時候聲音壓的極低:“爹爹他們……還有俞安還在白城等著我呢。”

  張青目送她的背影離開,隻覺得白城之事如同大山般壓在她的肩頭,那單薄的人好像要被壓的都要喘不過氣來,隻覺得心疼不已。

  唐瑛做好思想建設,再見傅夫人便從容許多,擋箭牌也做的十分合格,拿出哄唐堯的那一套,直哄的傅夫人眉花眼笑,還嚐了費文海新近拿手的大菜,對傅府廚子近來突飛猛進的廚藝給予高度的評價。

  費文海的荷包又添了一筆額外收入。

  臨別之時,她還從腕上脫下一對鐲子非要給她戴上:“這是我的陪嫁之物,還是我娘親自戴在我手上,我也沒生女兒,見到瑛瑛就覺得我若是有女兒,合該像你一樣漂亮可愛。”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唐瑛左推右擋,最終還是被傅夫人給套到了腕子上,才心滿意足的坐車離開。

  送走了傅夫人,唐瑛緊跟著傅大人回到書房,二話不說從胳膊上擼下來那對鐲子,要退還給傅大人。

  “說好了幫忙,可沒有收酬勞的道理,何況是這麽貴重的東西。”

  傅琛不肯收:“既然是我娘給你的,你收著便好,退給我讓她老人家知道豈不傷心?”

  “大人不說,夫人如何會知道?”這對鐲子水頭足,唐瑛生怕自己一個不上心便給磕著碰著,弄碎了。

  傅琛一意退縮不肯收,她一把拉過此人,硬要塞進他手裏,沒想到傅大人忽然變了臉色,好像很是生氣:“你這是瞧不起我娘?”

  “我我哪有”

  “分明就是!”傅大人胡攪蠻纏起來,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招架的:“怎麽我給你的飛鸞你就肯要,我娘給你的鐲子就不肯拿?難道我娘惹你厭煩了?”

  唐瑛百口莫辯:“……”

  傅琛見她拿著鐲子的手僵在那裏,更是趁勝追擊:“為了讓你見到騰雲,我不惜蒙騙二皇子;還假公濟私得罪大長公主,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我我……”唐瑛覺得自己啥也沒幹,但莫名又好像做錯了。

  傅大人步步緊逼,將她堵在書房一角:“還是說你從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哄著我為你得罪這麽多人,自己抽身退步就跑?”

  “你這是將我置於何地?”

  唐瑛弱弱辯解:“……大人,我沒哄你啊。”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些事兒不都是他主動攬的嗎

  但這麽想,好像……是挺沒良心的。

  “你是說我自己主動攬事?”傅大人看起來似乎更委屈了:“我無事找事?是我多事?”但他的眼神明明就在譴責她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人家好心援手幫了你,你不但不懂感恩,還讓傅大人傷心了。

  審時度勢如唐瑛,當即不再辯解:“大人我錯了!大人您消消氣!”

  傅琛輕點了下她挺俏的鼻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心滿意足的負手而去,在無人瞧見的地方唇角彎彎,得意的幾乎笑出聲,獨留下唐瑛麵對著自己手裏一對綠汪汪的鐲子發呆。

  ——總覺得哪裏不對。

  *******

  禁騎司內獄裏,春娘急召姚娘過來。

  “你知不知道,引蘭是馨娘的人?”

  姚娘被人從被窩裏挖出來,靠在椅子上就要昏昏睡過去:“引蘭是哪個?”

  “引蘭就是鴛鴦樓的女子,前幾日傅大人封樓抓回來的。我問你,我知不知道鴛鴦樓與馨娘大有關係?”

  姚娘睜開眼睛,大奇:“春娘,你我心裏都清楚,咱們從來都不是主子最倚重的那個人,馨娘才是。主子不願意讓你知道的事兒,憑什麽你覺得會願意讓我知道?”

  春娘見她要生氣,忙解釋:“我就是一時慌亂才找你過來的。怎麽辦?傅琛這小子進禁騎司的日子不及你我,應該也不知其中曲折,竟然把主子的人抓了來,現在怎麽給主子交待?”

  “交待什麽?”姚娘霍的站了起來,眉目之間厲色宛然,還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嚇人:“春娘你搞搞清楚,你現在掌著內獄,吃的是皇家的飯,拿的是陛下的俸祿,要效忠的也是皇帝陛下,還記著八百年前的主子呢?我且問你,若是陛下與大長公主之間立場不同,你站哪一邊?”

  春娘矛盾之極:“你容我想想!”

  “想什麽想?”姚娘頓時破口大罵:“這事容不得你想!禁騎司是陛下的禁騎司,可不是大長公主的禁騎司。做主子的最忌諱下麵人左右搖擺,禁騎司沒有裁撤一天,你我就是陛下的人,就要當好一天的差,別整天戀著舊主,小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春娘被她一頓臭罵,宛如醍醐灌頂,總算開了竅:“你說的也對,若是我偏向大長公主,在這禁騎司恐怕也待不住了。”她掩住滿臉苦澀,說:“不提這件事,我叫你來是為著旁的事兒。你可知道傅琛為何要封鴛鴦樓?”

  姚娘心中隱約有個猜測:“可是……與那南越世子丟的東西有關?”

  春娘:“你可知南越世子丟的是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

  “同心球。”仿佛怕她還不明白,春娘一字一頓:“七層的百花紋同心球!"

  姚娘臉上的血色頓時退了個幹幹淨淨,她扶著椅背差點暈過去。

  “就是當年馨娘與你感情好的時候,親手替你雕刻的那一隻。”

  作者有話要說:有寶寶問我看的哪篇……就多大的那篇民國吃瓜文。

  這章也是肥的,明天見。

  第六十一章

  大長公主當年手下最得力的大丫環分別是春娘、姚娘、芸娘, 還有一個默默無聞的馨娘。

  馨娘擅調香製藥, 模樣長的十分普通, 丟在人堆裏找不到的那種, 站在大長公主身後就是個低眉順眼的奴才模樣。然而老天很少把所有的幸運都堆到一個人身上,沒有給她過人的容貌, 卻給了她靈巧的雙手與聰慧的大腦。

  春娘與姚娘在禁騎司大放異彩的時候,芸娘留在大長公主府操持打理內務, 唯有馨娘就跟個若有若無的奴才一般, 很少出現在人前,就連劉重也隻是升任鎮撫使之後,從傅琛口裏聽來一鱗半爪。

  馨娘對大長公主死心塌地,年輕的時候與姚娘關係最為要好, 卻在姚娘從南越回來之後,兩人產生了分歧。從那之後姚娘放浪形骸,兩人漸行漸遠,直至無話可說。

  這麽多年以來, 姚娘平日都沒個正形, 唯獨今日總算有點人樣了。

  她扶著椅背站了好一會兒, 平複呼吸, 才把心頭那口氣給順下去, 沉聲問:“你是說同心球是個叫引蘭的丫頭偷的?”

  “那丫頭沒有承認,還栽贓給了叫雪蓮的丫頭。”春娘刑訊是一把好手:“據說南越世子頭一晚去了鴛鴦樓,就是宿在引蘭那裏,引蘭見到了同心球, 但她沒有動手;次日宿在了雪蓮處,但雪蓮好賭又好酒,跟南越世子廝混了一夜,她說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次日醒來就不見世子,也不見世子有遺留下來的東西。”

  她道:“我後來專門去跟世子打聽他那兩日的行蹤,聽說他離開鴛鴦樓的時候,也沒注意到荷包,半道上還遇到了耍百戲的攤子,在人堆裏擠來擠去,還扔了一堆碎銀子才回去,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我本來也不能確定東西就是在鴛鴦樓丟的。”

  南越世子跟著沈侯爺玩樂,便如伯牙遇到子期,當真是千古的知音,都快樂不思蜀了,春娘戴著帷帽以禁騎司的名義前去找他,趙世子便說起引蘭與雪蓮房裏都有奇香,甚是醉人,若非鴛鴦樓被封,他都準備多跑幾趟的。

  春娘審訊雪蓮之時,無論是她與丫環卻異口同聲否認她房裏點著熏香。

  原來雪蓮性情爽朗,又不愛調花弄脂,房裏倒是時常放些水果借味兒,從未弄什麽奇香。

  再加上那晚送酒水的丫環也說最後一次去送酒水的時候,聞到雪蓮房裏有異香,傅琛又提起引蘭的貼身丫環誇耀她很會調香,親自去鴛鴦樓搜了一趟,便愈發確定引蘭與馨娘大有關係。

  她們四個當初關係還好的時候,馨娘還時常送些調製的熏香胭脂之類給眾姐妹試驗,挑最好的奉給大長公主,對她調出來的香尤其熟悉。

  春娘拿出一個檀木小盒子,打開遞給姚娘:“這是從引蘭房裏搜出來的。”

  姚娘挑起一顆香,放到鼻下輕嗅:“她沒承認,你又是怎麽查出來的?”

  春娘輕歎:“我找人扮成馨娘的模樣,演了一出戲給她看,還抬出大長公主的名號,哄的那丫頭以為就是給上麵做做樣子,給個交待而已,還跟她套近乎,在牢房裏把她照顧的舒舒服服的,倒把隔壁的雪蓮給打個半死,讓她知道馨娘的弟子也是自己人,她便放鬆了警惕,這才查了出來。”

  “原來那日她見到同心球,便引以為奇,大約也是聽過你的事情,馨娘的手藝雖然從來不曾宣揚出去,但引蘭應該知道,於是她便故意在南越世子麵前提起雪蓮的種種好處,引的趙世子次日便到了雪蓮房裏,趁著他們酒喝至半酣,侍候的人都避了出去,便用了個差不多大小重量的東西給替換了同心球,等趙世子到了外麵,再使人暗中偷了,這樣便能將鴛鴦樓給摘了出來。”

  見姚娘神思不屬,春娘繼續道:“刑部與京兆查不到同心球的下落,主要是鴛鴦樓的下人一口咬定趙世子離開鴛鴦樓的時候,隨身的荷包未丟。但禁騎司查案,卻是順著引蘭會調香查下去的,又有你前往南越的舊事,兩下裏牽絆到一起,我便猜出了個大概。”

  大長公主近來頻頻召喚姚娘,也讓春娘不得不多想。

  她最後說:“我估摸著那同心球要麽在馨娘手裏,要麽就已經落進了大長公主手裏,你可要想好了。”

  姚娘靜坐片刻,語意惆悵:“我以為跟馨娘離心就算了,沒想到還有被她算計不死不休的一天。”

  大長公主固然是主子,視奴婢如同棋子,可隨手擺布她們的一生,可是馨娘卻是從小玩到大的,姐妹之情作不得假。

  春娘拍拍她的肩,正欲安慰她幾句,或者探問幾句南越王與世子的事情,忽聽得外麵腳步聲急促,手底下一個婆子衝了進來,滿麵驚惶:“大人,引蘭死了!”

  春娘與姚娘麵色遽變,幾乎是異口同聲:“你說什麽?”

  “引蘭死了!”那婆子也知事情輕重,半點不敢耽擱,發現之後就立刻來報。

  春娘喃喃:“不可能?你說雪蓮死了還有可能。”為了讓引蘭放鬆警惕,她親自帶人按著雪蓮打的皮開肉綻,慘叫聲響徹內獄,卻不是作戲,而是真打。

  兩人急急奔去牢房,但見引蘭麵色如生,卻已然氣絕身亡。

  春娘:“……”

  姚娘:“……”

  良久之後,春娘說:“是馨娘的藥。”

  姚娘冷笑:“她們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她霍然起身,目中狠厲之色一覽無餘:“那就別怪我魚死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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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大堂上,桓延波被鎖著枷上前聽判,主審的正是刑部尚書牧清泉,除了陪審的三司官員,四皇子元鑒竟然也坐在一旁。

  朝中為著桓延波的量刑吵了一陣子,大長公主私下使力氣派人聯絡官員為兒子求情,可惜禦史中丞王佑死咬著不放,帶動了整個禦史台的官員們前所未有的團結一致,討伐桓延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