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4812
  那幫人追了半天,竟然追丟了,也隻能先回府再做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慶祝祖國母親的生日,本章掉落紅包七十個。

  前麵一章欠的紅包等我睡起來發,晚安。

  第三十九章

  小會客廳裏亮著四根蠟燭, 費文海按照唐瑛教的法子用砂鍋熬的軟爛的羊肉湯,連著紅泥小火爐一起端了進來, 加了香菜跟蔥花, 聞到香味就讓人食欲大開,更何況旁邊還放著剛出爐的芝麻燒餅。

  唐瑛伸長脖子, 眼珠子都快紮進砂鍋裏了,對著費文海大唱讚歌:“文叔,您這廚藝可比晏月樓的大廚強多了!”

  費文海雖然不知道唐瑛最近在鼓搗什麽, 可是她每晚著乞丐裝跟傅琛回府已成慣例,此刻她的破氈帽跟破碗就放在一旁, 相處的久了就拿她當自家的子侄輩待, 不由數落她:“你說你好生生一個漂亮閨女, 弄成這幅模樣,你哥哥也不管管你?”

  如果不是大人帶回來,她掀起頭發露出一雙晶亮的眸子,就她這副叫花子形象,真是走大街上他都認不出來。

  “我大哥哪管得了我啊。”唐瑛訕訕笑著靠在椅子上, 感覺腳踝疼的厲害, 大約已經腫成了豬蹄膀,剛剛被傅大人拎過來,對著他那張大夏天可以消暑降溫的冰塊臉, 在秋末初冬時節,手腳都要僵的沒地兒放了。

  費文海叨叨兩句,發現傅琛冷著一張臉, 退下之時還朝唐瑛使眼色:小丫頭老實點,別惹大人生氣!

  唐瑛很冤:我是可能闖禍了,可……也沒要求傅大人收拾爛攤子啊。

  她還頗有擔當,就從來沒想過讓傅大人兜底——無親無故收留他們兄妹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就更不能給人家添麻煩。

  小廝送了熱水進來,傅指揮使嫌棄的催促:“還不去洗?”

  唐瑛中午在外麵墊了半塊餅子,此刻餓的前胸貼著後背,很想趕緊回廚房掄開膀子猛吃一頓:“不用了吧,我回去再洗。”

  傅琛:“去洗。”

  唐瑛一瘸一拐走過去,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往麵盆裏滴了幾滴,解開手上綁著的抹布似的細布,避開傷口把皮膚上的黑色都擦洗了一遍,露出本來的白色。

  她洗的潦草,隨便呼嚕兩下就完了,手背傷口未愈,這幾日胡作非為又裂開了,萬幸天氣寒冷,未有化膿潰爛的跡象,但擰個麵巾子還是有困難的,提著濕噠噠的麵巾子正在猶豫,傅琛大踏步過去,奪過了麵巾子擰幹。

  “多謝大人。”唐瑛有種詭異的感覺。

  傅大人再走親民路線,也沒必要幫她做這種小事,本地風俗如此,極重尊卑,侍候別人都是奴仆之流的活計,顯然傅大人並非例外。

  傅琛要遞給她時,見她鬢角耳朵邊都還有黑色的印子,也不知道當時他心裏在想些什麽,或者什麽都沒想,竟然鬼使神差按著她的腦袋上手擦了,直到麵巾下麵露出一張錯愕的小臉蛋,他才意識到自己逾矩了。

  “你……”傅大人應變能力不錯,麵上冷凝未變,竟然指責她:“連個臉都洗不幹淨,你還是女人嗎?”順手把麵巾子塞給她,轉身大步去找藥,借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唐瑛:“……”

  唐瑛今晚接連兩次被人質疑性別,本來還震驚於傅大人的舉動,被指責之後反而忽略了傅大人的反常,摸摸自己的臉頰,也開始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咳咳,讓大人見笑了。”唐瑛很有自省意識。

  試想傅大人連嬌俏漂亮的九公主都不帶正眼瞧的,更何況還有姚娘那幫各有千秋的手下從他麵前走過,都跟紅顏枯骨一般無動於衷,以她這副模樣,就更難入傅大人的眼了。

  說不得傅大人把她當不省心的手下而已,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呢。

  唐瑛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想明白之後,她方才那點尷尬很快煙消雲散,還為傅大人找到了適當的理由:“大人待屬下親如手足……”話音未落,傅琛手裏提著藥箱已經回轉。

  他冷著一張臉,好像討債的上門,眼前這人便是積欠了巨款的老賴,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意味喝道:“坐下!”她若是再說下去,他可保不齊自己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

  傅琛心裏有一瞬間的煩躁,又強行壓製了下去,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這煩躁從何而來。

  唐瑛察顏觀色,不敢再胡說八道,老實坐了下來,內心想哭。

  “……”親和的傅大人哪裏去了?

  她連自己說錯了哪句話,惹到這個人都不明白。

  傅琛拖過她的腕子,清洗她手背上的傷口,隻覺得傷口比之前還要嚴重,眉頭都擰了起來,不知不覺間便露出了訓斥手下人的嚴厲口吻:“手都爛成這樣,就不能安生幾日?”

  所幸唐幸自小領受的關切有不少都包含在這種責問的口氣裏,軍營裏的糙漢子她見過太多,罵的最厲害的那個人說不準就是在心疼你。

  她不由露出幾分懷念的神情:“以前營裏有位姓謝的軍醫,每次我受傷都能被他罵的狗血淋頭,剛進軍營的時候我覺得他不近人情,跟茅坑裏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極難相處。後來有一次馴馬骨折,他幫我接完骨之後,我聽到他跟別人說話的口氣……”

  她當時喝了藥,又疼了一日,看起來睡的昏昏沉沉,可其實意識尚存一絲清醒,聽到謝文忠責備唐堯:“你是怎麽帶孩子的?再寸一點這條腿都要保不住了。她一個女娃娃,若是瘸了腿,以後還怎麽嫁出去?你若是不心疼她,就把閨女給我來照顧,讓她在傷兵營裏打打下手,都強如跟著你整日磕磕碰碰,到處都是傷。”口氣是前所未有的憤怒,但卻是從來不曾展示人前的慈愛與心疼。

  從那以後,唐瑛就明白了,有些關懷,都是掩蓋在責罵與數落之下,非得當事之人用心去感受,才能領會。

  “大人今天跟謝叔叔說話的口吻一模一樣。”她強忍下心頭的淚意,笑著如是說。

  她雖然未曾明說那個“別人”是誰,從她的神情也能猜得出來,他心頭一軟,輕手輕腳幫她包紮好了手上的傷口,暗暗覺得好笑——真是白擺了一張冷臉。

  他往常用冷臉嚇走了不少人,手底下的人見到他麵色不豫便戰戰兢兢,當然更多的人可能還是懼於他的威勢,但唐瑛居然無懼他的冷臉,連他冷著臉的原因都能自圓其說。

  傅琛內心不免有一點說不出的竊喜。

  他蹲下去,順手脫了唐瑛的鞋子,在她的驚呼聲中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你那位謝叔叔難道沒替你正過骨?”

  唐瑛:“……”

  她實實在在被這句話給噎住了,竟然覺得傅大人……說的甚有道理,是她自己扭捏矯情了。

  人家傅大人好心好意幫她,試問謝叔替她正骨的時候,她可曾躲躲閃閃過?

  唐瑛的一身硬功夫連同馴馬術都是苦練出來的,可討不得半點巧,受傷都是家常便飯,跟謝文忠三不五時就要來一場會晤,被握著腳正骨少說也有三五回,不過就是換個年輕俊美的男子,前世連婦產科都有男大夫接生,捏個腳怎麽了?!

  她在深刻的檢討了自己思想保守陳腐,唾棄自己對傅大人的美貌居然不能保持平常心之後,總算能夠勉強以平常心看待此事。

  可與此同時,她心裏卻冒出一個念頭:我的腳……不會熏著傅大人罷?

  這念頭實在煞風景。

  此情此景,年輕俊美的男人矮身蹲在她麵前,抱著她腫了的那隻腳慢慢摸著骨頭,換個場景,都要讓唐瑛生出被愛與被求婚的錯覺,不過鑒於傅大人柳下惠名聲在外,她權當自己信馬由韁胡思亂想。

  “沒什麽大事,骨頭無礙。”傅大人話音剛落,手底下用力,隻聽得“卡巴”一聲,唐瑛慘叫著去搶自己的腳丫子:“疼疼疼!”就知道男人嘴裏沒實話。

  傅琛卻未能如她所願,抱著她的腳丫子不鬆手,眉眼冷厲:“別動!”

  唐瑛驚魂未定:“你你……還想幹嘛?”

  “敷藥。”傅琛從瓷瓶裏倒出藥油,在腫起來的地方揉搓發熱,心裏暗暗詫異:原來女人的腳骨都是這般纖細嗎?哪怕手底下這隻腳腫胖如饅頭,卻也是隻白白胖胖可愛的饅頭。

  唐瑛被他揉的慘叫連連,幾乎要討饒:“大人,輕點!能輕點嗎?疼疼!”

  “不疼你能長記性?”傅琛強抑著心裏的異樣麵無表情去洗手吃飯,獨留唐瑛抱著自己的腳顧影自憐。

  等到兩人對桌吃飯,傅琛才想起來問:“你到底闖了什麽禍?”

  唐瑛自忖看透了傅大人,這位大概覺得她身上沒什麽女人味,故而拿她當手底下兒郎對待,便也用軍營裏對待唐堯手底下親衛的態度來對他,一頓飯吃的風卷殘雲,全然不顧形象,正吃的高興,聽到他這話差點被羊肉湯給嗆到。

  “咳咳——”

  傅琛:“看來這禍闖的不小,你倒是說說看啊。”

  唐瑛咽下嘴裏的羊肉,小心翼翼的說:“……其實大人如果能借我點銀子,我可以帶著騰雲搬出去住。”省得連累他。

  傅琛長眉一抬:“這麽嚴重?”

  唐瑛:“真的要說?”

  傅琛:“說吧。”

  唐瑛艱難的說:“我今天……好像不小心……打了長公主的兒子。”見傅琛變了臉色,她連忙舉手發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他欺負別人一時氣不過才出手的,誰知道打完了才知道他是長公主的兒子!”又嘟囔:“誰讓他縱奴行凶,欺負個瘦弱的少年,一副目無法紀的樣子,太欠揍了!”

  長公主元衡十七歲成婚,二十七歲才生下兒子桓延波,次年駙馬病逝,自此守寡。京中誰人不知她溺愛獨子?

  傅琛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隻能指著眼前惹禍的胚子,恨鐵不成鋼:“你打誰不好,非要打他?”

  也不知道這下子長公主還會不會臥床不起?

  他心裏不由好奇。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第四十章

  京城北麵的一座破廟裏, 乞丐們東倒西歪,橫臥了一地,還有人打著呼嚕, 夢裏也在吧唧嘴, 也不知道是夢到了肥雞還是胖肘子。

  此處小廟也不知道建於何時, 香火不足以供養菩薩, 僧人絕跡,漸漸便淪為了乞丐們的棲身之地。

  泥塑木胎的菩薩金漆早就脫落, 左側地上鋪著厚厚的稻草,盤膝坐著一位瘦弱的少年,廟內微微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 才能看到他鼻青臉腫,好像被人給按著不顧頭臉, 狠揍了一頓。

  包子睡的迷迷瞪瞪,感覺到身邊的人居然沒睡, 揉揉眼睛又爬了起來, 安慰他:“兄弟,你別太擔心了,二哥很有辦法的, 肯定能護著你。”

  少年衣著簡素, 看起來倒像寒門子弟,但坐姿良好,卻又稍稍顯出那麽點不同。

  他自嘲一笑,慨歎人世無常, 居然要靠一幫乞丐保護的地步。

  “隻怕你二哥也自顧不暇。”得罪了桓延波的人還能有好果子吃?

  往常大長公主掌著凰字部,赫赫權勢令人側目,宮裏不得寵的妃嬪都要巴結,皇帝陛下也甚是寵愛這位外甥,桓延波在宮裏都可以橫著走了,除了太子跟二皇子,其餘的皇子都不及他在皇帝麵前有體麵。

  皇帝的寵愛,就是宮裏人活著的唯一指靠。

  包子卻聽不得旁人質疑他二哥的能力,雖然跟著張二哥才幾日,他的生活質量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前在常三的手底下非打即罵,討到好吃的或者銅錢還得上交,張二哥不但自己掏錢給他們買包子吃,還護著他們不教旁人欺負。

  這少年就是今日今晚在書鋪子後麵遇上,當時他正跟一個肥頭大耳的大胖男子爭執,那胖男子凶神惡煞,一言不合就上前動手,不但自己騎在少年身上打,還招呼幾名家丁一起動手。

  那幾名家丁瞧著束手束腳,意思意思踢兩腳,但胖男人可是實打實的揍,邊揍還邊囂張的說:“老子就是揍你了,有本事你找去告狀啊!看是責罰你還是責罰我?”

  少年身體瘦弱,被他這麽一座肉山壓著,掙紮也是徒勞,瞧著無辜又可憐。

  包子他們幾個平常見到這種事情都是遠遠繞路躲開,可是張二哥顯然看不下去了,上去一腳就將胖男人從瘦弱的少年身上給踹了下來。

  胖男人被踹懵了,坐在地上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敢踹老子?”

  唐瑛此刻懊悔的扶著腦袋:“我當時看那少年可憐,一時心軟就伸了手,還真不知道他是大長公主的兒子,還說——”

  傅琛好像猜到了她要說的話:“老子踹的就是你!你是這麽說的吧?”

  唐瑛猛拍馬屁:“大人真是神了!我當時還真就是這麽說的!”

  桓延波當時氣的坐在地上直喘氣,他長這麽大,跟別人自稱老子的時候多,別人給他當爹尚屬首次,當時臉色就氣成了豬肝色,指著唐瑛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敢跟老子麵前說這話,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嗎?”竟是連家丁都忘了叫,爬起來就衝著唐瑛砸了過來。

  “那麽重一座肉山,骨頭脆一點的非得被他壓成粉碎性骨折不可!”唐瑛到了這時候還不忘嘲笑大長公主:“聽說大長公子也是有勇有謀的,怎麽兒子照豬養?挺像哪家圈起來囤膘的豬,衝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肥肉都在顫,嘖嘖,真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