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745
  沈侯爺來過多少次傅宅,唯獨這次見識到了傅宅隆重的歡迎儀式,還自矜的揮揮手:“本侯常來,你們大可不必齊來迎候嘛。”

  傅琛:“他們大概……不是來迎你的。”

  第十六章

  張青過來尋人,連包袱都是現成的,就這麽跟著唐瑛安營紮寨住進了傅府的……下人房裏。

  傅琛的宅子還是聖上所賜,剛住進來的時候奴婢裏也有妙齡女子,隻是發生過兩次奴婢自薦枕席,以及自以為得臉的管事媽媽跑來牽紅線想要給他送通房之類的事情之後,這府裏便隻剩了一水兒的光棍,連隻母蚊子都看不見。

  傅指揮使也終於明白了這世上有兩種事情讓他無法自如阻擋,一種是妙齡女郎萌動的春心,另外一種便是中老年婦女旺盛的保媒欲。

  他甚至還特別刻薄的想過,這些麵目可憎的老婆子們窺伺他的房中之事,難道是因為自己年輕的時候嫁的不如意,有種補償心理?

  傅指揮使自從入了禁騎司,手底下沾的人命無數,在禁騎司的大牢裏也見識過無數人性的齷齪,經見的多了難免養成了職業病,揣測人心總是朝著最不堪的方向滑去。

  不管傅指揮使心底裏對家中曾經的女仆有過多少偏見及鄙薄的念頭,都被他很好的遮擋在他那冰雪鑄就的麵孔之後,不教旁人瞧出一絲端倪,麵上仍舊維護著一貫的冷肅,向管家忠叔介紹了張青兄妹倆。

  “這是張家兄妹,府裏新雇的馬夫,以後跟於三一起照看府裏的馬廄。”在一眾仆人驚訝的眼神裏多此一舉的描補道:“張姑娘是馴馬高手,野馬王以後就交由她照料。”

  野馬王頗具靈性,不過從它的角度也能理解,它原本在天山坐擁一片廣袤的草原與後宮佳麗三千,既能隨心所欲的馳騁,還被野馬群追隨左右,與帝王無異。一朝做了階下囚,囚禁在小小的禦馬監那四方天空裏,連隔壁獻媚的母馬都透著一股長期圈樣的蠢樣,馬生無趣,脾氣就更壞了,逮誰咬誰,逮誰踢誰。

  沒想到碰上個比它脾氣更糟糕的唐瑛,一頓老拳下去讓它認清了現實,此刻乖巧站在唐瑛身邊,一路跟著唐瑛站在傅家庭院,還恬不知恥的將湊過來的沈侯爺一頭撞開,差點跌個跟頭,它從鼻孔裏噴出一串不愉的聲音,親熱的把大腦袋蹭到了唐瑛的肩頭。

  從進門第二次被拆台的沈侯爺:“……”

  傅府眾仆:“……”

  忠叔顫抖著手指:“它它……它就是禦馬監裏關的那匹野馬王?”京裏但凡有點頭臉的人家都知道這件事情。

  但……眼前這匹被揍的麵目全非、腫著一雙馬臉醜到讓人不忍直視、且跟著張姑娘亦步亦趨的馬兒……真的是京裏傳揚已久生人勿近的野馬王?

  他喊出了府裏眾人的心聲。

  傅琛微微一笑,注視著野馬王(張姑娘)的眼神都格外柔和:“今日聖上把它賜給了我,你們用點心思好生照料吧。”

  忠叔跟一眾家仆都看傻了眼,大家心裏不約而同升起與阿榮等人相同的念頭——張姑娘她會不會從馬廄發展到書房?

  他們暗中已經替唐瑛規劃好了以後的升職之路,連瞧著她的眼神都熱切不少,還跟張青去搶包袱:“張兄弟,包袱我來幫人背。”

  張青稀裏糊塗被搶了包袱,還稀裏糊塗被忠叔親自帶領送到了府裏一處仆人住的小院子,跟馬廄廚房都不遠,隔壁便是一幫光棍漢們的單身宿舍:“有事兒你隔著牆喊一嗓子,那幫小子們肯定都願意搭把手。”

  唐瑛跟著管馬廄的於三帶著野馬王去了傅府的馬廄,在考察了一番野馬王的食宿條件之後,新晉馬夫毫不留情的把於三給嚴厲批評了一頓。

  “積了這麽厚的馬糞都不鏟出去,而且喂的草也不新鮮,你看看它的樣子,肯吃嗎?”她從馬槽裏抓了一束遞過去,野馬王不屑的扭過頭去,食欲不振。

  等到晚上放飯的時候,唐瑛總算對傅府的待遇有了清醒的認知。

  做飯的廚子大概隻有做大鍋飯的水平,還停留在加鹽煮熟不太鹹的程度,故而無論是傅府的人跟馬都養成了隨遇而安,吃苦耐勞的美好品德,對食宿都不太挑剔。

  唐瑛對月仰天長歎:……傅府的人味覺都有問題嗎?

  同樣對傅府夥食不滿的還有沈侯爺,無論他來多少次,總不能適應傅府的夥食,等到飯菜擺上桌,他吃了一筷子之後,麵對著風卷殘雲仿佛麵對著一桌子珍饈美味的傅琛,欲言有止。

  “有話就說。”傅琛眼縫裏瞥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憋著事兒。

  沈侯爺語重心長的問他:“阿琛啊,你是不是不想娶媳婦?”

  “你是不是閑的慌,府裏那麽多女人也擋不住你多管閑事的心?”傅琛放下筷子,頓時食欲全消。

  別人都是父母長輩來逼婚,他倒了八輩子黴,還能碰上發小來逼婚。

  沈侯爺用筷子扒拉著盤子裏的一塊肥白的肉片子,歎一口氣,好心給發小一個忠告:“阿琛啊,我覺得你府上要是再不招個好廚子進來,就算是媳婦進了門,也要被你家難吃的飯菜給逼的紅杏出牆,跟你一別兩寬的。”

  傅琛額頭青筋跳了幾下,嘲諷好友的擇偶觀:“我可不像你那麽大胃口,得了牡丹還想要金桂,有了金桂還肖想紅梅,恨不得把四季都占了,全移回侯府去。”

  “你懂什麽?”沈侯爺笑的一臉曖昧:“牡丹的美,金桂的香,兩者各有妙處,等你後院裏人多起來就懂了。”他伸個懶腰奪下了傅琛的筷子:“別吃了,就知道你府上夥食糟心,我已經使人去外麵叫了兩桌席麵,張姑娘雖然凶悍了點,不過能馴服野馬王,到底是難得的奇女子,怎麽著也該賞一桌酒席犒勞一番。你舍不得酒席錢,哥哥我替你出了。”他眉毛得意的一挑:“將來記得多送幾壇子謝媒酒。”

  “胡說什麽?”傅探被不著調的沈侯爺給氣的額頭青筋都要跳起來:“人家姑娘清清白白,你別汙蔑她的名聲。”

  “人還沒到手,這就護上了?”沈侯爺由來是個享樂主意,也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本性,更對傅探的欲蓋彌彰大加嘲弄:“看你蹉跎至今,原來竟然好這一款的,嘖。”這審美奇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禁騎司天天對著一幫喊打喊殺的小娘子們,不小心給帶跑偏了。

  傅琛:“……”對上無理也要攪三分的沈謙,他又不能拿出禁騎司審案的狠辣手段,唯有甘拜下風的份兒。

  ******

  唐瑛與張青新鮮上崗馬夫一職,卯足了勁兒要燒出三把火,先是連夜給野馬王打掃出一個格外整潔的居處,黃土墊圈,清水灑地,馬圈裏也是最新鮮的草料,如果再給她一把吉他,她還真想奏一曲富有鄉土氣息的民謠給野馬王佐餐,好讓它更能盡快融入新的環境。

  緊跟著督促於三把野馬王隔壁鄰居們的居住環境也改善一番,且還振振有詞:“你那邊不清理幹淨,串味兒了。”

  於三自傅琛開府就當差的老油子豈會聽一個小姑娘的指派,原本有意推脫,結果小姑娘二話不說,徒手劈開了馬廄前閑置的樹樁。

  那塊像磨盤一樣大的樹樁還是原府邸主人要挖池塘,砍了一棵兩百多年的樹,結果池塘還未建好,宅子便易了主,截留出來五尺高的一截樹樁閑置在馬廄旁,有時候於三幹活累了當坐墩來使的。

  唐瑛一掌劈成了兩半不說,緊跟著肉掌翻飛,不多會兒於三腳邊就碼了整整齊齊一截粗細長短相同的柴禾,她若無其事環顧左右:“於三哥,廚房在哪,我給送過去。”

  於三:“……”老子幹還不行嗎?

  他一邊暗中埋怨傅琛從哪裏撿回來這麽可怕的一個丫頭,一邊老老實實埋頭把馬廄給清理了,中間小丫頭那憨厚樸實的大哥還給搭了把手,趁著她去送柴和的功夫,那老實的青年為難的向他道歉。

  “於三哥,我妹子從小家裏人慣的,氣性有點大,您多擔待,有啥事兒您使喚我就中。”

  有了這鮮明的對比,於三對唐瑛心生懼意,但對張青的好感卻直竄了上來,當晚又被張青強硬拉著一起分享了沈侯爺派人送來的一桌酒席,新同事的關係總算勉強維持了表麵的和諧。

  唐瑛住進了傅宅,糟心的不止新同事於三,還有九公主及其身邊的人。

  當日阿榮回去,因受傷的人數眾多,而且有好幾個麵上帶了傷,還有走路有恙,被九公主瞧出端倪。

  “你們今天跟人打架了?”

  其餘幾個人縮縮脖子,阿榮自小陪著九公主長大,更知道她的心事,當下添油加醋把唐瑛跟著傅琛進府的事情講了:“……那個丫頭太不要臉了,居然跟著傅指揮使走了。傅指揮使是她能肖想的嗎?”

  元姝自從第一次見到傅琛,就將這個人刻在了心上,多方打聽他的事情,後來聽說他府裏連個侍候的婆子都沒有,清一色的光棍,不知道心裏有多歡喜。

  今日乍然聽聞他居然帶了個年輕姑娘回府,縱然那姑娘是個能馴服野馬王的高手,也難以忍受。

  “她長的勾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好友家十四歲的孩子離家出走了,昨天到現在還沒找到,而且這熊孩子身上還沒帶錢,真是個糟心的一天。

  青春期的孩子真難搞啊,真是要命。

  今天心裏亂糟糟的,很擔心這個傻孩子啊。

  本章留言滿十個字有紅包掉落,我明天努力一下看能不能原時間更新吧。

  寶寶們明天見。

  第十七章

  唐瑛借著送柴的機會,與唐府廚子進行了一場簡短的行業交流會,以促進廚子的業務水平為己任。

  廚子費文海看名字也帶著點文氣,小時候父母對他寄予厚望,一雙胖手也是磨過墨握過筆的,不過後來家道中落,半道上改行做了屠戶,再輾轉進了傅家,等傅琛開府之後,便被傅琛親娘派人送來侍候他。

  傅指揮使開了全府的女仆,管家忠叔滿府裏找廚子,已經改行做車夫的費文海顫悠悠舉起了手——沒做過豬肉,還沒摸過豬肉嗎?

  唐瑛對費大廚的從業經曆表示理解:“……我從小便沒了母親,家裏父兄對瑣事都不甚上心,吃的也粗糙,後來不得已,我隻好自己進廚房操心他們的一日三餐了。”

  唐府的廚子還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跛著一條腿吃軍營裏的大鍋飯,連灶台都沒摸過的前鋒營的人呢,被四五歲的小豆丁緊急培訓上崗。

  他後來不但廚藝提高不少,且一手刀功使的出神入化,讓切片就切片,讓切絲就切絲。全家聚在一起吃火鍋,薄如透紙的切片牛羊肉永遠是最受歡迎的菜品,豆皮絲都快趕上縫衣針粗細了,是個對自己的職業有著嚴格要求的人,上陣殺敵是前鋒營最勇猛的戰士,洗手做羹湯也以侍候好唐府一家老小為己任,極為疼她,為著唐瑛喜歡吃的一道牛肉餡烤餅,能掐著她起床的時候大半夜起來發麵。

  唐瑛鼻端好像還能聞到牛肉餡餅出鍋的焦香味兒:“怎麽進的廚房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在其位謀其職堅持不懈的追求業務水平的提高,以滿足全府人員的精神需求……”

  “在其位謀其職我懂。”費文海畢竟也是小時候開過蒙的人:“但吃飯怎麽就成了精神需求了?”

  唐瑛吸吸鼻子,循循善誘:“心情糟糕的時候是吃到一頓可口的飯菜令人精神愉悅,還是吃到一頓糟心的晚飯能撫慰低落的心情?”

  費文海:“……”聽起來是有那麽幾分道理。

  “費大叔,您可別小看這三尺灶台,它可直接關係著指揮使大人的精神狀態。大人日理萬機,難道還要讓他因為一頓不可口的飯菜發火不成?咱們做廚子的總要為主家多考慮幾分,譬如大人半夜忙回來吃一碗可口熱湯熱飯,胃裏暖了是不是心裏也就暖了?還能放鬆精神再思考一番國家大事,說不定還能多破幾樁懸案大案?”

  “灶台可不止三尺。”費文海糾正她的口誤:“你不是大人雇的馬夫嗎?”

  唐瑛對此更是侃侃而談:“費大叔此言差矣,不管廚子還是花匠馬夫,小廝長隨,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讓大人回府之後更舒心。這不是單兵做戰,而是協同作戰,你可不能單純的廚子與馬夫割裂開來,從而藐視馬夫。”她找著水缸舀了半瓢水咕嘟咕嘟灌下去。

  哎喲媽呀,她可許久未曾這麽滔滔不絕的忽悠一個人了!

  但傅指揮使家裏的下人既不能罵又不能打,隻能祭出忽悠大法。

  費文海愣是被她給忽悠轉了,還虛心求教一日三餐的安排之法,唐瑛當即向他推薦小米粥跟牛肉餡餅做早餐,當然再來兩個時鮮小菜就更好了。

  唐瑛勾不勾人元姝公主及其手下的人都不知道,但次日早餐留居傅府的沈侯爺聞著牛肉餡餅的焦香味兒卻被勾住了魂,一口咬下去對傅府廚子的業務水平有了新的認識。

  “阿琛,你家換廚子了?”

  傅琛皺眉:“沒聽說過。”他坐的位置太過微妙,故而對府裏用人都是嚴格審查過的,隻除了昨日入府的張家兄妹倆。

  管家忠叔被從早飯桌上揪了下來,前來喚人的是傅琛身邊的熊豫:“忠叔,大人找你。”

  傅府的下人們都聚集在廚房外麵的空地吃飯,忠叔身份特殊,得以在廚房放東西的方桌上麵辟出一角來用飯,還得以親眼觀賞了張姑娘名曰“給大叔打個下手”,實則將費文海指揮的團團轉,對方還要時不時問她的意見。

  “瑛丫頭,這次的火侯怎麽樣?”

  張姑娘及時點評:“漂亮!聞著就香。”她還給出中肯的建議:“不過文叔,我聽說西北天山那邊有一種做法,回頭砌個餅爐,一次性可以出鍋幾十個餡餅,比灶上煎的要快,味道還要更好。要不咱們下午沒事兒試試?”

  一頓飯的功夫,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儼然一對忘年之交,連稱呼都變了。

  忠叔心道:能不香嗎?張姑娘比地主家的小姐還能豁,餅餡還是她調的,那麽一大塊牛肉加香蔥被剁碎,費文海可花了不少功夫,都是真材實料,他守著廚房剛出鍋的牛肉餡餅連吃了三個,還覺得不過癮,戀戀不舍再拿一個餡餅,準備邊走邊吃。

  “大人找我何事?”

  熊豫聞著廚房的香味深深吸了一口餡餅的香味,往灶台邊多瞧了兩眼,見少女挽著袖子給費文海打下手,注視到她瑩白的一截手腕,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刻,被忠叔拎著耳朵揪了出來,遠離了廚房之後他才開罵:“臭小子,你瞧什麽呢?”

  這小子狼一樣的目光直盯著人家大姑娘胳膊瞧,當他老頭子眼瞎嗎?

  熊豫:“……”

  忠叔半路上三兩口啃了餅子,待見了傅琛,聽說他問起廚房人事變動,便笑道:“大人放心,廚房並沒有換人,隻是今兒的早飯是張姑娘跟老費一起做的,都是張姑娘的主意。”果如唐瑛所說,吃了一頓可口的早飯,連帶著他的心情也不錯。

  傅琛:“她不是……馬夫嗎?”

  對此飯後被召來的費文海有不同的意見:“大人怎可有如此偏見?張姑娘可說了,不管廚子還是花匠馬夫,小廝長隨,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讓大人回府之後過的更舒心。這不是單兵做戰,而是協同作戰。大人可不能單純的廚子與馬夫割裂開來,從而藐視馬夫!”

  經過一頓早飯的檢驗,張姑娘對廚事還真有幾把刷子,費文海的一顆心不知不覺就偏向了她,因此複述起她的話更是鏗鏘有力。

  沈侯爺難得在傅府吃得一頓飽飯,又聽到張姑娘一番高論,不由對她刮目相看,等費文海退下去之後,他還笑道:“這姑娘還真有意思啊,不但會馴馬,還熟廚事。”他還有幾分遺憾:“可惜就是太凶悍了,一點也沒有女人的溫柔。”

  傅琛心道:她還會打劫山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