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326
  場中諸人隻聽得撲通一聲,那魁梧的盜匪頭子已經撲倒在地,右邊小腿齊齊從腳踝處被砍斷了,少女提著帶血的長刀一腳踩在他的胸口,刀刃就擱在他脖子上,稍一用力便是血濺三尺。

  那少女眉目冷淡,環顧諸多盜匪:“你們是要他死還是要他活?”

  內中一名機靈的見此扭頭就跑,邊跑邊喊:“我回山寨去報信,諸位兄弟們搭救當家的。”撒腿一溜煙跑了。

  有他做出表率,其餘眾多盜匪有一半選擇了逃跑,另外十幾名大約是這位盜匪頭子的死忠心腹,還想負隅頑抗,試圖救出這位盜匪頭子,被莫總鏢頭帶著人給幹翻了,其中有四人還是張青的功勞。

  他平時瞧著是個樸實憨厚的青年,真要打起來也是秉承了唐家人的風格,很是不要命,不然也不會在城破之後能拚一己之力護唐瑛周全。

  莫總鏢頭先時還當這兩兄妹貧弱可欺,沒想到人家隻是深藏不露,一張老臉漲的通紅,又羞又慚,也暗暗心驚,虧得沒有圖窮匕現,把事情做絕到最後一步,不然以他帶著的這幫人,可招架不住這兄妹倆這種不要命的打法。

  場中盜匪都被綁成了一串,跟草繩上拴著的螞蚱似的,既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隻能挨挨擠擠坐在一處。受傷的跟死了的另外綁起來,那盜匪頭子也不例外,疼的幾欲昏過去,偏偏意識清醒,狠狠瞪著唐瑛,大有生啖其肉的架勢。

  “小賤人,算老子看走了眼,可敢報上名號?”

  張青一棍子打偏了他的肩膀,喝罵道:“手下敗將,你也配知道我家小姐的名號?”

  莫總鏢頭:“……”

  薑老板:“……”誰家能養出這種殺傷力巨大的小姐?

  莫總鏢頭手底下眾鏢師皆是一臉敬佩的看向莫總鏢頭——還是您老慧眼如炬!

  唐瑛扔了帶血的長刀,打完一架又恢複到了那種體乏氣虛的模樣,連聲氣兒也透著久病之後的軟弱,語聲輕緩說:“大哥,手下敗將也不可折辱。”話雖如此,她卻蹲下去扯那盜匪頭子的衣服。

  眾人:“……”說好的不可折辱呢?

  張青卻絲毫未覺得自家義妹做出了什麽奇怪的事情,一路之上被莫總鏢頭手底下的那些趟子手跟鏢頭明裏暗裏的擠兌敲打,他早覺得憋屈,今日一戰讓這些人擦亮了狗眼,心裏極是爽快,趨前一點彎腰問:“小姐,你在找什麽?”

  唐瑛此刻已經扯開了那盜匪頭子的腰帶,兩下扒開了他的衣襟,連那漢子都被她此舉驚住了,呆呆傻傻看著她,竟是連疼也忘了。

  “找這個。”她埋頭一頓扒拉,居然從這盜匪頭子懷裏扒拉出了一個油膩膩鼓鼓囊囊的荷包,在懷裏裝的久了,居然還爬著兩隻虱子,可把唐瑛惡心壞了,連忙嫌棄的扔給了張青:“髒死了,把裏麵的銀錢倒出來,換個東西裝,荷包還他。”她直起身,皺眉往後退了兩步:“做盜匪跟豬似的,就不能講講衛生,稍微洗幹淨一點嗎?你們寨子裏缺水嗎?”

  盜匪頭子:“……”媽的剪徑的遇上了剪徑的!

  一幫人眼神呆滯看著她指揮張青把其餘幾名盜匪挨個搜了個遍,搜出一堆形色各異的荷包,光明正大打劫了這些人懷裏的銀子,全部歸攏到一處也很可觀,由此可見這個山寨生意興隆,無本買賣做的十分順手。

  唐瑛指揮著張青打劫完了,還語重心長的告誡這些匪賊:“辱人者人恒辱之,時常打劫別人,也要想到自己也可能有這一天。這次算你們運氣好,老子最近不想見血,下次再打劫碰上老子,小心你們項上腦袋。”

  眾匪瑟縮。

  好凶的丫頭!

  她她……想幹嘛?

  唐瑛手裏寒光四射的匕首在眾匪麵上拍過去,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爹娘給了你們康健的體魄,不去從軍戍守邊塞,為國效力,卻做這剪徑的營生,上對不起祖宗爹娘,下對不起地方百姓,你們活著不是浪費糧食嘛?”

  白城兩萬青壯好兒郎,城破之時以身禦敵,捐軀報國,何等英勇可敬,可歌可泣!

  她思緒翻飛,想到白城心中痛楚難當,也失了說教的興趣,意興闌珊起身:“罷了罷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眾匪:“……”

  明明這麽凶的丫頭,怎麽瞧著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最後,這主仆二人分別向薑老板與莫總鏢頭道別,感謝二人一路照顧。

  莫總鏢頭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唯有慶幸沒有與這主仆二人撕破臉,當下僵著一張老臉道別。

  薑老板也沒料到不過是偶一為之的善意,卻替自己擋了一劫,如果不是這主仆二人,恐怕今日失財不說,連帶著性命也難保。

  他倒是一再挽留二人,可惜唐瑛去意已決,揮手作別,他也隻能與二人道別,眼睜睜看著他二人騎上兩匹盜匪留下的馬匹,揚長而去。

  山下一片狼藉,況且已經有盜匪回山寨求救,此地不宜久留,莫總鏢頭趕忙組織商隊重新啟程,有受傷的趟子手坐上板車,大家各歸各位,立刻出發。

  很快山穀裏就留下了一串被捆起來的盜匪,還有那位“平州狀元郎”的車隊。

  其中一名家丁湊近了馬車滿腹懊惱的請示:“指揮使,現在怎麽辦?”

  馬車裏的“狀元郎”此刻卻徹底掀起了車簾,露出一張膚白如玉,俊美之極的麵孔,劍眉斜飛入鬢,眸如星辰,唇邊明明帶笑,卻似冬日積雪,帶著股莫名的冷意,氣質清貴肅殺,那家丁對上他的視線,隻覺得一股冷意從頭澆了下來,忙低下了頭,連聲音也壓低了,似有為難之意:“指揮使,咱們喬裝打扮,張網捕魚,就想混進這二郎寨,好摸清他們的底細,現在被這少女一攪和,先前的布局可全都作廢了!”

  那俊美的青年閑閑支著一雙大長腿,為著平州首富獨子的名頭,打扮的十分富貴,金冠玉衣,身上暗紋織金的袍子寸尺寸金,玉帶束腰,腰間還掛著一堆物什,極盡奢華。

  他抬起濃密的睫毛,深潭似的眸光在穀裏緩緩掃過,輕描淡寫的說:“既然如此,山匪屠盡,出穀再做打算吧。”

  此人正是禁騎司指揮使傅琛,此行乃是為著一樁公案,今上接到密報,此地山寨匪類與官府勾結,故而命傅琛前來查探,沒想到證據還沒找到,布局卻被唐瑛無意之中打亂。

  他手底下的這幫家丁都是禁騎司的人,殺人埋屍都是做慣了的,平日刑訊查案,打探消息都是熟手,使喚起來極為順手,當下撿了場中匪類的大刀上去,那些原本以為能留一條命的匪類頃刻間都斃於刀下。

  這□□埋屍,片刻之後便收拾妥當,一陣風似的去了。

  等到二郎寨的大當家得到消息,帶著人下山馳援,踏進穀中來尋人,卻發現穀裏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還當手底下一幫兄弟都被行商的這些人帶去官府領賞去了,倒也不虞性命,遂狠踹了那報信的一腳。

  “沒眼色的東西,下次都長點心!”

  作者有話要說:露出全臉的傅指揮使: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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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了一點,有點事兒耽擱了,我明天盡量早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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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九月中,唐瑛與張青終於達到京城。

  感謝盜匪的無私貢獻,他們此後一路之上再不曾受饑寒之苦,還能隨著天氣漸冷添置幾件禦寒的衣物。

  當那巍峨莊嚴的城門出現在視線之中,兩人深深吸一口氣,交換個複雜的眼神,一夾馬腹便往城門口而去。

  沿途風景秀麗壯闊,阡陌縱橫,有山居農婦呼兒喚女,村莊炊煙嫋嫋,城池繁華,邊關戰火與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並無多大關聯,邊關的慘烈與市井的安寧詳和大為不同,仿佛是被割裂的兩個世界,甚至能讓二人生出所曆者皆虛妄的錯覺。

  也許是遠離了白城,就算偶爾遇上個把劫道的於兩人入京途中不過是笑談,捎帶手就給處理了,都不必驚動官府。長途跋涉,也不知是沿途的山水還是市井的安寧撫慰了唐瑛內心的傷痛,如今她麵上的病容已經消退,時不時還能跟張青在路上賽個馬,輸者包辦露宿野外的一切事宜,打獵撿柴收拾獵物烤肉張羅晚飯之類。

  張青表麵瞧著敦厚,很讓人懷疑他有幾分木訥,實則心細如發,他倒也不會一味讓著唐瑛讓她次次都贏,免得她一個人坐在荒野之中,那背影都瞧著有幾分蕭瑟之意,未免讓人心生酸楚。

  故而兩人的賽馬差不多是五五開,每次唐瑛輸了被他支使的團團轉,一時要剝兔子,一時要生火,忙碌起來的女孩兒才透出幾分生機勃勃之意,他才覺得過去那個大帥府裏神采飛揚的小姑娘又回來了。

  兩個人入京之中,牽著馬才踏進京城街道,但見來往行人摩肩接踵,沿街商鋪綿延,京中風物與沿途城鎮大為不同,自有一番堂皇雍容的氣象。

  唐瑛與張青算是邊關的土包子進京,牽著馬兒還未找到客棧,半道上就遇上了數個擺攤耍雜技的,還有人群裏跑來跑去的小孩子。

  尋到一處略微偏僻價格適中的客棧,張青一摸腰間荷包,頓時傻眼了。

  _——京城小偷身體力行給兩個土包子上了進城的第一課,人多之處注意財物。

  唐瑛過去泰半時間在營裏,就算去市井間玩耍也有俞安陪同付銀子,她大小姐都沒有帶銀子出門的習慣,旁人若是靠近她身邊一尺,早被俞少爺一腳踹遠了。

  而張青作為在唐府生活了十年,享受食宿四季衣衫全包的好青年,並無任何不良惡習,出門也習慣了不帶錢。兩人旅途盤纏交由張青帶著,於是……兩個人站在京城客棧門口,牽著兩匹馬兒麵麵相窺,不知如何是好。

  那掌櫃的看兩人麵露尷尬,不住摸著腰間荷包的一副倒黴樣子,也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故意調侃:“銀子丟了?”

  張青一拍後腦勺:“哎呀,肯定是被方才撞我的小子給摸了去。”他當時隻顧著防備迎麵走過來的一名年輕女郎,生怕撞著了人家,才沒有過多關注撞在他身上的小子。

  唐瑛:“……”京師重地,再靠打劫過日子,就不太合適了吧?

  她當機立斷,向掌櫃的賣慘:“老伯,您認我們兄妹倆入京投親,沒想到卻被小賊給偷了盤纏,這大冷的天總不能流落街頭吧?您瞧我們還騎了兩匹馬,不如您老先讓我們住下,待我們把這兩匹馬賣了再交房錢?”

  見掌櫃的沉吟不決,她趕忙又加了把柴:“要不……您老有門路,知道哪裏有賣馬的,使個夥計帶我們去?”

  “妹子,馬賣了你騎什麽呀?”張青待要阻攔,被她橫了一眼:“大哥,飯都吃不上了,哪有錢養馬啊?”幸虧半道上有錢之後,先買了三牲置了香案,把結義的正事給辦了。

  張青:“……”

  估計是兄妹倆的穿著不似落拓之人,況且還有坐騎,張青的五官極容易取信於人,那掌櫃果然派了個夥計帶著他們兄妹倆去賣馬。

  哪知道這一賣便賣出了禍事。

  京裏有個專門的馬市,裏麵主要是各種代步的牲口,有毛驢青騾馬匹,價格貴賤不一。唐瑛他們騎的這兩匹馬也不知道是盜匪打劫了何人所得,也算良駒。引路的夥計好心,半道上就給他們透了個底價,免得他們在京裏這些馬販子手裏吃虧。

  待引的二人到了馬市,他便功成身退,留兩人牽著馬兒叫賣。

  問價的倒不少,但半日功夫願意出銀子的倒不多,唐瑛正餓的前胸貼後背,來了兩名年輕女郎,身著玄色騎裝,上來便開了個極低的價格,竟是隻有那夥計給的三分之一。

  唐瑛不幹,那兩名女郎竟然蠻不講理,其中一名鵝蛋臉的女子嬌叱一聲:“讓你賣你就賣,囉嗦什麽?”

  另一名高瘦的女郎慫恿同伴:“給她幾鞭子,看她賣不賣!”

  唐瑛瞠目結舌:“京裏的風俗就是強買強賣嗎?真讓我們鄉下人開眼了!”這跟強盜何異。

  “妹子,不如咱們走吧。”張青見兩女不是善茬,已經戒備起來,暗暗往唐瑛身邊靠過來。

  那鵝蛋臉的女子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甩了一鞭子過來,唐瑛沒想到她說動手就動手,若是自己躲過去勢必要打傷了馬兒,到時候說不定還得降價。她正待抓住對方的鞭子,張青已經擋在了她麵前,結結實實替她挨了一鞭子。

  唐瑛大怒:“你怎麽隨便打人呢?”

  那女郎冷笑一聲:“打的就是你!”話音才落,便結結實實挨了唐瑛一下。

  “你竟然敢打人?”兩女郎大約平日橫行慣了,還真沒想到唐瑛敢還手。

  唐瑛可不是忍氣吞聲的人,當下笑道:“難道你打人的時候就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挨打?老子難道是你家奴仆不成,由得你打罵?”她馬也不賣了,挽起袖子就要打架。

  張青要幫忙,被她給攔住了:“大哥你不好跟女人動手,且待我來。”

  白城小霸王也不是白混的,況且又是戰場上實打實曆練過的,一盞茶的功夫,那倆女郎就被她給結結實實收拾了一頓,灰溜溜走了。

  那兩女郎臨走時叫囂:“你等著!”

  彼時唐瑛並沒有把這句話當一回事,這句話的潛台詞就跟後世的某羊羊動畫片裏固定的結束語一樣——我灰太郎還會回來的。

  手下敗將,何以言勇。

  不過是找回麵子的一句話而已。

  也不知道是開局打了一架旗開得勝的緣故,還是運氣真的來了,打完架之後半刻鍾他們的兩匹馬便賣了個好價錢,食宿這才有了著落。

  沒想到過了兩日,先時打架輸了的那兩名女子居然呼朋引伴,帶了六七個小姐妹過來找場子,把唐瑛堵在客棧外麵的巷子裏要動手。

  彼時張青去外麵打聽消息未回,那鵝蛋臉的女郎指著唐瑛的鼻子罵道:“小賤人,上次是我們沒準備,著了你的道兒,這次你等著,看我們不扒了你的賤皮子!”

  “小賤人說誰呢?”唐瑛見巷子兩頭都被堵住了,於是也不著急走人,索性倚牆而立,打起了嘴仗。

  “說你呢!”鵝蛋臉的女郎尚未察覺有異,她同伴裏有腦子轉的快的已經掩口偷笑,待她明白過來,頓時一張嫩白的臉兒漲的通紅,頭頂直要冒起三丈的火,揮著鞭子就衝了上來。

  ……

  半個時辰之後,唐瑛昂首走出了巷子,身後歪七扭八躺了一地的美嬌娘,隻是形容都比較狼狽。

  那鵝蛋臉的女郎恨的捶地:“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賤人?竟然敢跟禁騎司的人動手?”

  她的同伴捂肚子坐了起來:“阿榮,你告訴過她咱們是禁騎司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