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作者:猶斐      更新:2020-07-11 15:37      字數:4428
  王崇瑞近來經常不在,她這個小院子平日裏除了王知意旁的也沒人會過來,負責給她送飯的是個臉蛋圓圓的小丫鬟,因著她剛來時候再三交代,小姑娘每日也就是將東西送來就走,從不多做停留,況且暗地裏還有淩風這麽個天命司高手,許寧妤也從來沒有防備過什麽。

  因此一睜開眼,臉前忽然闖進的一張被放大了的臉還是將她嚇了一跳。

  她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幾分,抱著被子坐起來:“兄長一大早的是要做什麽?”

  王知意仍是那副咋咋呼呼的樣子,見她醒來眼裏掩飾不住的興奮,嘴上卻仍不忘記控訴:“二妹妹,你打開窗戶看看日頭都多高了!這麽好的天氣你竟然還在睡懶覺!我跟母親午飯都用過了?!”

  許寧妤磨磨嘰嘰的把衣服穿好,雖然昨夜睡得晚,不過一覺睡到這個點,精神還算飽滿。

  她將炭盆旁溫著的熱水放到架子上,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收拾好。桌子上早就涼透了的粥點在她醒來之前已經被換成了午飯,還微微冒著熱氣。

  醒來的還算是時候。

  “那兄長還要再吃些嗎?”她給自己夾了塊燉的軟爛的肉塊就著米飯扒了一口。

  “不吃了,你吃、我等著你。等你吃完,咱們出去玩兒啊!”

  “玩兒什麽?怎麽想著帶上我的?”

  王知意嘿嘿一笑:“這不父親不在嘛,萬一我自己跑出去回頭他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頓挨說……”

  許寧妤挑了挑眉,明白了王知意的意思。

  王崇瑞對這個兒子一向是頭疼的,所以也不免管的嚴苛一些,對於這位大少爺的花銷和交際都緊張的很。王知意出去玩要帶上自己,也無非是打定了主意等回頭老爹真的追究下來,還有自己這麽個擋箭牌。

  還行,沒傻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她無所謂的點頭,問王知意:“那一會兒兄長打算帶我去哪兒玩兒?”

  王知意從裏間小跑到桌邊,在她身邊坐下,湊近了之後神秘兮兮地輕聲道:“咱們去郊外騎馬……”

  許寧妤愣了一下,幽幽道:“感覺兄長在騙我的樣子……”明明是聽起來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怎麽被王知意搞得這麽見不得人的樣子?

  王知意給她推了推遠處的一盤菜,咧了咧嘴:“二妹妹快吃,吃完咱們就走,我已經讓小寶在府外等候著啦!”

  小寶是王知意的書童,不過看王知意這幅顧左右而言其他的樣子,許寧妤更加堅信他口中所謂的騎馬絕對很不一般了。

  吃完飯許寧妤換了一身幹練的衣服,不管是真的要騎馬還是別的什麽,穿的方便一些也好應對突發狀況。

  馬車載著王知意和許寧妤出了東巷一路向南出了城門,在城外又行了約莫小兩刻的功夫,出城之後的靜謐又逐漸被越來越近耳邊的吵吵嚷嚷聲代替。許寧妤一愣,還當是小寶駕著馬車在城外繞了一圈又回了京都城。她看了一眼對麵一臉興致勃勃的王知意,也納悶的扭頭將車簾挑開了一小條縫——

  空氣中有種形容不出的味道,像是濕濘的泥土混雜著動物糞便還有人身上的汗味混合體。許寧妤不適的皺了下眉,掩住了口鼻。

  她有些無力的看著仍舊興奮的王知意,突然一點也不同情他了。光明正大的帶著貴府千金來這種汙穢之地,還一點都不懂的忌諱,王崇瑞對他的那些教訓看來還算輕的了。

  “兄長說的要帶我騎馬的地方就是這裏?”

  “是啊!你看——”他見許寧妤也注意到了外麵情形,忙不迭的挪到了她這邊,挑開車簾指著圍觀人數最多的那處地方對她道:“京都城裏麵最厲害的馬兒都在這裏了,上次出來的時候,我也買了一匹,如果今天它跑贏了,二妹妹你想要什麽!盡管跟哥哥開口!”

  許寧妤:“……”

  頓了頓,她盯著王知意的眼睛認真道:“父親知道哥哥賭馬的事情嗎?”

  王知意忽然慌亂了起來,七手八腳的從她身邊爬了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可不能跟父親說這個,他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打死我?!”

  外麵不知道是有人聽到了車裏王知意的聲音,還是本來就認得王知意的馬車,等他話音剛落,外麵的人就對著馬車道:“知意兄今天也來了?”

  許寧妤挑了挑眉,王知意更急了:“二妹妹,你還沒答應我!”

  許寧妤也不理他,隻問:“外麵是誰?”

  “……”王知意終於認命:“馬場的老板,雲哥。”

  許寧妤:“姓雲啊?”

  王知意:“……不知道。”

  “知意兄?”外麵的人等了許久沒聽到車裏有人回應,於是又叫了一聲。

  “哎!這兒呢這兒呢!”王知意忙朝著車下應了一聲,又回頭去看許寧妤,一臉祈求:“二妹妹……”

  “我下去看看,再決定到時候要不要告訴父親!”許寧妤彎了彎眼,將王知意推開一點,拿過靠在車壁上的冪蘺扣到頭上,越過王知意徑自下了馬車。

  王知意:“……”

  一下車,車旁站著個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打扮雖然普通,一身氣質卻絲毫不像市井之人,大概就是王知意口中的“雲哥”了。

  許寧妤隔著遮住大半身子的紗幔朝著這人行了個禮,往遠處圍觀著的人去了。

  王知意隨後一臉萎靡的下了馬車,再看雲哥的時候卻半分都開心不起來。

  “知意兄今天這是怎麽了?”中年男子一掌拍到了王知意的後背上,眼神卻往遠去的許寧妤身上瞥了兩眼,揶揄道:“我還是頭一次見你來馬場帶女子,可是剛剛行了笈禮的二小姐?”

  王知意悻悻的點了點頭,因為心情不佳,外帶不知道今日回府迎接他的究竟是什麽的忐忑,所以並沒有發現雲哥聽見他答案後看向許寧妤身影的意味深長。

  京郊馬場豢養著不計其數的馬匹,品種從普通到高級再到稀有應有盡有,馬匹交易隻是馬場收益的其中一部分,但是利潤最大的還是在賭馬上。

  京都人下到普通百姓,上到王公貴族的公子哥兒,基本都來這裏賭過馬,隻不過窮人家能拿出來的銀錢少,就算是對賭也隻能挑選最普通的馬匹,拿最次等級的獎勵;王公貴族們的跑馬場則就大了許多,四周都用木欄杆圍上,欄杆裏栽種著一人多高的綠植,即便有人靠近,也看不清楚裏麵情形,他們自然不需要跟平民們擠在一起。

  許寧妤繞著馬車走了許久,也大概摸清了這裏的門路,於是便打算回頭去找王知意。她現在是侍郎府的二小姐,在這種場合拋頭露麵本就不合適,雖然圍著鬥笠,卻仍舊過於顯眼。

  王知意跟雲哥在被圍著的木欄入口處等著許寧妤走近,三人一同進了最大的那處跑馬場。

  進來這裏,果然是與外麵完全不同的一番天地。

  人數相比外麵就少了三成不止,也沒有外頭那麽大的異味,許寧妤覺得自己終於能放肆呼吸了,隻是還來不及高興,迎麵就過來幾道熟悉的身影。

  許寧妤愣了一瞬,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躲在了王知意身後。

  過來的人是姬衝和趙思佩,兩人分別帶著自己的侍從,許寧妤隻低著頭,沒看到姬衝身邊除了侍從還多了一個人,空氣中有淡淡的脂粉香,許寧妤雖然疑惑,卻沒敢抬頭。

  “殿下跟趙公子這就走了?”雲哥爽朗的笑,朝迎麵而來的人拱手。

  姬衝對著雲哥點了點頭,然後看著王知意身後露出來的淺色衣角,眼中興味濃厚。

  “知意兄!”

  趙思佩也是新奇的不得了,隻是先前在春風得意樓遇到王知意的時候偏生什麽事情都沒有打聽出來,今日可不是巧了麽!他往旁邊錯開一步,想要借機看清楚王知意身後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隻是在看到女子身上的冪蘺時,怔住了……

  “這位是……”

  許寧妤站在王知意身後隔著衣服對著他的腰掐了一把——

  “嗷!”

  許寧妤:“……”

  “舍妹!是舍妹!!!”王知意呲牙咧嘴的揉著自己的腰,忙道。

  說完還回頭瞪了許寧妤好幾眼,許寧妤隻當自己看不見。

  “這是……”幾個意思?姬衝不解的望向他們兄妹這邊。

  王知意自覺已經把這個二妹妹的性子摸了個透,但凡她不想接觸,不願叫自己多嘴的時候總有招數讓他不舒服。雖然不知道二妹妹對逸王和趙思佩的敵意從何而來,但是外人麵前,妹妹的麵子,他這個做哥哥的還是要給足的。

  於是對麵二人就見王知意一麵痛苦不堪,一麵強撐著笑拍了拍後麵女子的手安撫:“乖,不怕哈!”

  王知意安撫完,指著她扭頭對姬衝和趙思佩:“真是對不住,我妹妹,有些害羞。”

  姬衝:“……”

  趙思佩:“……”

  雲哥:“……”

  許寧妤:“……”

  第六十一章

  也算是打過了招呼,王知意一行三人便沿著過道往賽馬的圍欄處走,姬衝一行反向出了這邊的門。

  王知意回頭看了一眼姬衝他們離開的方向,訝然道:“未時還未過,逸王他們今天怎麽走的這麽早?”

  雲哥豪爽一笑:“知意兄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王知意一臉懵:“什麽日子?”

  雲哥還未回答,倒是許寧妤先想了起來:“今天是冬至。”

  宮中每年都要辦冬至宴,姬衝自然是得早早回去。偏生王知意是個傻的,聽見她說完這話仍沒反應過來,耿直道:“冬至怎麽了?他家餃子吃這麽早?”

  許寧妤:“……”

  終於給王知意掰扯明白了冬至跟姬衝的關係,三個人也走到了賽道邊上。

  外麵觀賽的區域要比裏麵的賽馬場地高上數尺的距離,也是為了方便前來觀賽的勳貴們坐著觀看比賽又不遮擋視線,順便還能喝點茶水,吃點東西。

  看見場上的馬,王知意終於沒那麽多問題了,他興奮的跟身邊的許寧妤一匹匹的介紹。

  王知意選的那匹馬體格看起來不算大,不過卻十分精壯,四肢的關節筋腱發育十分結實,通體烏黑,四個馬蹄卻潔白似雪;喚作——踏雲。

  許寧妤也被這馬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確實是匹難得一見的好馬,倒是想不到王知意雖然人看著不大精明,看馬的眼光卻是不差。

  圍在這邊觀看的大多都是京都城內有些身份地位的,因此也沒有外場的那些紛亂嘈雜。許寧妤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不由也覺得十分新奇,雲哥引著他們找了一處人相對較少的地方坐下,叫了壺茶水。不多會兒,比賽就開始了。

  指揮賽馬的紅色令旗一下,十多匹馬兒衝出圍欄撒歡般的就跑了出去,這一下,原本相對安靜的環境刹那之間就喧鬧了起來。

  看來不管是平民還是權貴,對於這種比賽類的場合,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熱血和亢奮在裏,王知意雖還在外麵坐著,整個身體卻都控製不住的往柵欄裏側傾,嘴裏嗷嗷叫著,額頭青筋暴起。

  許寧妤感覺自己跟這種場麵有些格格不入。

  比賽結束,那匹叫作踏雲的大黑駿馬果然跑了第一!

  王知意樂顛顛的接過場上遞過來的銀盤,取過荷包將銀子裝好,剩下的半盤推到許寧妤這裏。

  許寧妤眼角一跳,語氣仍是不動聲色:“兄長這是做什麽?”

  “女孩子們不都喜歡買些胭脂水粉什麽的嗎?你回家這麽久我這做哥哥的也沒親自給你買過什麽東西,這些你拿著,回頭逛街看上什麽了就買!不夠再跟哥哥要!”他這一番豪言壯語,聽得許寧妤一愣一愣的。

  她在侍郎府雖說平時並不出門,但王崇瑞卻不會克扣她的份例,因此相比王知意,她是從來不缺花銷的。

  於是她將桌子上的銀子又重新推了回去:“我沒有什麽需要用到銀錢的地方,這些錢兄長留著自己用吧。”

  王知意的臉一下子就喪了下來:“二妹妹……”

  他這模樣可憐又好笑,許寧忍不住在冪蘺下彎了彎眼:“雖然沒有接受兄長的賄賂,但是今天的事情我是不會告訴父親大人的。”

  …… ……

  從京郊馬場回京都的時候已經酉時了,到侍郎府的時候,王崇瑞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