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作者:一朵毛毛      更新:2020-07-11 15:24      字數:4895
  “G18C全自動手|槍,有意思。”徐忠低低地開口,那聲音宋以嵐從來沒聽過,像是帶著笑意,卻透涼到骨子裏。“真正的G18C隻有奧地利的EKO部隊裝配,你是在主動向我透露身份?”

  鏡頭沒有拍到持槍的人,隻見抵著徐忠的槍口又使了勁,把他推得向後仰了幾分。“透露又如何,你還有機會說出去嗎?”

  徐忠閉著眼睛換了口氣,不久又睜開,眼眸在有些微弱的燈光下異常發亮,“或者你這把本身就是假的。”

  槍忽然離開了徐忠的額頭,槍口的方向卻始終沒變過。鏡頭近處持槍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在調整準心。

  至始至終,徐忠的眼神從未動搖。

  下一秒,畫麵忽然變得漆黑,視頻的進度條還在往前走著,耳邊傳來“砰”地一聲槍響。

  自從和徐忠分開來到警局,她最擔心的事已經不再是人能不能成功救出來,而是徐忠會不會再因此受傷。這樣的恐懼超過了以往任何經曆,大到籠罩住她的所有情緒。

  而這一聲槍響,像是打在宋以嵐的胸口,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忽地回神,腦內炸開了大片的紅色,血紅蔓延,漸漸暈開形成上一次徐忠倒在她懷裏的畫麵。

  那時的驚恐還沒有完全散去,她驟時渾身冰冷,跌撞著往報警室裏跑。

  宋以峰眼見形勢惡化,自覺把自己放在了頂梁柱的位置,跟著宋以嵐往裏跑。

  “我收到了一封郵件,可以確定他們已經碰麵。”宋以嵐盡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希望把情況敘述清楚,“我朋友現在非常危險,看起來對方有槍,並且很可能,已經開槍了!”

  像是怕他們聽不清,她又重複了一遍,“他們開槍了,救救忠哥,救救他!”

  宋以嵐念叨了兩遍,把手機遞到警員手裏,心一點一點涼透,終於情緒崩潰哭起來。

  接待室裏有空調一直吹著暖風,她跌坐在並不冰涼的地上,卻像是坐在冰麵上。

  忠哥……

  他答應過自己不會受傷,違約的話是要孤獨終老的。

  那一聲槍響後,受傷是不可避免的了,她又有眼淚滾落下來,做出了妥協。

  隻要徐忠能活著回來,不管傷到如何,她都不會讓他孤獨終老的。

  一想到徐忠有可能會死,她的眼淚就像是停不住了。

  接待的警員接過手機,和幾個同事一起看了一遍,兩分鍾後,上報的任務下來,特警隊武裝出警。

  早些時候停在碼頭上的幾艘貨船已經出航,整個碼頭比她早上來的時候還要清靜一些。

  沒有打鬥過後應有的混亂,甚至沒有發出槍響後不明真相而騷動的圍觀者。

  又或者,這些在宋以嵐眼裏,更像是事發後掩人耳目的殘局,人已經全部被轉移,證據也全部被銷毀,他們麵對這偌大的碼頭,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如果有消息並且情況足夠安全,請務必通知我過去。”宋以嵐喉頭一窒,鼻子又開始酸澀起來,緩了口氣才說道,“不管人是不是…還好好的,先通知我。”

  這句話像是有千斤重,壓得她聲音又有些發抖了。

  “我就不耽誤你們了。”她深吸了兩口氣,後退了幾步,輕輕地說“早一秒,說不定就天翻地覆了。”

  隊長點頭答應下來,把來時的計劃按照眼前的情況稍作調整下達出去,特警隊出發了。

  宋以嵐待在車裏,忍不住又打開手機裏的視頻。

  昏暗的燈光打在徐忠的身上,他身上布滿了深紅色的濕痕,眼神堅定地有些突兀。

  宋以嵐的手指不自覺碰了上去,她想摸一摸他的臉,看看他身上的傷口怎麽樣了。

  畫麵再次黑了下去,她看見屏幕裏映出的自己,眼睛裏噙滿了水花,嗒地落在屏幕上。

  她閉上眼,緊緊咬著下唇,聽見耳機裏的槍聲。

  砰——

  徐忠沒有躲閃,空包彈衝到肩膀上傳來意料之中的撞擊感,卻沒有多實質性的傷害。

  “賭贏了,”他低頭一笑,偏頭吐了半口血出來,“這要是在牌桌上,我是不是應該說一句‘您願賭服輸’?”

  對麵的人戴了頂純黑的帽子,脖子上露出的皮膚紋了些精巧的花樣,延綿到右手的手背,能看出隱約像個龍爪。

  “你聽得出上膛聲音的區別?”他有點驚訝了,卻沒有理徐忠的打趣,“我們有真家夥,但是對付你,還用不著。”

  片刻沉寂裏,徐忠看出了形勢變化,開了口,“刀也好,槍也罷,最多不過這條命,你們想怎麽拿,我攔不住。”

  那人依舊沒說話,倒是身後的小弟聽見徐忠這段任人宰割般的說辭,嗤地笑了一聲。

  他轉過身,有些淩厲地瞪了小弟一眼。小弟連忙鞠躬告饒,“鹿爺……”

  鹿爺瞪了他一眼後便不再理他,推開椅子,掀開風衣坐了上去,“我們沒什麽別的目的,你在我們手上,剩下一個女人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這裏,我們慢慢來。”

  他點了支煙,竟然有些愜意,“何總的官司已經塵埃落定,不過想從你們身上取點代價,這一來二回也算扯平,你說呢?”

  他隨口說了個問句,沒給徐忠回答的時間,接著瞥給身後的小弟一個眼神,小弟會意遞上前一把刀,鹿爺搖了搖頭,又抽了口煙,笑道,“用得著我親自來?”

  他彈了彈煙灰,平靜地說,“上吧。”

  刀首先從右側的肩膀刺入,那小弟在鹿爺的注視下用了第一刀,正好是剛才鹿爺槍指的地方,像是連這個都是恭維著叫鹿爺高興。

  徐忠看出來了,待冰冷的刀刃離了身體,費力地緩了緩,說,“鹿爺的槍,比這裏……還要再高一點。”

  他用下巴指著地上的空包彈,“你們鹿爺,找的位置,可比你精妙…”

  沒等他想好第二刀的去處,徐忠又喘了喘,克製著,準備了一番話,“要麽……爽快地要了我這條命,再這麽任它流血,你們鹿爺,可就沒得玩了……”

  “沒碰到動脈,一時半會還不會致命。”鹿爺把煙蒂按在一旁桌子上,木質的桌麵燒出一小塊黑色的印跡,“至於你能不能撐到致命的時候,要看你兄弟的救人速度。”

  徐忠喉結動了一下,整個身體往前挺了挺,挨過了最初刀剝離血肉的劇痛,剩下的他倒是可以忍受。

  算著時間差不多到了,徐忠沉聲道,“這樣的話,可就沒有第二刀了……”

  鹿爺的手一頓,看了一眼時間,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哦?你這是看不起我們綁人的水平?”

  徐忠沒有說話,做了什麽決定似的,直了直身體。

  按著他的兩個人都看出他將要有所行動,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些,卻是不敢動了。

  鹿爺正過身,把桌上的槍拿起來在手上把玩,饒有興致地等他反抗。

  徐忠偏頭咳了咳,又笑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你們這麽多人,對我一個,緊張什麽?”

  他說的半真半假,卻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肩膀一抬,硬是掙脫了兩個人的控製。

  恢複自由以後,他立即往後一翻,從其中一個人腰間抽了個匕首。

  一切發生在不過眨眼間,他們都沒料到原本被按得毫無反抗之力的人,還能這樣掙脫出去。

  鹿爺有所防備,手裏的槍提前上了膛,手起指落,他的動作很快。

  一連串子彈瞬間從槍膛裏射出!

  徐忠條件反射地躲,G18C手|槍開了全自動模式,射速比一般的步|槍還要快,徐忠退了兩步便抵到了集裝箱的牆上。雖然空包彈論殺傷跟實彈無法相比,但到底還是有些衝擊力,擦著他下顎線飛過以後,留下一小串細密的血珠。

  他用手背蹭了蹭,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血紅,把搶來的匕首換到右手上拿穩,突然衝了過去。

  徐忠還在中隊的時候,格鬥訓練的最高記錄是十二個人,十二個受過嚴格訓練的特種軍人。此時雖然情形武器都有不同,勝算還是有的。

  他上前,迎上最前麵兩人的刀鋒,用短匕首巧妙地擋了上去,另一邊手肘砸開兩人中間的防線,匕首的力道猛地一鬆,身形晃動換了個方位,膝蓋的力量順勢帶了上去,砸進左邊那人的胃腹。身後同時有人衝上來,徐忠閃了半個身子躲開正麵,順手把手裏的人扔了過去。

  他不想糾纏得太久,以一敵多,體力永遠是最現實的問題,耗到最後,隻能是人多一方的優勢。

  集裝箱上下疊放了兩個,他和鹿爺在下層的集裝箱裏,齊皓在上麵解救宋以嵐的母親。

  兩個集裝箱都朝東開了“門”,他在最西的裏麵,隻能穿過鹿爺的位置,往前衝出去,順著右側的開板爬到上層,齊皓那邊順利的話就立刻帶他們出去,不順利的話……徐忠握了握拳頭,在上麵還會有一戰。

  鹿爺的手下們眼見著一多打一還沒占得便宜,一下紛紛紅了眼,手上的動作快過腦子,迅速衝了上去。

  對方揮刀,徐忠穩準地格擋住正麵,同時伸手製住他的另一隻手腕。另一麵的膝關節橫踢,徐忠猛地側身,右手揮刀砸向他的鼻梁,另一隻手反過來一擰,重重摔了出去。有人靠近他的後背,徐忠比他更早出手,讓那人撲了空,又被反鉗住手臂。

  徐忠和他們過了幾招,幾乎嚴密地接住了每一個招式,對抗自己最熟悉的格鬥術,他向來知道如何反製。

  等到形勢大變,徐忠拉過最近一人的手腕,反手向後一推,製著他擋住自己的後背,一邊分出另一隻手格擋剩下的傷害,一邊往東邊衝過去。一直衝到右側的開板附近,才借力一跳,雙腿夾住那人的腦袋,往後翻了一下,把那人重新甩了出去,自己卻順勢搭上集裝箱的上板,手下使了力氣,輕巧地翻了上去。

  有小弟走到鹿爺身側,畢恭畢敬地低著身子,有些心虛地叫了一聲,“鹿爺……”

  鹿爺倒也不惱,他料到接下來的事沒那麽簡單,單是人質身上的炸|彈,他就不信以兩人的力量能這麽輕易拆下來。

  於是鹿爺先是伸手正了正帽子,又起身拍了拍風衣,一切收拾妥當之後,點頭吩咐道,“告訴那邊,可以開始了。”

  第26章 鐵未銷(2)

  徐忠翻上去的時候,齊皓還沒能完全解開綁在李蘭珍身上的炸|彈,見到突然有人靠近,下意識把李蘭珍拉到身後護著。

  “徐隊?!怎麽樣了?”

  齊皓首先看到的是徐忠身上的傷,靠近鎖骨的地方像是被利器所刺,甚至連基礎的止血都沒做過,隨著徐忠剛才的大幅度動作湧出更多的鮮血,幾乎濕了他大半個胳膊。他看的驚心動魄,別說後勤,這裏連救急的醫療箱都沒有,很難說這樣的傷會發展成什麽樣。

  徐忠卻像是並不在意,他先四下看了一下,見上麵沒有其他人守著,稍微鬆了口氣。

  他把搶來的匕首別在腰間最得心應手的地方,背朝著齊皓,盯緊了集裝箱唯一的開口,朝裏麵倒退著走了過去。

  “他們人不算少,算上為首的鹿爺有十二個。這邊沒有其他的出口,等你完成以後,我正麵衝上去打開突破口,你帶著她往右,從我們來時的側門撤退。”徐忠靠近了齊皓,快速交代了一遍接下來的計劃。

  “……明白。”齊皓靜了一下,卻沒有更好的方案,忍著情緒應下了。

  “他們應該粗略受過專業的裝彈培訓,有一點上個世紀美軍的風格,但是整體水平不高,估計隻能算個半吊子。”齊皓的任務還沒完成,他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這裏沒有工具,稍微費了點時間,已經有頭緒了。”

  徐忠正半靠在一側的牆壁上,用整個後背給他們最好的警戒,聽見齊皓這番主動的解釋,忽然笑了一下,“任務超時,心虛了?”他從兜裏掏出剩下的退燒藥,擰開幾粒撒在肩膀的傷口上,又從褲腿上撕了一條布,當作簡易的止血條。

  做完這些以後,他重新把匕首拿在手上,說道,“我不再是你的隊長。這次是我求你幫忙,但凡你受一點傷都是我欠你的,哪有什麽任務不任務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淡淡的,留給齊皓的背影一如既往挺拔,卻因著這樣一番言論,透著一股消沉的落寞。

  “徐隊……”齊皓聲音顫了一下,這樣的背影遠比那段話更讓他心中酸澀。

  那一年他跟著韓隊在首都執行任務,沒等趕上他們去往東北的編隊,再回來時,看到的就是行動隊突然的變故。他不曾想過,自己視如支柱的徐隊會出事,更不曾想,他在基地裏等了兩年,再也沒等到徐忠歸隊的通知,甚至連年底授予勳章的典禮,他都沒能再見到徐忠。

  他始終不信徐忠會因此而消沉,不信那個板著臉教育他“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的徐隊長,會真的離開他深愛的國防事業。

  可是徐忠也是人,眼睜睜看著自己帶出來的兄弟們一個接一個倒下,他為自己背上的責任,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重得多。

  “我沒事。”徐忠聽出他語氣裏的東西,回了一句。“先忙你的吧,這邊我守著。”

  齊皓沒再接話,周圍一時間靜得有些可怖,隻剩炸|彈上跳動的滴滴聲,像是閻王催命。

  “你就是他們口中的徐……隊長?”鎖在一旁的李蘭珍忽然開了口。

  徐忠一回頭,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把人完好地送出去,竟然忽略了跟這樣一位長輩問好。

  他回過身來,略一頷首,抱歉道,“阿姨,叫我徐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