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作者:一朵毛毛      更新:2020-07-11 15:24      字數:4438
  徐忠迎麵受下這一腳,卻瞬間反製住他的腿,猛地發力。高位踢腿本就極易重心不穩,那人再防備已經晚了,被狠狠摔在地上。

  再也沒有人打上來,徐忠終於鬆了半口氣,身體上的不適也隨之猛烈地湧上來。他的防禦已經非常堅固,刺過來的匕首隻留下幾處皮外傷,卻仍是抵不過對方人多,不可避免地挨了不少拳頭。他不著痕跡地側身半步靠在身邊的一個桌子上,重重喘著氣。

  胸口裏麵伴隨著呼吸的劇痛他再熟悉不過了,他皺著眉,艱難地在這種劇痛和缺氧的窒息感中尋找平衡。

  嘩嘩嘩,身後突然一陣玻璃墜落的聲音。

  “徐忠!我要你的命!”

  徐忠呼吸一窒,何子楊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原來的位置,他想起宋以嵐的辦公室是玻璃的大門,以為何子楊將要對宋以嵐動手,頓時心裏涼了半截。

  他回頭看過去,眼前卻像蒙了純黑的幕布,伴著強烈的眩暈。

  徐忠晃了晃腦袋,模糊中看到何子楊發瘋一樣地衝過來,才終於意識到那不過是他跑的衝動撞到了茶水角的櫃子。

  他下意識出手去擋,何子楊的目的卻凶狠而明確,一隻手被製住,還是能咬著牙揮出另一隻,一拳打進徐忠的右腹的傷口。

  是他派出的人所傷,傷在哪裏,他自然最清楚。

  徐忠生生受下這一拳,硬是半點聲音也沒發出,他閉著眼緩了許久,冷汗順著頭發滴落下來,才終於分出口氣,睜開眼看著何子楊,“你傷人的證據,我們總歸是不嫌多的……”

  腹部的傷口像是滾了個巨大的火球,撕裂的血肉像被火烤一般,連著胸口的劇痛和窒息感。

  徐忠低著頭,站著已經勉強,再也難掩抑製不住的顫抖。

  何子楊卻毫不在意他的這句威脅,而是從地上撿起一把匕首,看著疼得像是再無還手之力的徐忠,掛上了冷冷的笑意,“你不是很能打嗎?”

  宋以嵐的手一直扣在辦公室的門鎖上,看見這情景終於忍不住開門衝了出去。

  “何子楊!你這一刀下去可是命案,即便是何氏的律師團也救不了你!”

  何子楊隻是輕輕笑了笑,極度發狂中對著空氣揮了揮刀,又把刀尖對準了徐忠的左胸,“我和他,你覺得誰贏了?”

  他沒有給宋以嵐回答的時間,像是認準了問題的答案,笑著徑直把刀推了過去。

  “忠哥!”

  宋以嵐一急,直衝撞上何子楊的手臂,加上徐忠本能的求生反應,匕首推入的方向一斜,進了徐忠的左胸。

  “呃……”

  徐忠悶哼了一聲,胸口處的窒息感隨著銳器的刺入無限放大,意識卻隨之越來越沉,他順著桌子滑坐在地上,閉上眼調整呼吸,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這一刀進去,眼見著徐忠臉上再也沒有半分血色,何子楊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幾近發狂的衝動被深深的恐懼覆蓋,他哆哆嗦嗦地後退,直到撞上冰冷的牆壁。

  “不是我……不……”

  宋以嵐沒有精力再理他,直衝上去跪在徐忠身邊,扯下身上的外套,用發抖的雙手把衣服堆在徐忠的胸口,卻又不敢碰到那把刀,“忠哥,忠哥!你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

  何子楊盯著這場麵愣了幾秒,不顧外麵圍著多少人,悶著頭一路衝了出去。

  徐忠強撐到這會已是極限,他想開口安慰宋以嵐,卻分不出力氣說半句話,隻能在大口呼吸的間隔裏,勉強彎了彎嘴角。

  宋以嵐使勁握住徐忠的手,視線落在他右腹的大片血跡上,忽然意識到什麽問題。

  她猶豫了一下,顫抖的雙手輕輕掀開了徐忠的上衣,看到他腹部被血浸透的紗布,大腦嗡地一聲,再也無法控製眼淚湧出,大顆大顆滴落下來。

  所以他從清晨時就臉色灰白甚至有些發熱,所以他堅持強調她的人身安全,所以他看似毫無征兆辭職來做保鏢。

  他的這些舉動全部聯係起來,竟然是因為何子楊早就對他下手,不止肩膀那一處。

  她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任憑眼淚完全模糊視線。

  這個男人,竟為她到這種程度。

  門外的吵鬧聲早已與她無關,她耳邊隻有徐忠艱難的呼吸聲和胸口伴隨著呼吸的“嘶嘶”聲。

  她的手機響起來,她卻隻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仿佛她的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這個人。

  手機響了兩次、三次,她的耐心終於耗盡。

  她抹了抹眼淚,眼神裏突兀地帶上無限冷意,接起電話開口道,“我這裏有人受傷,您最好祈禱他沒事,不然以我手裏的證據,一定能把令郎送進局子裏。”

  她語氣冰冷,強忍著聲音裏的酸澀,一口氣說完整句話便按下掛斷,沒有給對方任何回應的機會。

  宋以嵐把徐忠送進搶救室,有護士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是徐忠的家屬,叮囑她去辦入院手續。

  她沒有徐忠的身份證,更沒有別的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隻能取出徐忠的手機,翻開了通訊錄。

  她首先翻到了父母的聯係方式,卻看到號碼歸屬地不是桐市,猶豫了一下,而是打開通話記錄,選擇了他聯係最頻繁的號碼。

  電話那頭是一個沉穩的男聲,宋以嵐首先含糊徐忠的情況,旁敲側擊地了解過男人和徐忠的關係,才說出了她這通電話的真實目的。

  對方迅速明白了情況,接下了這個差事並承諾盡快趕往醫院。

  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心裏的不安才更清晰地湧動出來。

  宋以嵐坐在搶救室外麵的座椅上,一會兒又站起來,怔怔地盯著搶救室的大門。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真正把一個人放在心裏,為他揪心為他擔憂,恨不得代替他躺進去。

  宋以嵐兩隻手不停地交疊在一起,強迫自己深呼吸冷靜下來。

  譚宗南到達醫院的時候徐忠已經出了手術室,譚宗南給他辦好手續,取回幾個檢查結果,大致聽醫生介紹了徐忠目前的情況,才到了徐忠的病房外。

  他注意到守在徐忠身邊的宋以嵐,這讓他有點意外。

  先前打電話的時候,他想當然地以為電話那頭的女人是護士或者好心的路人,可眼前的情景明顯否定了他最初的判斷。

  “我能看看檢查結果麽?”宋以嵐抬頭上下打量著譚宗南,看到他手上大疊的材料,明白了他的身份。

  “我需要先知道你是誰。”譚宗南沒有回答宋以嵐的問題,即使她抬頭時可以清楚地看到發紅的眼睛和尚未消腫的眼眶,他依舊對這個女人心存懷疑。

  宋以嵐這一天受到了太多關於身份的提問,她站起來對上譚宗南的眼睛,答道,“他是我的先生。”

  譚宗南的表情卻沒有太多變化,而是委婉地笑道,“徐忠的婚姻,我會是第一個簽字的人。”

  宋以嵐笑了笑,“以後會是的,到時候還要麻煩您簽字。”

  不過兩句對話,譚宗南對宋以嵐的印象已經大為改觀。

  他自認閱人無數,手下也常帶著幾個罕見的傲骨,卻不得不承認宋以嵐的難得。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清澈,沒有任何心虛的成分,即使被戳破也仍舊帶著並不惱人的理直氣壯。

  第19章 一霎風雨(3)

  徐忠的傷勢雖然嚴重,但刀平行肋骨刺入沒有傷到心髒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醫生口中的檢查報告遠比這胸腹兩處外傷複雜,徐忠顯然是受過致命傷搶救回來的,他身上的傷疤多到令人觸目驚心,胸透結果顯示的異常也不僅僅是鈍器傷這麽簡單。

  急診搶救的時候優先處理了開放性外傷,後續的進一步檢查又被譚宗南阻止,所以就連醫生也無法做更多解釋。

  宋以嵐謝過主治醫生,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八點,除了在工作室吃了早餐,她有十多個小時沒有吃東西,這會兒卻不覺得餓,隻覺得心裏悶得難受。

  她回到病房,看見譚宗南已經離開,留下一個哨兵一樣的男人站在門口守著徐忠。

  她輕輕走過去,才剛在床前坐下,看見徐忠醒了。

  “忠哥……”宋以嵐握住徐忠的手,一時間不知道從何開口。

  徐忠醒來有一會兒了,他已經跟譚宗南解釋過和宋以嵐的關係,盡力說服他接受宋以嵐,是怕何氏那邊再出什麽岔子,才一直強撐著意識等她回來。

  “讓你擔心了……”他整個人還是昏昏沉沉的,胸口裏痛感強烈得猶如匕首仍在,隨著呼吸的頻率起起落落。“何氏那邊情況怎麽樣?”

  “你好好休息,外麵的事我能解決。”宋以嵐搖搖頭,不忍心再讓他費神。

  徐忠看出宋以嵐心裏的糾結,開口勸道,“權衡利弊再做決定,不用因為我有心理負擔……”

  “這次是我連累你,”宋以嵐把他的手握得更緊,“我用未來還你。”

  徐忠輕輕笑著,宋以嵐卻覺得更加揪心,她抿著嘴,滿腦子都是醫生剛才的話。

  她的情緒終於讓徐忠覺得不對,徐忠偏頭緩了緩,叫她,“宋以嵐……”

  “嗯?”對上他充滿疑問的眼神,宋以嵐搖了搖頭,“我沒事。”

  她越是這樣,越讓徐忠覺得有事瞞他,他首先想到的是跟何氏的衝突,以及她幾天前模棱兩可說過的‘如果沒了工作’。

  “不要有壓力,”徐忠的拇指揉著她的手背,像在哄她,“你信我,我可以養你。”

  他的話像有某種魔力,讓人沒來由地心安。

  宋以嵐從來不需要也不願意被人養著,可有人願意替她遮風擋雨,那又是不同的。

  .

  事件的熱度發酵很快,媒體的效率遠超所有人的想象,第二天一早便有頭條上榜,竟然把何子楊與宋以嵐之間你追我躲的故事調查得十分詳細。

  宋以嵐對於媒體輿論向來沒那麽在意,畢竟他們終究是看熱鬧的路人,最終上了戰場還是要靠她自己。

  她給自己建好了心理防線,把手頭的證據材料遞交警方並表明必定追究責任的態度,然後整日待在醫院裏,把外麵的事托付給了Alan。

  事情的真相在她的證據裏已經非常清楚,她實在不想再接觸更多目的並不單純的談判或是采訪,說多錯多被惡意解讀,隻想把心思放在徐忠身上。

  徐忠知道後明白她已經做了決定,沒有再過多幹涉她,隻讓她放寬心,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他都有能力跟她一起承擔。

  醫院像一個難得的世外桃源,隔開了外麵的種種喧鬧。仍有一些人裝作家屬試圖混進來,無一例外地被門外哨兵一樣的男人擋住,有個別耗在病房外糾纏的人,宋以嵐也毫不含糊地叫來保安處理。

  徐忠入院的第三天,宋以嵐買飯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年輕男人倚在病房門口的牆上玩手機。

  宋以嵐警惕地走過去,對方卻先抬頭看過來,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是不是宋以嵐?”

  這讓宋以嵐更加起疑,她嗯了一聲,反問道,“你是誰?”

  沒想到那人竟然端端正正地站好,喊了一聲,“嫂子好,我叫齊皓,我是來照顧徐隊的。”

  宋以嵐大概明白了他和徐忠的關係,她壓下心裏湧出的更多不解,推開了門,“怎麽不進去?”

  徐忠看見宋以嵐身後跟著的人,眉頭一擰,“齊皓?你怎麽來了?”

  “你先別急著訓我,老頭讓我來的。”齊皓笑嘻嘻地縮在門口,遠遠地回答徐忠。

  “你注意稱呼。”

  “是是是,譚將軍,行了吧。”齊皓見他語氣果然比從前緩和,暗暗慶幸自己在門口等宋以嵐一起進來是個明智的選擇。

  “我上個月膝蓋受了點輕傷,就輕傷我哪敢往上報啊,隻能咬著牙堅持訓練。這不前幾天撐不住了來醫院檢查。組織上為了榨幹我最後一點用處,讓我順帶著過來照顧你。”

  技術隊的齊皓是整區出了名的機靈鬼。當初徐忠在的時候,他就常常借由對徐忠滔滔不絕地崇拜之情混進他們行動隊,死皮賴臉地求徐忠帶他出任務。

  不過他雖然看起來油嘴滑舌,做起事來卻毫不含糊,信息戰裏交疊的數據他解起來簡直如魚得水,甚至能在演習的時候小範圍攻入紅方控製室拿到一手情報,於是多數情況下,徐忠也樂得帶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