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作者:一朵毛毛      更新:2020-07-11 15:24      字數:4941
  “kk已經洗過澡了,寄養中心的人說下周六再去就可以。”徐忠想了想,覺得沒什麽要補充的了,“我就在安保亭,有問題隨時找我。”

  他第一次對宋以嵐說這麽多話,低沉穩重的嗓音像充滿了天然的安定因子,宋以嵐仔細地聽完,笑著問,“都記住了,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徐忠一頓,猶豫了一會兒,有點不忍心看著她眼睛裏的光,“我這麽說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懷疑你家裏有竊聽設備。”

  “上次去你家取kk的建檔卡,中途和你的通話信號忽然有很規律的變化,我們入職培訓的時候講過竊聽設備,我恰好聽的比較認真,應該可以確定。”

  宋以嵐一驚,握著牽引繩的手也忽然一頓,kk行動受到限製回過身,蹲在地上低低地嗚了一聲。

  徐忠略略擔憂地放緩了語氣,“你別害怕……這類設備完全可以利用擾聲很快找出來拆掉,隻是你需要好好想想怎麽解決竊聽器背後的人。”

  宋以嵐已經沒有興致關心他那聽起來有些奇怪的入職培訓,她看著遠方沉默了許久,然後輕輕笑了笑,往小區花園的方向走去。

  除去最初聽到時的驚訝,宋以嵐的反應比徐忠預想的要冷靜太多。然而越是冷靜的表象下越可能存在未可知的後果。

  徐忠沒有猶豫,小心地跟了過去。

  “我沒事,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宋以嵐開口,仿佛預料到徐忠會跟來。

  自那次被何子楊暗算以來,她一點點查一點點分析,思路和結果仍停留在疑點和猜測上,找不到直指何子楊的證據。像知道答案的證明題,差了關鍵的一步,終究沒法銜接起來,即便麵對麵一一擺出來,也至多隻能叫誅心。

  可這樣一道事實浮出來,即使不能直接將何子楊推到浪尖,也有了第一步的方向,環環相扣的鏈條裏,宋以嵐勢必要把他找出來。

  “你有想法嗎?”見宋以嵐停下來,徐忠站在她身後幾步的距離,輕輕問道,“得罪過什麽人?”

  宋以嵐不可置否地笑笑,沒有正麵回答,“我得罪最多的恐怕是你。”

  宋以嵐始終將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明,從來不喜歡把公事和私事攪在一起。

  她深深呼吸幾下,餘光裏瞥了一眼徐忠。

  男人側麵的輪廓一向冷淡,這天竟然比往常還要淩厲一些,他透黑的眼睛看著地麵,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定好時間,我去幫你把它拆了。”徐忠忍了一會,心裏的煩悶絲毫沒有減退,正猶豫著,聽見宋以嵐問道,“有煙麽?”

  徐忠點點頭,從口袋裏摸出半盒煙和一個火機,一起遞給宋以嵐。

  宋以嵐熟練地點上,卻沒想往嘴邊往,而是等火星一點點往裏燃,積下了長長的煙灰,呼地吹了口氣。

  有些事如果不知道,隻能提心吊膽地四麵防著;一旦知道了,即使暫時不能反擊,也要留著魚死網破的後路。宋以嵐從來都這樣想。

  煙灰刹那間化成許多的星星點點,宋以嵐,“公司會請人專門負責這件事,你就當沒見過,將來我會單獨謝你。”

  徐忠聽的出來,她這一番話說的圓滿,是為了讓他從整件事中脫離。

  “竊聽設備在小區裏,申陽這邊至少也要留個備案。”徐忠沒有順著她的意思,“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讓你的人來拆,我代表申陽|物業在場就好。”

  一時找不到理由反駁,宋以嵐也懶得再爭辯,心裏想著到時候隻當他是普通的安保人員,來做份內的善後。

  脫口而出的時候,徐忠根本沒想太多,直到送走宋以嵐回到安保亭,才漸漸意識到,他原本有很多別的選擇,卻走了自己從前最抗拒的一條路。

  徐忠總是勸自己,要盡早和宋以嵐斷了交集,可這樣一件複雜的差事他下意識便攬到自己身上,絲毫沒有考慮他們會因此多出多少交集。

  甚至比起毫不知情她的安危,徐忠竟然覺得,留著些交集,也挺好。

  第14章 夢還沒腐朽(1)

  【對了,你家對麵的鄰居很可能有問題。】

  這是徐忠給她的一條線索,然而她苦思冥想了一番後竟然對鄰居沒有半分印象。

  雖說宋以嵐很少關注和自己不相幹的人,對陌生人更是鮮有好奇心,若說記不起鄰居的模樣還有情可原,可絲毫沒有印象,甚至幾乎以為對麵沒有住人,就有些反常了。

  宋以嵐把基本材料和申請送到小區安保中心,順利地拿到了近期所有的監控資料,準備一一核查。

  然而僅僅隻有小區大門和各單元門前設置了監控,想要確定究竟哪個人走進了她對麵的門,仍然頗具難度。

  宋以嵐把文件拷貝一份發給Alan,看了眼時間,一個電話打了出去。

  宋以嵐的朋友不多,Alan算是一個。

  當年她一個人在大洋彼岸讀書時,Alan與她同校學刑偵。宋以嵐總是獨來獨往,好像生活裏除了學業沒有其他東西,這方麵,Alan就像另一個宋以嵐。他們在圖書館裏相識,稍微接觸過就有些相見恨晚,然而兩個人都是冷淡灑脫的性子,也都不喜過分客套虛偽,於是多數時間沒有交情往來,彼此也沒覺得不妥。

  “能拿到的資料都發給你了,你看看有什麽線索。”宋以嵐直入話題,一邊說著,一邊在鍵盤上劈裏啪啦打著郵件,把手頭的各項任務布置下去。

  竊聽器是大事,但是工作室的正常運作不能耽誤。

  “竊聽器的有效範圍有限,可以從你周邊開始查起。不過你的情況有些特殊,輸入端安在你家裏麵,有效範圍會因此擴大。”

  “我對門的鄰居很可能有問題,先從他查起。”宋以嵐把徐忠的話複述出來,“這邊監控覆蓋不到位,鎖定他可能要費點時間。”

  “鄰居?線索可靠麽?”Alan對待這些事一向嚴謹,走任何一個方向排除任何疑點都極為謹慎。

  “暫時沒有別的線索,不妨先從這條路查起。”宋以嵐總是沒來由的相信徐忠,他的眉眼聲線一舉一動都透露著令人心安的成分。她原想直接回答可靠,想起Alan一定會從線索源頭問到底,幹脆換了個答案。

  放下電話,宋以嵐沒有給自己停頓休息的時間,而是打開了第一個視頻文件,投入到尋找有價值的線索中去。

  緊迫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天色漸漸昏暗,宋以嵐的核查工作幾乎沒有太大的進展,她長長呼了口氣,從座位上起身活動了一下關節,稍作猶豫,才收拾利索準備回家。

  家裏的竊聽器暫時不能拆除,不能在一切都沒有落實的情況下打草驚蛇,而竊聽器一日不拆她就一日不能在家裏多待,以免再泄露信息。

  她打算一直住在工作室,這次也隻是臨時決定回家一趟。

  一方麵Lucy著急要的文件還在家裏;另一方麵,她也需要演一出戲,給竊聽器另一端的人們打一劑麻醉針。

  距離小區還剩一個路口的時候,宋以嵐看見了徐忠。

  他依舊是萬年不變的純黑打扮,微低著頭站在路邊的公交車站上,像在等車,又像在等人。

  宋以嵐把車停在路邊,順了順耳側的碎發,“忠哥,這麽巧。”

  徐忠卻像是知道她會路過這裏,徑直遞過一個U盤。“這裏麵是我找出來的可疑人物截圖,還有初步整理的幾個思路,你回去看看。”

  宋以嵐接過U盤,在手上轉了幾圈,“剛想說你搶飯碗,忽然想起你吃的也是這碗飯。”

  徐忠沒有接她的俏皮話,而是從兜裏掏出一個蓋了公章的通知,“我沒別的意思,不過是份內的工作,很多事你不用防著我。”

  通知的內容很簡單,大概就是委派徐忠代表申□□業負責業主宋以嵐的案子。

  看得出來,徐忠似乎有些抱怨她避開他另外調查。

  “我也沒別的意思,該由物業公司負責的我不會猶豫。”宋以嵐把通知單還給他,漂亮的眼睛直視進徐忠眼裏,“至於不該物業負責的部分,等我們確定了關係再說。”她笑著眨了眨眼。

  徐忠能做的不多,他以前總是抗拒接觸,又從不過問宋以嵐的事,篩選線索的時候才發現對於她的了解少之又少,僅僅對她一個所謂“金主”的敵意有些印象,卻也不知道那金主的樣子。

  思來想去,也隻能從對麵的門牌號1401入手。

  小區的單元樓是門禁製度的,必須刷門禁卡才能開門進樓,一般來說固定住戶都有自己的門禁卡,偶爾來客人隻能從門上的傳呼機按下主人的門牌號,再由主人開鎖。

  好在樓棟的攝像頭安在單元門的右上角,雖然仍存在較大部分的視覺盲區,但隱約可以看到按下門牌號碼的位置,已經足夠值得慶幸的了。

  刷卡的人去了幾層他無從得知,隻能篩選了所有傳呼解禁的人,從中觀察按鍵位置,把可疑人員的部分後退半分鍾,截取他走近單元門時最清晰的麵部圖像。

  以這些人為線索,在小區各個攝像頭中尋找曾經和他們同行過的人,一一截取保存。環環相扣,總歸不是條死胡同。

  徐忠把這些資料單獨存在那個U盤裏,希望能給宋以嵐帶來些進展。

  宋以嵐看到U盤裏的一張張截圖,一時有點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徐忠所謂的“份內工作”會做到這種程度,更沒想到她翻了這麽久都沒有頭緒的監控視頻,徐忠竟然能找出可疑人的截圖。

  翻著翻著,宋以嵐更加說不出話來了。

  屏幕正中間出現的那個男人,宋以嵐曾經在何子楊身邊見過。

  那是在一次商業酒會上,何子楊生性張揚,到哪裏都恨不得立馬成為焦點,幾次大的動靜出來,連宋以嵐也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兩眼。

  何子楊給她的感覺實在大多負麵,她的視線不願過多停留,倒是始終站在何子楊身邊的老人家實在有趣,宋以嵐隔著人群聽他用比喻交談未來的金融市場走向,多少有了些興致。

  那時她還曾疑惑過,這樣豐富而有趣的靈魂,為什麽會甘心在何子楊旁邊,替他邀約談合作。

  經過那樣的思考,宋以嵐對老人的印象更是深刻,以至於這一刻在可疑人員的目錄下看到他,竟然也有些悵然。

  聽到宋以嵐說U盤裏的信息很有用,徐忠才算略微鬆了口氣。可是轉念又覺得,宋以嵐從中找出線索之後,定會有別的結論和方向,與禦景興園沒什麽幹係的結論。

  宋以嵐執意不讓他插手,那麽他所能做的也就到此為止了。

  徐忠又以公司要求提交報告為由試探性地問了問接下來的計劃,都被宋以嵐一句“事情結束後我一起整理給你”擋了回來。

  再堅持就有些糾纏的意思了,這既不是徐忠的初衷又容易引來不必要的事端,徐忠在心裏勸自己,繼續著原本的生活。

  可是有些東西一旦牽扯進去,也不是這麽容易就能抽身的,這一點,曾經的徐忠最是清楚明白。

  徐忠的住處算是集體宿舍,雖說安保隊的同事們大多心寬,他還是習慣每次和家裏通電話的時候,一個人走過幾條馬路,到更為冷僻的地方。

  他換了身份沒有仇家,一個人生活也無財可圖,心裏坦蕩倒也不懼怕身後有什麽鬼祟。

  而這一日,卻有些不同了。

  出門的時候還沒什麽異常,剛過了市區的主幹道,就有幾個影子一直在身後跟著。

  他們應受過專門的訓練,距離、速度、換人的方式都有條不紊,若不是徐忠在這方麵的敏感高過常人,估計很難有所察覺。

  徐忠沒有放在心上,隻是在路徑上有意識多繞了幾個彎,準備把他們甩掉。

  可對方非但沒有被甩掉,還在意識到行動已經暴露之後,反倒少了顧忌,跟地愈發大膽起來。

  徐忠的腳步頓了頓,沉著地吐了幾口氣,在下一個岔口處避開人群密集區,轉身拐進了較為偏僻的小路。

  “找我有事?”徐忠聲音冷冷的,開門見山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短暫地沉默後,黑影一齊朝他慢慢接近。

  這是條偏僻的小路,路燈昏暗,兩側零星布置了些生意冷淡的商鋪,白天的行人尚且不多,到了晚上更是安靜無人。徐忠暗暗估量過對方的實力,大概此行試探的意思居多,來的人隻有三個,即使都帶了易隱藏的匕首,仍然不是他的對手。於是徐忠把他們引到這條路上,準備避開人群自己解決。

  為首的那個人衝過來的時候,徐忠已經提前一個跨步跳到側麵,用手肘的力量打在他的後背,兩手製住他的雙臂,往後一翻。

  那人猛地一側,沒能如徐忠所願摔在地上。隻是這呼吸之間的停頓,已經足夠徐忠反手一擰,將他手裏的匕首奪了過來。

  有了匕首之後,徐忠的動作更加流暢起來,但還是防守為主,手裏的匕首也沒有像正常格鬥那樣突襲刺殺,而是縱向出手以抵擋對方為目的。

  幾輪下來,另外兩人手裏的匕首也被徐忠踢飛落在一邊。三個人沒了武器赤手空拳,很快占了下風,所幸他們的任務也隻到此,試探的目的達到便有意撤退。

  徐忠知道他們不過是替人辦事,追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幹脆任由他們離開。

  夜風依舊徐徐地吹著,一旁的路燈也像個盡職的旁觀者,沉默著感受空氣裏的異樣。

  隻是轉身的空隙,徐忠的身體快過思考,完全憑著本能側身。

  唰地一聲,剛剛被他踢落在地上的匕首從他身側飛過,掉落在遠處,發出叮當的脆響。

  右上臂,肩下的位置,劃開了一道不淺的傷口,汩汩地流著鮮紅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