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5      字數:3432
  八阿哥坐在軟榻上,輕聲一笑,“如今這天底下,還有多少人受得起蘇公公這一禮呢?本王近來也常常好奇,蘇公公每次給人行禮時,心裏都在想些什麽。”

  想些什麽?

  蘇偉在心裏咂摸咂摸嘴,這能想什麽呢,上輩子在號稱人人平等的現代社會,見了甲方、乙方,見了領導、客戶,不也都得上趕著問聲好嗎?

  “王爺托人說想見我?”蘇偉把好久沒拿過的拂塵往袖子上一搭,“是有什麽事要轉告萬歲爺嗎?”

  “我與他已沒什麽話好說,勝者為王敗者寇罷了,”八阿哥端起炕桌上的茶碗,低頭輕抿了一口。

  蘇偉束手站著,就差翹起腳跟晃一晃了,八阿哥這總愛拐彎抹角的習慣,這輩子怕也沒機會改了。

  “蘇公公沒有奇怪過嗎?自當初京郊大火,你和那位的秘密就已經瞞不住我了,可我卻一直沒有聲張。”

  八阿哥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蘇偉,“胤禛登基為帝,我已是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你我都清楚,我和你們早就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結局。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沒有借此動手。試想一下,一個剛剛繼任的新君,本就深受疑竇,若再讓人知道,他幾十年來迷戀一個太監,朝野上下會做何反應?他的帝位,還能坐得穩嗎?”

  蘇偉眨眨眼睛,心下一時啼笑皆非,“王爺找我來,就是想說這番話?怎麽,王爺高抬貴手,少害了我們一次,我們就該感恩戴德,前事皆休了?”

  “我自是不指望你們感恩戴德,”八阿哥眉眼漸深,“但我要你記得,我要他也記得,是我放了你們一馬!是我,讓蘇公公如今還能有機會,陪在那位孤家寡人的身邊。”

  蘇偉微微揚起下巴,嘴角輕勾,“奴才明白了,王爺是想用這件事,為自己的家人保個平安吧?畢竟,小阿哥、小格格都尚且年幼,八福晉的娘家也牽連進了這次謀亂,廉親王府已是有名無實了。”

  八阿哥沒有說話,默默地轉回了頭,眼神已經放空。

  “但我們為什麽要應承你呢?”

  蘇大公公的聲音突兀地插進八阿哥的耳朵,八阿哥的瞳孔驀地放大。

  蘇偉一邊轉身往外走,一邊幽幽地道,“您剛才一堆廢話,隻一句是對的,勝者為王敗者寇!一個窮寇,還有什麽資格來賣人情呢?!”

  “那你們不想找到劉槐了嗎?!!”

  八阿哥猛地站了起來,蘇偉倏地停下了腳步。

  “允祥腿上的毒瘡,怕是已無藥可醫了吧?”

  蘇偉背後,八阿哥強撐著桌角,臉色蒼白的厲害,嘴邊卻還掛著最後一點笑。

  七月中旬

  廉親王被圈禁宗人府沒多久,雍正爺下旨,賜弘旺貝勒銜,另建府邸,奉養廉親王府家眷。

  被發遣四川的九貝子允禟,雖多有拖延,但終究還是被迫上路了。雍正爺下旨,令川陝總督年羹堯管束,不許其騷擾百姓,為禍地方。

  七月十七,養心殿

  “怎麽樣了?”

  劉槐最終被傅鼐從京郊看押的莊子上平安帶回,雍正爺特地下旨,讓怡親王入宮診治。

  “回皇上,”劉槐有些瑟縮地跪著,“王爺腿上的毒瘡已深入肌理,草民固然可以憑針術,強去毒素。但王爺的腿,勢必會留下傷症,日後怕會影響行走。”

  “隻是影響行走嗎?”蘇偉從旁問道,之前看病的大夫,可都支支吾吾地說會影響壽數的。

  “是,”劉槐沉下頭,“草民的醫術正對此症,隻要能將毒素祛除幹淨,毒瘡便不會再犯,也不會再傷害王爺的身體了。”

  這話像一根定海神針,饒是一直看似鎮定的雍正爺,也長長地舒了口氣。

  “影響行走便影響行走,多讓人伺候著就是了。”

  靠在軟榻上的怡親王,也聽著笑了笑,“讓皇兄擔心了,若能如此,臣弟已別無他求。”

  從怡親王休養的西偏殿出來,蘇大公公開心了。

  雍正爺在身後跟著他,兩人一起往寢殿去。

  “這下沒白讓八阿哥占了便宜去,那劉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隻要能把十三爺的病治好,就讓他家裏人安生地過兩年。”

  “八福晉當初做下的事,朕還都記著呢,”雍正爺的嗓音還有些冷冷的,“不過,胤禩也是算準了你心軟,勢必會全都答應下來。”

  “不答應怎麽辦呢?咱們找劉槐都找了那麽久了,十三爺的傷耽誤的時間越長越危險。”

  蘇偉拍拍自己的胸脯,“再說,我如今好好的呢,可見老天爺還是長眼睛的。”

  雍正爺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如今且先應了,可八福晉那個人,必不是個安生的。若他日再出事,就不能怪朕了……”

  “萬歲爺,”張保從外而來,行了一禮,“鹹安宮來報,二阿哥那邊都已收拾停當了。”

  蘇偉有點詫異,他最近有點忙,不清楚鹹安宮的事。

  “朕之前冊封弘晳為理郡王,令他攜家眷往京郊鄭家莊居住。如今京裏的事也大都妥當了,朕也不想讓二哥,一直拘在鹹安宮裏。”

  七月二十,東直門外

  從皇宮行來的馬車,停到了一處背人的小道上。

  京郊的太陽很大,允礽被扶下來時,一時還有些睜不開眼睛。

  另一輛馬車上,下車的赫然是一身常服的雍正爺和蘇公公。

  “已經出了城門了,也隻能送二哥到這裏了。”

  允礽放下擋著眼睛的手,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四弟百忙之中,還非要來送我,二哥已是感激之至了。”

  二阿哥的身體很單薄,過了年之後,更是病的一場接一場。如今,大夏日裏頭,身上還披著厚厚的鬥篷。

  胤禛一時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受,隻能道,“待過一陣,宗親間再安定些,便接二哥回京。到時,給二哥單獨開府。”

  二阿哥一笑,搖了搖頭,“不回來啦,這座皇城關了我一輩子,如今好容易出來了,再不想回去了。”

  胤禛嘴角微動,未說出話來。

  允礽的目光在胤禛身邊逡巡而過,落到蘇偉身上,“還好,你雖留下了,卻終不是一個人。”

  小路另一旁,傳來車輪徐徐的滾動聲。

  蘇偉眺望了一下,轉頭道,“二爺,雖您家眷都已在鄭家莊了,但有一個人,不知您肯不肯帶著。”

  允礽眉心微動,順著蘇偉的眼神,看向那輛駛來的馬車。

  馬車沿路而來,到了幾人不遠處停下,一個身影有些踉蹌地跳了下來。

  “你,你是?”

  允礽看著緩慢走近的人,一時沒敢認。

  來人撲通跪下,眼淚奪眶而出,“主子!”

  “小初子?!”

  自當初,林初被蘇偉救下,已經過了七年了。

  “你還活著?”允礽有些不敢相信。

  林初一個頭叩下去,長跪不起。

  “當年,是奴才碰巧,救了林初公公。”

  蘇偉向二阿哥講訴了七年前的事,對於這些年,蘇偉一直不讓林初回京,二阿哥也能理解。

  “能活著就好,能活著就好啊,”二阿哥的嗓音滿是欣慰,親手扶起了林初。

  “主子……”

  林初流著淚,磕磕絆絆地道,“奴、奴才腿腳不利落了,但奴才還能伺候您的。求主子開恩,帶奴才一起走吧。”

  “林初公公這些年,一直在想辦法逃回京城,他心裏一直惦記著您。”蘇偉從旁道。

  二阿哥倏忽一笑,抬手拍了拍林初的頭。

  “好,一起走。咱們一起去那山林野地,好好看一看。”

  下人們牽來了馬車,林初踉蹌著腳步,扶著二阿哥踏上了腳凳。

  二阿哥回身,衝胤禛和蘇偉,一一拱手而謝。

  “好好對他。”

  允礽輕聲道了一句,胤禛重重地點了點頭。

  車門關閉,林初跳上了車梁,與蘇偉對視了一眼,輕輕頷首。

  馬兒嘶鳴,落下的馬蹄卻是輕快的。

  胤禛與蘇偉,目送著馬車駛上官道,與京城越來越遠。

  “當年,二哥是擔著大半個江山出生的。而今,他終於落了一世俗務,徹底輕鬆了。”

  蘇偉偏頭看向胤禛,伸手牽住了他。

  胤禛轉頭一笑,兩人手牽著手,往馬車走去。

  “回宮嗎?”

  “不回,帶你去個地方,”胤禛神秘兮兮地道。

  馬車進了城門,在大街小巷裏穿行,蘇偉一直趴在車窗前看。

  終於,馬車駛上了東直門大街,在一人聲鼎沸處停了下來。

  “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麽?”

  蘇大公公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麽特別的。

  “下車,”胤禛拉著蘇偉下了馬車。

  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一間顯然是新開張的鋪麵前。

  蘇偉仍然一臉疑惑,轉頭看著胤禛,胤禛示意他看看鋪麵的招牌。

  “永,樂,當?”

  “嗯,”胤禛嘴角噙著笑,點了點頭,“你的!”

  “啊?”

  蘇大公公一愣,又轉頭去看。

  “朕親自下旨禦賜的,滿京城唯這一家。”

  蘇偉愕然,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大門。

  當鋪內櫃台、貨架一應俱全,對著門的牆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當”字。“當”字右下角,是“禦賜皇賞”的刻印。

  蘇偉前屋後院繞了一圈,又風一樣的跑回了胤禛跟前,“我的?這都是我的?”

  胤禛笑著,再度點了點頭,“你不是說那個周記是做當鋪起家的嗎?現在你也有了。有朕禦賜的名頭在,也不用你出什麽銀子,要放息的各部自會找上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