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3922
  梁九功站直了一些,看到了雍正爺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

  “不過,如今這僅剩的一位血菩提,要做的任務卻簡單的多。”

  養心殿內一片寂靜,張保守在門口,有事通報的奴才都被攔截在了外麵。

  燈柱裏,爆出一點火花。梁九功筆直地站著,似乎忘了規矩。

  “他隻需要,把一份先帝遺詔,交給他該交的人!”

  凝滯的空氣猛地震動,雍正爺霍地站起了身。

  梁九功後退了一步,跪到地上,“奴才之所以沒有隨先帝而去,就是要完成先帝這最後一份遺願。遺詔奴才已經交給了喜,喜如今也早離了京城。”

  胤禛有些不敢相信,站起來的雙腿一動,狠狠地撞了一下椅子。

  梁九功抬起頭,似乎看穿了胤禛在想什麽,“請萬歲爺放心,先帝既然已決意將江山交給您,自然不會留下遺詔,再立旁人。”

  胤禛仍然站的不穩,一隻手死死撐在桌子上。

  “先帝臨終,有何事始終放心不下,萬歲爺應當清楚。”

  梁九功頗富態的臉上顯少地露出了異常嚴肅的神色,“蘇培盛一事,先帝已一退再退。顧問行雖下了手,但先帝早就料到,他不會成事。如今,萬歲爺登基,大權在握。隻是,您的一片癡心,實在讓人心驚。先帝臨終囑咐,隻要君仍是君,奴才永遠是奴才。那份遺詔,就永遠不會麵世。”

  胤禛的瞳孔逐漸放大,撐在桌上的手漸漸露出青筋。

  “萬歲爺,”梁九功看出了胤禛的態度,語氣上更為嚴厲,“大清江山是您祖上幾輩打下來的基業,先帝一生勵精圖治,多少血汗堆砌的那張龍座!您不能因為一己之欲,就做出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來啊!蘇培盛留在您身邊,先帝已經默許。但是,您絕不能再多邁一步!蘇培盛,他隻能是您的奴才!再受寵,他這一輩子,也隻能是奴才!”

  第502章 雍正元年

  康熙五十年

  十二月二十五, 養心殿

  蘇偉趕在宮門下鑰前回了宮, 又去了趟敬事房, 回到養心殿時,時辰已經很晚了。

  寢殿裏隻亮著兩盞暗暗的燭台,蘇偉以為萬歲爺已經睡了, 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卻被床榻上直愣愣坐著的人嚇了一跳!

  “你還沒睡啊?都這麽晚了。”

  雍正爺偏頭看了他一眼, 臉色有些發白, “睡不著,怎麽現在才回來?”

  “唔, 我去了趟敬事房,”蘇大公公一邊褪去外衫,一邊走到床邊坐下, “潛邸裏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看就這兩天, 把人都遷進來吧。”

  雍正爺沒有回答, 默默地看了蘇偉半晌, 突然伸手環住了床邊正在跟靴子較勁的人。

  蘇偉覺得有些奇怪,想轉過頭去問,卻被箍住了肩膀。

  “再過幾天, 就三十年了……”

  雍正爺的呼吸暖暖地吹到蘇大公公的脖子上,也暖暖地吹進了他的心底。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蘇偉輕笑了一聲,“我到現在, 也忘不了頭一次見你,你那個硬裝沉穩的小豆丁模樣。”

  “爺早就長大了,”雍正爺又忘了自稱“朕”。

  蘇大公公竊笑,放在身前的手被人緊緊抓住,捂在了他的胸口。

  “蘇偉,”熱熱的氣息吐在耳邊,“你知道,我有多……”

  蘇偉沒有聽清後半句,雍正爺的聲音突然含糊了起來,變得有氣無力。

  “你這是怎麽了?”

  蘇大公公終於轉過身來,捧起身後人的臉,“是又出了什麽事嗎?”

  雍正爺一動不動地任人捧著,雙目含情地看著他,“沒有,沒有出事。朕隻是累了,想你了……”

  康熙末年的最後幾日,伴著京城連番的大雪,帶著百姓對新朝的期盼,終於隨著年關的到來,湮沒進了曆史的長河裏。

  新帝登基,定年號為“雍正”。

  “劈啪——”

  “唉喲,小聲些!”

  白雪鋪滿的胡同裏,幾個孩子扔著手裏的響炮,大開的木門裏慌忙跑出一個婦人,將孩子抱進了院子。

  “都說了在院子裏玩,不能出去!”

  “我說李大嬸,這都過年了,也別這麽拘著孩子了。”

  隔壁看熱鬧的老人,笑嗬嗬地坐在門前道。

  “唉喲,這不是先帝喪期嘛。街上都貼告示了,今年年節不能放炮,不能貼紅紙,咱這也怕孩子惹出事來啊。”

  “就一個響炮,沒大礙的,”老人曆經兩朝了,見過些市麵,“當今聖上倒是個孝順的,聽說年關連群臣朝拜都免了,年節也不過,隔三天就去壽皇殿祭奠。這就放在老百姓家,也沒幾個能做到的啊。”

  “嗐,我可是聽我家那口子說了,”婦人壓了壓嗓子,“當今聖上這皇位接的不正當,這般做派是實打實的心虛呢。”

  “喲,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老人都驚了。

  “這哪是咱們說的啊,現在四處都這麽傳,”婦人把手裏的雞毛撣子在門板上敲了敲,“京城被封鎖那一陣,我家有個親戚想出京呢,結果求爺爺告奶奶,愣是出不去。你就說,好好的封什麽京城?這裏麵不定有什麽事兒呢。”

  “唉,有什麽事兒也不是咱們老百姓能管得了的。”

  老人站起來,拎起了自己的小馬紮,“咱們呀,隻要有太平日子過就行了。”

  “那倒是,”婦人笑笑,也轉身回了院子。

  兩處院門重新關緊,震得牆上掉下一層雪沫,又將胡同裏歪七扭八的腳印,蓋住了不少。

  紫禁城

  趕在年關前,潛邸的主子們都進了宮,安頓了下來。

  雍正爺仍然未下旨冊封,隻讓內務府收拾出了各自的宮苑。

  福晉住進了承乾宮,年側福晉在翊坤宮,李側福晉是永壽宮,鈕祜祿氏是景仁宮,武氏在延禧宮,耿氏在長春宮,隻有一個郭氏,仍跟隨李側福晉,住進了永壽宮。

  雖未定位份,但能獨住一宮正殿的,身份自然不會太低。敬事房也都是先按照嬪位的例子,派了宮人伺候。福晉處,自然要比其他宮多出一倍來。

  正月初四,承乾宮

  “你們,再把院子裏的雪掃一掃,角落裏的殘雪也都清了,別偷懶……”

  書瑾正伺候著主子寫字,外麵就傳來了詩瓏的嗬斥聲。

  福晉微微皺了皺眉,書瑾見了,放柔了嗓音道,“咱們剛進宮,宮裏的事務雜亂些,詩瓏姐姐是您的陪嫁侍女,身份到底不同。”

  福晉沒有說話,靜默著把最後幾行字寫完了,“這麽匆忙的進宮,連冊封都沒有,宮裏派來的這些奴才,哪個不人精似的?”

  “主子不用擔心,”書瑾接過福晉的字輕輕吹了吹,“您的後位是鐵板釘釘的,冊封還不是遲早的嗎?該擔心的,是其他宮的主子們才對。”

  福晉的神情並沒有緩和,眉頭輕輕皺起,“先帝的前兩任皇後,都是住在坤寧宮的,隻是在孝昭皇後去世後,坤寧宮就空置了,成了祭祀和供奉先皇後神位的地方。如今,聖上登基,安排了東西六宮,看起來也是不打算動用坤寧宮了。”

  “萬歲爺仁孝,”書瑾想了想道,“自己都是別殿而居呢,主子與萬歲爺同心同德,住這承乾宮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倒不是執拗這一兩座宮殿的事,”福晉低下頭,撫了撫手上的玳瑁護甲,“你應該也聽說了,現在宮裏宮外都在傳些什麽。萬歲爺再仁孝,在旁人眼裏都是故作姿態。本來就受人懷疑,又為何處處掣肘?萬歲爺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子孫後代考慮。乾清宮、坤寧宮,這才是正統。”

  “主子!”書瑾連忙打斷了福晉的話,“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咱們剛進宮,敬事房派來的人還不知穩不穩妥。”

  福晉長歎了一聲,往外看了看,“我已讓娘家安排人進宮了,咱們身邊還是得有自己人。對了,還有阿哥所那邊,弘昀身旁可不能疏忽了。”

  “主子放心吧,眼下竟可著咱們三阿哥呢。”

  福晉輕點了點頭,“如今看這東西六宮的布置,鈕祜祿氏、耿氏的位份恐怕都不會低了。還有年氏,她哥哥在邊關屢立戰功,如今正得朝廷重用。聖上還安排她住了翊坤宮,恐怕日後有襄助皇後之意了……”

  書瑾走到福晉身後,替她輕輕按起了肩膀,“年氏再有榮寵,沒有子嗣,也是枯樹一棵,成不了大器的。”

  福晉緩慢地吐了口氣,“但願如此吧……”

  戶部銀庫

  怡親王帶來的人在銀庫裏進進出出,戶部的官員們圍繞在旁,都偷偷地抹頭上的冷汗。

  已經十餘日了,戶部銀庫的賬目馬上就要清查完畢了。

  “王爺,”一名侍衛由外而來,向怡親王一行禮道,“萬歲爺下旨,嚴令內外大臣官員在一月間上交所有先帝遺留的朱批諭旨,有擅自留匿焚毀者,皆以重罪論處。”

  “如此嚴苛?”胤祥皺了皺眉,“先帝時,雖也有收還諭旨的規矩,但大都隻走個形勢,就不了了之了。每日那麽多奏折朱批發下去,哪有多少工夫挨個收回啊。皇兄怎麽會突然下這樣的旨意?”

  等候在旁的戶部官員們,也聽到了宮裏傳下的聖旨,此時都交頭接耳起來。

  “怪不得街裏街外都在傳那些,這樣收繳禦批,恐怕是要防著什麽吧?”

  “可不是,萬一先帝在哪封奏折裏寫了儲位人選,那不是……”

  “唉,不可說,不可說啊……”

  怡親王冷冰冰的眼神往那邊一瞟,還在竊竊私語的郎官們,立刻偃旗息鼓了。

  “一個個嘴巴倒是很碎!本王奉勸你們,有這個時間,還是多為自己脖子上的腦袋考慮考慮吧!”

  怡親王的話夾帶著冷風,讓一溜的戶部官員都打了個寒顫。

  “王爺,銀庫已清查完畢。”

  有主簿遞上了銀庫實存的數目,旁邊攤著戶部的賬本。

  戶部遞上的賬目裏,庫銀有三千二百六十二萬二千四百二十一兩。

  而清查後的戶部實銀,隻有二千三百七十一萬一千九百二十兩。

  將近八百萬兩的差額,怡親王“砰”地把賬本砸在了書案上!

  “王爺恕罪!”

  官員們跪成一片,各個看起來噤若寒蟬。

  但胤祥心裏知道,法不責眾,更何況國庫賬目空虛,與先帝時寬仁待下的政策有很大關係。這幫戶部的郎官,其實心裏有恃無恐。

  “將銀庫暫時封存,待本王進宮稟報後,再行處置。”

  “是。”

  傍晚,養心殿

  張保進到東暖閣,衝雍正爺俯了俯身,“主子,梁九功仍是什麽都不肯說。他沒什麽家人,徒弟也都不親,幹兒子倒是有幾個,其中七喜兒還是蘇公公的徒弟。可是梁九功明顯都不在乎,威脅不了他。”

  雍正爺靠坐在書案後,手邊批好的奏章摞了一尺來高,“一天不說,就讓他在慎刑司裏待一天!看好他,不許他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