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節
“奴婢也不知道王爺跟郭氏都說了什麽,但王爺確實喝了酒。蘇公公好像一連幾日沒回來了,聽說是去京裏辦事了。”
“蘇培盛不在圓明園……”李氏慢慢地站起了身,透過窗子看出去,天色已經擦黑了。
“那,王爺可曾招幸?”
“這個好像沒有,”喜兒說到這兒多少放鬆了些,“王爺喝過了酒,就帶人回湖心島了。郭氏好像還在菜圃呢,現在也沒回來。”
“哼!”李氏麵上一冷,“我平日還真小看了這個女人,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一轉臉倒把心思動到王爺頭上了!”
“主子,那郭氏進府已經三年了,王爺一直像不記得有她這個人似的,她能不著急嗎?”
“著急又有什麽用?”
李氏冷著臉走到窗邊,“咱們王府這輪明月掛了多少年了,憑她怎麽折騰去,還能翻出天來?”
“可是,”喜兒走到李氏身邊,壓了壓嗓音道,“王爺慣常連後院都不來的,這回對這個郭氏,倒好像另眼相看的樣子呢。”
李氏皺緊了眉頭,不自覺地望向了郭氏住的地方。
第488章 交錯
康熙五十年
七月初八, 圓明園
朗吟閣內,年氏彈著古琴, 心卻不靜。
淩兮從外間進來,琴聲斷然而止。
“王爺又去菜圃了?”
“……是,”淩兮微微頓了頓,福了福身, “王爺這幾日午後都會去菜圃坐坐,也都是郭氏侍奉在側。”
年氏的手指慢慢劃過琴弦, 秀眉微蹙, “蘇培盛呢?”
“蘇公公還沒回來……”
淩兮低下頭, “聽說郭氏在菜圃種了她老家送來的稻穀,王爺派了專人侍弄呢。”
“王爺關心民生,農桑是大事……”年氏撥動了一根琴弦, 餘音未絕,卻遲遲沒有動下一根。
“小主, ”淩兮上前了兩步, 小心道, “這說不準是好事兒啊。王爺這些年都不愛親近女色, 如今說不定想通了。世上哪個男人不貪新鮮的啊?那個郭氏,姿色平平,也沒什麽本事。她可以引得王爺注意, 小主一定也可以。”
“世上哪個男人不貪新鮮的?”年氏抬起頭,看向窗外,“我卻不太信。”
“小主, ”淩兮有些焦急,“咱們得抓緊機會啊,如今二少爺在邊關很受重用,可小主在王爺這兒,還沒有個一子半女的,回頭家裏問起來——”
“這些年,”年氏直接打斷了淩兮的話,“不都是這樣過的嗎?家裏也該習慣了。王爺已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如今看來,是沒有再添丁的意願了。隻這麽回了家裏,也就罷了。”
“可是,要放在以前,小主也是沒法子。可眼下,憑什麽那個郭氏能貼到王爺身邊去啊?”淩兮很為自己主子抱不平。
“這才幾天的光景啊,”年氏轉回頭,又撫弄起了琴弦,“且再等等看吧……”
傍晚,田字房
立夏扶著郭氏從菜圃回來,剛進了門,就看到了居坐在堂內的李氏。
“姐姐還沒休息啊?我今天回來晚了。”郭氏向李氏福了福身。
李氏嘴角一彎,揚起下巴看著郭氏,“不晚,這不還沒過夜呢嗎?”
李氏話裏有話,郭氏一時有些局促,“側福晉是生妾身的氣了嗎?妾身在這兒給側福晉賠不是了。”
“哼,不敢,”李氏冷笑著站起身,“這照理說,你也是我房裏的人。得了王爺的恩寵,是不是也得向我這半個主子稟告一聲啊?”
郭氏一愣,慌忙跪下道,“側福晉誤會了,妾身哪裏得了什麽恩寵?隻是在菜圃侍弄家裏送來的稻苗時,讓王爺撞見了而已。這幾天,妾身也就陪著王爺在菜圃說說話,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李氏柳眉一豎,“你倒摘得幹淨!菜圃那裏人跡罕至的,發生了什麽,誰知道啊?王爺天天喝的微醺才回湖心島,你這個伺候的,可是十分盡心呢。”
“王爺心情不大好,妾身除了倒酒,真的什麽都沒做,”郭氏眼眶微紅,“側福晉猜度妾身沒關係,可別汙了王爺的清淨啊。”
“你說誰汙了王爺的清淨?”李氏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了,“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呢?圓明園這麽大,哪裏不好呆,偏去菜圃?你打得什麽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很。”
郭氏抿緊嘴角,低下了頭,沒再開口。
李氏冷聲一笑,“你要給自己掙個前程,本來也無可厚非。隻是,以後少在我麵前裝出這幅天真無辜的模樣來,平白讓人看了惡心!”
李氏轉身走了,郭氏仍垂著頭,立夏緊忙爬起來,扶起郭氏。
“小主別往心裏去,側福晉就是嫉妒您。”
“嫉妒?”郭氏苦笑了一聲,仰頭看著田字房的天棚,“可我有哪裏值得人嫉妒啊?”
七月初十,在外久不歸的蘇大公公終於回了圓明園。
清晏閣裏,小英子像隻陀螺似的,圍著自己師父不停地轉。
“師父,您怎麽能這麽長時間才回來?你都不擔心王爺的嗎?你知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多少事?”
蘇偉盤著腿坐在軟榻上,手裏百無聊賴地玩著一個花生殼。
“能出什麽事?我剛開了新商號,京裏要忙活的事多。”
“還什麽事?”小英子一臉憤懣,“您知不知道,你再不回來,後院說不定就要多一位主子了!”
梧桐院內
四阿哥隔著窗子望著清晏閣的方向,手裏的書握了好長時間了,卻是一頁也沒翻上。
張起麟這些天一直陪著蘇培盛在外頭,如今回了圓明園,自是趕緊來複命。
“蘇公公這些天就待在商號裏來著,也沒見幾個人,說是算賬,奴才看賬本也沒怎麽動。”
“蘇公公惦記著王爺,在京裏還見了丁芪,確定您身體沒問題這才安心。”
“奴才這些日子勸著蘇公公,其實,蘇公公就是害怕西花園的事再發生。奴才都跟蘇公公說了,王爺就是一時之氣,這事過了,以後再不——”
張起麟的絮絮叨叨還沒講完,就被突然闖進來的庫魁打斷了。
“王爺,蘇公公又走了,這回除了侍衛,連個伺候的都沒帶!”
“啪——”
厚厚的詩冊被重重地拍在炕桌上,屋裏的奴才瞬間跪了一地。
四阿哥的手撐在榻沿上,似乎是想要去追,可耽擱了半天,終是坐了回去。
“要走就走,本王還得求著他回來嗎?”
入夜,梧桐院裏熄了燈。
院門外,張保、張起麟圍著哭喪著臉的小英子,具是恨得牙根癢癢。
“我不是故意的,”小英子帶著哭腔道,“我尋思說的嚴重點兒,讓我師父趕緊跟王爺和好嘛。誰知道,他說走就走,連解釋都不讓我解釋。”
“你呀,你膽子大到能上天了!”
張保戳著小英子的太陽穴,“王爺心情不好,去菜圃也就是喝點杏花酒,發會兒呆,連話都沒跟郭氏說過幾句,你敢造王爺的謠,你回頭等著挨板子吧!”
“挨板子還是小的,這回跟以往可不同,蘇公公這陣子一直沒想通,如今又讓你來了這麽一遭,可不是堵上加堵了!”
張起麟重重地歎了口氣,他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蘇培盛勸回圓明園的啊。
“我,我真沒想那麽多,”小英子被說的眼眶都紅了,“我去想辦法,我一定把師父勸回來!”
七月十三,梧桐院
傅鼐送來邊關的信件,四阿哥看完後,扔進火盆裏燒了。
“青海大軍已經整裝完畢,四川也準備的差不多了。”
“王爺相信年羹堯和嶽鍾琪嗎?”傅鼐問道。
四阿哥緩步走到窗口,望著窗外的梧桐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傅鼐點了點頭,視線落到四阿哥的背影上,“王爺這陣子可是清減了不少。”
四阿哥沒有回身,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夏天熱,胃口不好罷了。”
過了晌午,四阿哥又到了菜圃,郭氏早早就等在那兒了。
“今兒天熱,王爺喝酒隻怕苦暑,妾身準備了冰鎮的杏花蜜。”
草棚下,郭氏端著蜜汁的碗,坐在木椅上的雍親王卻遲遲沒有接。
“王爺?”
郭氏試探地叫了一聲,木椅上的人抬起了頭。
“王爺恕罪!”
郭氏反應的很快,在看到四阿哥的神情時,就知道自己做錯了決定。
“你倒是聰明,”四阿哥向後靠到椅背上,“你也辛苦這麽多天了,今兒給你個機會,有什麽話要對本王說,就說吧。”
“妾身不敢,妾身隻是……”
郭氏猶豫了一下,偷著瞄了四阿哥一眼,“妾身進府已經三年了,隻求王爺憐憫。”
“你應當知道,本王一直不給你名分的原因,”四阿哥沒有看向郭氏,麵朝著虛空。
“是,”郭氏抿了抿嘴唇,“妾身與沈佳氏都是永和宮選上來的,沈佳氏犯了大錯,死有餘辜。”
“你明白就好,”四阿哥微微闔了雙眼。
“可是,可是妾身跟沈佳氏是不一樣的!”
郭氏膝行了兩步,抓住了木椅的扶手,“妾身隻願餘生能安穩度日,不想一輩子受製於人,求王爺開恩!”
京城,蘇氏商行
蘇大財東手裏把著算盤,盯著賬本上的數字,一盞茶都涼了,仍舊沒能算出一項來。
夥計送來第二壺熱茶,被蘇偉抬手推開了。
“你到底要幹什麽?”蘇大財東開了尊口。
他的對麵,木桌的另一頭,坐著一個盯了他一個時辰的木頭疙瘩。
煩人的是,這根木頭疙瘩,是他從小教到大的徒弟。
“您要是不跟我回圓明園,我就在這兒坐著,”小英子鼓著腮幫子,搶過夥計手裏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