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208
  八阿哥讓何焯起草了給綽奇的信件,“無論如何,讓他在十天內,把糧食送到富寧安手上,這段時間就保持安靜,不要再跟富寧安對著幹了。”

  “好好的,皇上怎麽對綽奇動了這麽大的氣?”阿爾鬆阿皺了皺眉,“是不是有人故意煽風點火了?邊關又不是現在就缺糧,耽誤一陣竟然就牽扯上延誤軍機了。”

  “四哥這段時間剛回內朝,”八阿哥站在書桌前,輕輕轉著筆架上的毛筆,“據綽奇來信說,那批糧是年羹堯繞到青海送進甘肅的,跟鄂海本來沒什麽關係。隻是不知道,後來年羹堯和鄂海達成了什麽協議,鄂海竟然出麵,說是自己給邊關籌的糧。”

  “這麽看來,雍親王的手已經伸進邊關了,”鄂倫岱沉了沉嗓音道,“就是不知,現在的富寧安和鄂海,到底是不是雍親王的人。”

  “派人去查!”八阿哥眯起眼睛,“尤其是富寧安!如果讓皇阿瑪知道,他派出去的手腳已經成了四哥的左膀右臂,那京裏的這出戲可就有意思了。”

  “話倒是沒錯,隻是這件事要查起來,恐怕沒那麽容易,”納蘭揆敘意味深長地道,“如今,雍親王無論是在皇上麵前,還是在朝臣麵前,都是風頭無量。現在不少朝臣隨風倒,而貝勒爺,因此前流言,多少受了些影響。依微臣淺見,咱們還是得想個法子,先下手為強總比坐享其成要可靠得多啊。”

  “理是這麽個理,可雍親王如今不比從前,”阿爾鬆阿開口道,“不管做什麽事都異常謹慎小心,想要從他的身上下手,恐怕沒那麽容易了。”

  “那就不從他身上下手,”八阿哥端起一碗茶,嘴角慢慢揚起,“不知我那二哥,如今在鹹福宮呆得如何?”

  第396章 鹽課

  康熙四十九年

  二月初九, 四川

  巡撫衙門後院,年羹堯站在一盆老鬆前,仔細地鬆著盆土。

  胡期恒候在一旁, 臉帶微笑,“雍親王行事果然有張有弛, 綽奇這一把是栽了。如今,糧食已經平安運抵邊關, 富寧安大人對兄長也十分感激。”

  “他最感激的還是京裏的那位, ”年羹堯直起身, 撲了撲手上的灰塵,“眼下川陝甘都成了京裏博弈的籌碼, 綽奇即便連降三級, 但原職留任, 仍是眾人眼裏的香餑餑,登他門的人可是不少。”

  “依小弟看,這綽奇恐怕早已與京裏的某位有聯係了, ”胡期恒如今經年羹堯推介出任夔州巡撫, 人很通達,各處的消息都掌握不少,“他手底下的人經常進出各將領官員的府邸, 人情來往頗多,看起來倒似替某位在邊關籌集勢力。”

  “他敢公然扣下運往邊關的軍糧,說是背後沒人指使,我也不信, ”年羹堯轉過身,帶著胡期恒在廊下慢慢走,“倒是鄂海,因當年太子的事,眼下倒成了最幹淨的。你平時多留意些,看他和哪方勢力接觸最多。”

  “兄長放心,”胡期恒低了低頭,複又想起什麽道,“兄長不試著拉攏拉攏鄂海嗎?雍親王在京裏位高權重,在地方也頗有民意,鄂海又有把柄握在兄長手中,未必不肯就範。兄長若能將鄂海也拉攏到雍親王旗下,這川陝甘邊境就等同於半個握在咱們的手中了。”

  年羹堯聞言輕聲一笑,搖了搖頭,“我跟鄂海不可能呆在同一陣營,我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我。不說我手裏握著他的把柄,數次跟他正麵相抗,單就這川陝一界,也不需要第二個說了算的人。”

  胡期恒沉思了一下,輕輕點頭,“那,富寧安那邊會不會?畢竟,雍親王是肯定想在西北紮下根基的。”

  “你不了解京裏的那位,”年羹堯轉頭望向牆外,“那是個走一步,會想百步的人。像鄂海這樣外強中幹的,就算手中勢力再大,對他來說,都是不值得一用的。”

  京城,聞風閣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秦淮小曲兒,蘇大財東一身綢緞長袍,黑色貂皮小帽,辮子上綴著上好的羊脂白玉,臉色紅潤潤的,整個人像是嬌養多年的富家少爺,皮白膚嫩的好像渾身都冒著光。此時,正一邊品著茶,一邊跟著戲子哼著小調兒,搖頭晃腦地看起來好不自在。

  隻是,同桌而坐的兩位掌櫃就有些噤若寒蟬了,眼前這人看起來越平易近人,他們心裏就越沒底。這兩人都是剛進京的,正是跟吉盛堂合作販鹽的吳記二掌櫃吳雪鬆和隆盛商號掌櫃餘嘉。

  吉盛堂的掌櫃杜宏,賬房慕辭和琴師尹勝容也來作陪,這兩日都跟著蘇偉出來混的張起麟,一臉看熱鬧的神情,左顧右盼的很是興奮。

  一曲完畢,蘇偉叫了小二來打了賞,房間裏的氣氛微微一鬆,餘嘉抿了抿發幹的嘴唇,試探地道,“不知,財東看沒看我們呈上的賬冊?”

  “看了,”蘇偉咬了口紅豆糕,順了口茶,“比往年少了三四成的進項,你們兩家加一起才將將五萬兩。我還好奇,去年一年江南的老百姓都不吃鹽了嗎?”

  “蘇財東,這真不能怪我們啊,”吳雪鬆有些叫屈地道,“去年一年,不光我們,兩淮所有鹽商都跟著出了血本了。兩淮鹽運使司拚了命地征稅、征銀,想盡辦法從我們荷包裏掏銀子。為了不讓上方注意,還不準鹽商提價,再加上鹽幫從中作梗,這一年下來,鹽商們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鹽運使司?”蘇偉靠著椅背,一手在桌上輕敲了敲,“曹寅去世後,兩淮鹽務如今是歸李煦管吧?”

  “是,”餘嘉應道,“這曹李兩家本就是姻親,世代交好,又深得皇上寵愛。這兩江一地的肥缺都被這兩家占著,曹寅活著時,與李煦分任江寧、蘇州織造,又奉旨十年輪管兩淮鹽課。曹寅死後,江寧織造由其子曹顒接任,兩淮鹽課還是把持在曹李兩家手中。平時,鹽商們就處心積慮討好這兩家人。可是誰知,去年不知為何,鹽運使司又獅子大張口,鹽商們都跟著虧損不少。”

  蘇偉眼光暗了暗,沉默了片刻,歎口氣道,“上頭的事也不能埋怨你們,不過,王爺在京裏多少隻眼睛看著,我也不能讓你們打著他的名頭在外辦事。吃些虧就吃些虧吧,反正,他們吞了多少,遲早都得給吐出來的!”

  “財東說的是,”餘嘉拱手道,“一切當以王爺為先,我們不會在外麵亂說話的,請財東放心。”

  “兩位掌櫃都是明理的人,”蘇偉勾了下唇角,轉頭對慕辭道,“一會兒你跟著兩位掌櫃回去,幫我清一清賬目,回頭我再派人去揚州看看。兩位掌櫃手下生意太多,咱們也得幫襯幫襯才是。”

  “是,”慕辭輕輕低頭。

  餘嘉和吳雪鬆都暗自咽了口唾沫,他們就知道,這位一貫一毛不拔的公公,不會那麽輕易讓他們占便宜的!

  慕辭和尹勝容送了兩位掌櫃離開,一直麵色和藹的蘇大公公終於掛不住那一臉虛偽的笑了。

  “他奶奶的,敢貪你爺爺的錢!”

  包房的飯桌被拍的一震,張起麟眼看著桌上好好的一盤糕餅被他家蘇公公捏成了粉末。

  杜宏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這兩位掌櫃縱然會有些小動作,但肯定也不敢貪那麽多。小人聽最近進京的商隊說過,兩淮鹽市確實有些怨聲載道的。”

  “你們家財東說的可不是那兩個掌櫃,”張起麟咧咧嘴,“他說的是鹽運使司。”

  蘇大公公重重地哼了一聲,杜宏這才了然,不過轉念一想他家財東的身份,不把一個鹽運使司放在眼裏,也是情有可原的。

  八爺府

  嘉怡臉色蒼白地靠在床頭,繡香站在一旁,兩手攥著帕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給嘉怡號脈的太醫。

  這太醫姓王,是八阿哥特地傳喚來的。如果,她家小主真的有了,那這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朝野。

  “恭喜小主,”繡香一愣,王太醫站起身,衝嘉怡躬身一揖,“小主有了貝勒爺的子嗣了。”

  嘉怡放在棉被上的手狠狠一攥,嘴角抽搐半天,卻擺不出任何高興的神情。

  還是繡香先反應過來,擋住了王太醫的視線,“還請太醫將小主保胎的事項都跟奴婢講一講,我們家小主身子一直很弱……”

  嘉怡呆呆地坐在床上良久,沒等回繡香,卻等來了八福晉。

  八福晉走進嘉怡的臥房,金環回身就關上了屋門。

  “剛剛奴才們來報信兒了,我已經派人快馬去通知貝勒爺了,”八福晉一臉淺笑地坐到床邊,“既已懷了,就不要想太多。母憑子貴,這孩子一旦生下來,你側福晉的位置一定更加牢固。”

  嘉怡盯著八福晉的臉,已經凹陷下去的眼睛沒有半點光彩。

  八福晉也不想多刺激她,凡事還要以大局為重,“我不多留了,你需要什麽,就盡管派人去庫裏取。隻要你把這個孩子安生地生下來,萬事都好說。”

  繡香端著藥碗走進房間,八福晉站起身,“好好服侍你們主子吧,有事隨時去找我,我過幾日再來瞧你們。”

  “是,”繡香低下頭,八福晉扶著金環的手臂走出了房間。

  “小主……”繡香走到床前,看著嘉怡形如枯槁的臉,心裏越發不好受,“小主,還有八個月呢,咱們一定有機會的。您先把身子養好,奴婢再去想想辦法。”

  傍晚,雍親王府

  東小院,四阿哥靠在榻上,看著戶部的稅務卷冊,屋內一片寂靜。

  炕桌上的燈花一閃、兩閃後,看書一貫講究專心的雍親王,終於忍受不住了。

  “曹李兩家現在有皇阿瑪護著,不是爺不想動,是動不了,”四阿哥放下書,一臉無奈地看著蘇偉,“當初曹寅死時,留下一大筆虧空,皇阿瑪還把曹家人和李煦留在鹽課,就是讓他們想辦法補上那個窟窿。他們沒從百姓身上下手,從一本萬利的鹽商身上下手,也算有些底線,皇阿瑪不會治他們的罪的。”

  “你確定隻是補窟窿嗎?”蘇偉皺起鼻子,“他們這麽一來,一年得撈多少錢啊?皇上那兒明麵過的欠款才三十幾萬兩,要真是為了補窟窿,這麽一年能補好幾個了。”

  “許還是有別的用途吧,”四阿哥倒是不甚在意,“你也知道,曹李如今跟老八走得近,他們遠在江南,幫襯不了老八什麽,隻能以財力支持了。”

  這麽一說,蘇公公更生氣了,“都是當阿哥的,怎麽人家有現成的荷包,就你沒有呢?”

  “爺一貫最討厭貪汙受賄,你又不是不知道,”四阿哥閑閑地翻了兩頁書,“下頭的孝敬隻收個心意便罷了,倒是有遞上來取之不盡的金庫的。隻是,爺都沒要。”

  蘇大公公從鼻子裏噴出口濁氣,四阿哥笑笑,兩條腿在一起碰了碰,“你放心,曹李兩家貪了你多少,你都記著,爺回頭一定讓他們加倍還給你。”

  第397章 窮

  康熙四十九年

  二月十二, 雍親王府

  福晉倚在自己臥室的榻上,弘昀正在外麵讀書,還帶著稚氣的聲音, 念起晦澀難懂的古文卻很有模有樣。

  書瑾腳步匆匆地邁進房門,衝弘昀揖了揖, 徑直進了臥房,“福晉, 八爺府有消息了。”

  微闔著眼的福晉猛地睜開眼睛, 書瑾往前湊了兩步, 低聲道,“嘉怡小姐確實有喜了, 已經一個多月了。”

  福晉一時怔忡, 有些暈眩, 書瑾忙扶著她慢慢坐起,“蘇公公那日說的沒錯,她做什麽跟福晉都是沒有關係的了。反正, 咱們烏喇那拉氏跟她也沒什麽來往了, 福晉不必過於憂心。”

  “雖是個不成器的,但到底還有一層血緣在,”福晉輕歎了口氣, “當初是我做主送她進的八爺府,她後來的種種,我多少要付些責任。現在想來,或許在她害王爺染上時疫那次, 就該直接送她走的,也省得現在,落得個說不定要遺累親族的滔天大罪在身上。”

  “應該不會牽連過多吧,”書瑾替福晉揉著太陽穴,“嘉怡小姐的阿瑪和額娘不是都不在了嗎?”

  “混淆皇室血脈,可不是一般的罪名,”福晉微微低下頭,“如若事發,恐怕八阿哥會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嘉怡身上,到時要怎麽處置,就端看宮裏的態度了。”

  “那,”書瑾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福晉道,“主子要不要先與家裏通個氣?”

  福晉輕撫著指甲的手微微一頓,“時也命也,這種時候,我不能冒那麽大的風險,一切要以雍親王府的前程為重。”

  書瑾暗中鬆了口氣,垂下頭道,“是奴婢愚笨了,還是福晉想得周全。”

  福晉沒有再說話,隻靜靜地望向房門外,那裏,弘昀阿哥的讀書聲還在繼續……

  翌日,一大清早

  一輛簡樸的馬車停在雍親王府的偏門,站在馬車旁的正是一身青袍的文士戴鐸。

  戴鐸自從被小英子用藥嚇過一次後,一改以往的張揚,在王府裏做些文書的差事,韜光養晦了好幾年。

  而今,王爺突然下令,要調戴鐸往江南,任桐廬縣縣令。

  “戴先生,”傅鼐從院門內走出來,戴鐸連忙拱手行禮。

  “戴先生客氣了,”傅鼐遞給戴鐸一個小包袱,“王爺對戴先生的學識能力一直是很看重的,這次的機會,還望戴先生能好好把握,不要讓王爺失望。”

  “是,是,”戴鐸連連點頭,複又小心問道,“王爺有沒有什麽話交代?”

  “王爺沒有什麽特別吩咐,”傅鼐彎了彎嘴角,“隻是希望戴先生能多聽、多看,多為百姓做事。”

  戴鐸略一沉吟,躬下身道,“戴鐸明白了,定不負王爺賞識之恩。”

  東小院

  四阿哥正側身撐著頭,看著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枕邊人。

  蘇大公公時不時咂咂嘴,絲毫沒有要起床伺候人的覺悟。

  四阿哥看了一會兒,湊過頭去,朝人下巴上啃了一口。

  “唔,”某人吃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身上的人不懷好意地笑,起床氣很大的掀開他,翻過身抱著枕頭繼續睡。

  “今兒跟爺進宮吧,”四阿哥坐起身,沒顧及輕重地朝蘇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蘇偉“哎呦”一聲徹底清醒了過來,四阿哥這才想起,人家還帶著“傷”呢。

  “拍疼了?”四阿哥想掀開棉被看看,被蘇大公公氣呼呼地按住。

  “一跟你進宮就沒好事兒,馬車才剛修好呢,你還是讓我在家呆著吧,”蘇偉複又趴回枕頭上,“庫裏都要見底兒了,我還得法子變銀子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