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節
早朝過後,富寧安與四阿哥一同走出日精門,“這一次,皇上也算論功行賞,太子這一派是徹底走向湮滅了。”
“這說不定,正是二哥想看到的,”四阿哥緩緩吐出口氣,慢步向前走,“此番,托合齊被擬判淩遲處死,朝中可有不滿之言?”
“不滿之聲日日有之,王爺不必太過理會,”富寧安微微低頭,“隻是,朝臣對王爺多少還有些懼怕,尤其宗親之中,紈絝子弟甚多,這也與王爺多年來的行事風格有關。”
四阿哥冷聲一笑,目光漂向遠處,“本王不屑沽名釣譽之舉,若非行止有虧,何必擔驚受怕?什麽賢德寬仁、恭謹謙遜,不過幾句空話,誰願意要就給誰去吧。”
七月中旬,雍親王府
蘇偉跟四阿哥由外歸來,還未走進東花園就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沈佳氏一席粉紅色碎花筒裙,在草叢中翩翩起舞。年氏坐在涼亭裏,石桌上擺著古琴,一樂一舞,相得益彰。
待得四阿哥走近,兩人上前行禮。四阿哥擺了擺手,目光掃過年氏,停在沈佳氏的頭頂上。
沈佳氏微一征愣,隨即反應過來,慌忙摘下一頭的野花,嬌俏的臉龐爬上一層紅暈,俯下身對四阿哥道,“讓王爺見笑了,妾身見花園的花開得好,一時沒忍住……”
身後傳來小丫頭們的輕笑,沈佳氏的臉更紅了,一股微風吹過,幾人間蕩起一陣誘人的馨香。
四阿哥還未張口,突然,“啊湫,啊湫——”
四阿哥轉過身,隻見蘇大公公漲紅了一張臉,捂著鼻子噴嚏連連,怎麽也停不下來,“啊湫,啊湫,主子,奴才,啊湫——”
“好了,好了,快回屋子裏去,”四阿哥蹙起眉心,臨走時看了沈佳氏一眼,“以後別用這麽刺鼻的香料!”
沈佳氏慌忙俯身請罪,微紅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年氏未著一語,深沉的目光隨著噴嚏不斷的某人逐漸飄遠。
“側福晉——”沈佳氏小心地上前。
“你先回去吧,”年氏看也沒看她一眼。
沈佳氏抿了抿唇,衝年氏福了福,轉身出了東花園。
“小主,”淩兮上前扶住年氏的手臂,壓低嗓音道,“也是這個沈佳氏太沒用了,一個噴嚏就被人擋了回來。”
“我本來也沒指望她,”年氏輕輕歎了口氣,“隻是沒想到,所謂如花美眷,竟還不如人家一個噴嚏。”
東小院
“快快,這些都搬走!”小英子指揮著幾個小太監把正堂窗台下的花盆都搬到了院外。
內廳裏,蘇偉用草紙堵著兩個鼻孔,想打噴嚏打不出來,癢的滿地亂轉。
“你小心撞到!”四阿哥攬過蘇偉的身體,“胳膊才剛剛好,老實呆著,張保拿薄荷油去了,聞一聞就好了。”
“難受,”蘇偉原地蹦三蹦,眼淚都憋出來了。
四阿哥又心疼又想笑,固定住蘇偉的身體,看著他紅紅的眼眶道,“誰知道你又添了這麽一個毛病,以往也沒見你對香料多麽敏感啊。”
蘇偉氣急敗壞地打了四阿哥一拳,使勁揉了揉鼻子,還是難受的緊。最後幹脆扔掉草紙,一頭埋進四阿哥懷裏,打算鼻水不流外人田,讓四阿哥跟自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誰知,熟悉的氣味飄進鼻孔,竟讓叫囂的鼻腔逐漸平靜了下來。蘇偉眨了眨眼睛,抱著四阿哥深深吸了口氣,鼻子微微有些癢,卻再未打出噴嚏來。
四阿哥抱著蘇偉,讓他把頭放到自己肩膀上,輕輕笑了笑,“看來,爺要比薄荷油管用的多啊。”
拿著薄荷油剛要進門的張保,看見門內的情形,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蘇偉吸了吸鼻子,長長地吐出口氣,“人家用香是讓你聞的,怎麽倒黴的卻是我啊。”
“看來上天也是可憐我的,”四阿哥彎起嘴角,“爺倒是想多看你倒黴兩回……”
西配院
沈佳氏回到自己的臥房,氣衝衝地往梳妝鏡前一坐,侍女梅香慌忙跪到地上。
“你還有臉跪!”沈佳氏一把把桌上的木盒摜到地上,“什麽引蝶香!我連一隻蝴蝶都沒看見,反倒惹了一身腥!”
“小主恕罪,”梅香瑟縮著肩膀,聲音不住地發抖,“奴婢是讓人糊弄了,奴婢明天就去找調香的理論——”
“理論?”沈佳氏反身站起,抬手就是幾巴掌,“我讓你理論!你去跟誰理論?你就是要氣死我!”
“小主,小主,”侍女蘭香聽見動靜跑了進來,攔住沈佳氏道,“小主,咱們現在是寄人籬下,要是讓側福晉聽到了——”
“她聽到了又怎樣?”沈佳氏雙眼通紅,完全沒了平時的嬌俏可愛,“不就是個側福晉嗎?漢軍旗出身,又比人高貴到哪兒去了?還敢對我指手畫腳的,等本小姐獲得王爺的寵愛,一定讓她百倍奉還!”
“小主暫且息怒,咱們進府的時間畢竟還短……”蘭香小聲安撫著沈佳氏,一邊向梅香使了使眼色。
梅香顫抖著爬起來,剛想俯身告退,突聽沈佳氏冷聲道,“去給我弄些催情的香料來,別讓旁人發現了。這回再搞砸,你就到井裏去和菊香作伴吧!”
七月末
在外潛逃的前毓慶宮侍衛統領得麟被其父抓回,康熙爺念及阿哈占年老,另其將得麟帶回盛京教導。
與此同時,康熙爺對二阿哥長子弘皙格外看重的言論在朝野之間逐漸蔓延開來。
八月初三,升平樓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迎著一位油頭粉麵的年輕人進了二樓包廂。
天和大掌櫃楊泰也剛接手了升平樓,聽聞九阿哥要宴請貴客,特來伺候著,沒想到剛將幾位主子送進包廂,回頭就看到了另一位“貴客”。
自打知道升平樓背後是九阿哥,蘇偉就很少光顧了。今日也是趕巧,兩位新結交的掌櫃正好把筵席定在了升平樓。蘇偉心道,應該不至於一次就碰上,遂前來赴約,沒想到今年的蘇大公公是真的撞太歲了。
包廂裏,九阿哥、十阿哥宴請的貴客正是康熙爺身邊新得寵的大太監——魏珠。
“魏公公如今是皇阿瑪眼前的頭一個,還望不要嫌棄我們兄弟的一點心意。”
九阿哥將一隻錦盒推到魏珠眼前,魏珠連看也沒看就讓身後的小太監收下了,“兩位阿哥太客氣了,奴才能得郡王和貝子的青睞實是三生有幸。”
“我們兄弟也是與魏公公投緣,”九阿哥淺笑一聲,“皇阿瑪年紀大了,我們卻不好時時進宮伺候,若是禦前有什麽衝撞,還請魏公公多多提點。”
“請兩位阿哥放心,奴才自然知道該怎麽做,”魏珠微微低頭。
“主子,”楊泰躬身進門,在九阿哥耳邊低語了幾句。
胤禟慢慢揚起嘴角,冷聲一笑道,“今天倒是個好日子啊,楊泰,去請蘇公公過來。”
“是,”楊泰領命而去。
十阿哥胤誐皺起眉心道,“蘇公公?是那個蘇培盛?”
胤禟點了點頭,胤誐一巴掌拍到桌麵上,震得茶碗一響。
“奴才給兩位阿哥請安,”蘇偉被楊泰領進了包廂,一路上把那兩個不會辦事兒的掌櫃罵了個透心兒涼。
“咱們和蘇公公是真有緣啊,”九阿哥一聲輕笑,“不知蘇公公和魏公公可有交情?見麵不打個千兒嗎?還是,在蘇公公眼裏,隻有梁九功和顧問行啊?”
蘇偉抬起頭,看見筵席當中的魏珠,心裏一陣疑惑。
魏珠看到蘇偉的眼神,嘴角溢出一絲輕笑,“蘇公公是六品大太監,進宮的時間也比咱家早,自然是不用給咱家行禮的。”
十阿哥一聲冷哼,目光深沉地瞪向蘇偉,“誰說不用?本郡王說用就得用!蘇培盛,去給魏公公行禮,行大禮!”
蘇偉看了十阿哥一眼,嘴角一揚道,“是,既是郡王的吩咐,奴才哪有不遵從的道理。”
說完,蘇偉繞過圓桌走到魏珠身邊,剛拍了兩下袖子,就一胳膊肘撞飛了捧著錦盒的小太監,一盒子的銀票頓時飛的滿屋都是。
“蘇培盛!”九阿哥胤禟一拍桌麵站了起來。
“奴才知錯,奴才知錯,奴才這就撿,”蘇偉弓下身子,滿地撿銀票,撿到魏珠腳底下時,突然低聲一笑,“魏公公好大的胃口啊,您說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
“你敢威脅我?”魏珠目光一寒,“你信不信我讓你走不出這道門?”
“唉,”蘇偉輕歎一聲,繞到魏珠另一側,避開九阿哥的視線,壓低嗓音道,“小的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就怕耽誤了魏公公的另一條財路啊。”
魏珠眉頭一擰,趁著滿屋子奴才找銀票的亂勁兒,彎下身子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偉淺淺一笑,把撿來的銀票放到魏珠手上,又從懷裏套出了一疊更厚的,“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您說呢?”
第329章 花好月圓
康熙四十七年
八月初三,升平樓
楊泰本以為,蘇培盛不被扒掉一身皮是出不了九阿哥的包廂的,誰想到,前後不過一刻鍾,這位傳說中的蘇大公公就完好無損地走了出來,見到他還心情很不錯地賞了兩個銅板。
“楊掌櫃,”糜仁學走到楊泰身後,衝蘇偉的身影揚了揚下巴,“怎麽樣?這個蘇公公有幾分能耐吧?”
楊泰拋了拋手中的兩枚銅板,嘴角輕輕一揚,“倒還真有點兒意思了……”
東小院
蘇偉剛剛回到王府,得到消息的四阿哥就匆匆而歸,“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吃虧?”
蘇偉張著雙臂,原地轉了一圈,咧開嘴道,“除了破點財,其他倒沒損失什麽。”
四阿哥吐出口長氣,有些脫力地坐到榻子上,“怎麽回事兒?吃頓飯也能叫老九、老十碰上!”
“我也不清楚,”蘇偉懊惱地撓了撓後腦勺,“興許我該找個廟拜拜了,今年真是什麽倒黴事兒都讓我撞著了。”
四阿哥蹙了蹙眉,轉頭吩咐張保道,“叫人查查那個升平樓!”
“嗻!”張保領命而去。
蘇偉左右瞅瞅,神秘兮兮地湊到四阿哥身邊道,“你猜我今兒在九阿哥的包廂裏,還看見誰了?”
“誰啊?”四阿哥向後靠到軟墊上,一手攔住蘇公公的腰。
“皇上新寵幸的大太監,魏珠!”蘇偉摘下腦袋上的瓜皮小帽,放在手裏直呼扇,“我看九阿哥、十阿哥的樣子,對那個魏珠很是恭敬呢。”
“混賬!”四阿哥眉頭一揪,目露怒意,“禦前伺候的人怎可明目張膽地勾結皇子?如此置皇阿瑪的麵目於何地?”
蘇偉癟了癟嘴,眼神異樣地看向四阿哥道,“那你,不打算也借這個魏珠探聽探聽消息了?咱們當初和梁公公的關係也不錯啊。”
“那怎麽一樣?”四阿哥瞅了蘇偉一眼,“梁九功辦事自有章法,他雖受皇額娘恩助,對咱們多有照顧,但從不以出賣皇阿瑪為手段。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沒人比他更清楚了。那個魏珠就不同了,剛得寵沒多久,就在宮裏橫行無忌,如今更和皇子黨爭牽扯到一起。利用他?沒得沾上一身腥。”
蘇偉聽了四阿哥的話,漸漸鼓起腮幫子,“那你不早說!白瞎我兩千兩銀子了!”
“怎麽算白瞎呢?”四阿哥趕緊把要暴走的某位小氣公公摟到懷裏,“你能好好地不吃虧,花再多銀子都不算白瞎——”
“你說的倒輕巧,”蘇偉漲紅了一張臉,“那銀子是我自己賺的!要不你賠我,你賠!你不是剛得了五千兩的賞嗎,分我兩千兩!”
“爺的賞銀有內務府刻印的,拿出去你也花不了啊,”四阿哥拍著蘇偉的背,討好一笑,“再說,咱們蘇大財東還差這幾兩銀子嗎?”
駛出升平樓的馬車上,跟著魏珠的小太監盯著手中的錦盒,兩眼直冒光,“沒想到,那位蘇公公出手比九爺、十爺還大方,我就說師父幹嘛勸九爺放了那位蘇公公,原來他才是大金主啊。”
“你個蠢貨,”魏珠瞪了小太監一眼,嘴角輕揚道,“蘇培盛也不過是個奴才,能出多少銀子可不是他說了算的,真正的金主是王府裏的那位。”
“師父說的是,”小太監頻頻點頭,“不過這事兒可不能讓九爺、十爺知道,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