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343
  “哦,那我再尋思尋思……”蘇偉撓了撓後腦勺,他剛才因為吳雪鬆的一個字,一時腦熱答應了。如今回過味來,卻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帶進溝裏了。

  等蘇偉上了馬車,駛上長街,鍾老板才斂了神色往自己的鋪子走去。銀祥綢緞莊離聞風閣不算遠,鍾老板邁進門檻時,屋裏還亮著燈。

  “蘇財東走了?”吳雪鬆坐在方桌後,一手剪著桌上的蠟燭,“這人還真是奇怪,做起生意來有膽有識。可對這商賈之間來往的規矩,卻又知之甚少。”

  “其實也不算奇怪,”鍾老板招呼著夥計關上店門,坐到吳雪鬆跟前,“這人要真是伺候那位貴人的,肯定不常跟咱們這一行當接觸。初一入門就能有這般成就,也是經商的天才了。”

  吳雪鬆抿著唇角,眉眼間略帶了笑意道,“他對那個字可是動心了?”

  “那是自然,”鍾老板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納悶地道,“吳兄若是想跟蘇財東合作直說便是,何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呢。”

  “我隻是想借他的手要一張引窩罷了,”吳雪鬆低頭抿了口茶,“若是敞開了談,憑他的背景,這筆買賣我還有什麽好賺的?就是讓他以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才好,我能端著吳記的架子,他為了跟我合作,隻能予取予求。今天看他贖人的態度,確實是不想太過暴露和張揚。西來順的那碼事兒,估計也是被人逼得急了。反正沒人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你我就當隻在心裏存個疑影就是。”

  “可是,”鍾老板皺了皺眉,“之前跟吉盛堂作對的幾家可都沒什麽好下場,我就怕讓他知道了咱們的真正意圖——”

  “怕什麽?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更何況,”吳雪鬆放下茶碗,“你知道兩淮鹽業有多大的暴利?咱們隻要從指縫裏露出點兒,就夠堵他的嘴了。如今,看在那位貴人的份上,我也是給他多開了條財路。既沒坑他,也沒害他,隻是一張引窩,權當學費了。”

  與此同時,另一頭,蘇偉讓人把馬車駕到了之前四阿哥給他置下的小院裏。

  “現在這個院子裏沒有人住,不過我的人常常過來打掃的,”蘇偉把慕辭領進小院,“我回頭讓人派個小廝過來,你有什麽事兒吩咐他們就行了。”

  “多謝蘇公子,”慕辭衝蘇偉點了點頭,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蘇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有些尷尬地拽著手指道,“你那個……那什麽……”

  慕辭抬起頭看他,眼眸中一片清明。

  蘇偉臉上騰地一紅,抿了抿唇道,“你會打算盤嗎?”

  回到王府時,已將要宵禁。蘇偉磨蹭著進了東小院,四阿哥正在書桌後練大字。

  “過來!”看見門口衣角一閃,四阿哥立時冷下嗓音開口道。

  蘇偉心裏一通天人交戰,最後牙關一咬,邁進了門檻。

  “這個時候才回來,你說怎麽辦吧?”四阿哥頭也沒抬地筆走龍蛇。

  “禁足一個月,天天跟在主子後頭,”蘇偉垂著腦袋,異常乖巧地答道。

  四阿哥一時驚愕,抬起頭看向某人,“你是怎麽了?這麽自覺,在外頭受委屈了?”

  蘇偉連連搖頭,晃蕩著腦袋蹭到四阿哥身邊,“那個,主子,那個,我——”

  “幹什麽支支吾吾的?有話就說,”四阿哥皺起眉頭。

  蘇偉重重地咽了口唾沫,看著四阿哥躊躇了半天,把心下一橫道,“我買了一個名角兒!”

  屋內一時陷入了可怕的沉默,蘇偉看著四阿哥直愣愣的眼睛,漸漸縮起脖子。半晌後,一片沉寂中,突然哢嚓一響。

  蘇偉低頭一看,四阿哥手中握著的,有一個指頭粗的湖州毛筆,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額,小蘇子幹不出拉皮條的事兒。

  引窩就是清朝政府頒給商人販鹽的許可證,商人有了引窩,才可以領取鹽引,買鹽賣鹽。一張鹽引可以購鹽一定的斤數,跟糧票差不多,領取鹽引要交鹽稅。清朝鹽業是暴利行業,因為政府準許鹽商提高價格。而且引窩不是想有就有的,基本被一幫有權有勢的人壟斷了。所以,吳雪鬆才想借蘇偉的手搞到引窩。

  第286章 老奸巨猾

  康熙四十六年

  入夜,雍親王府

  蘇偉親眼看著四阿哥捏斷毛筆,一時辮子都立起來了,結結巴巴地開口道,“那個,我,我不是給自己買的,額,其其實也,也不算給別人,但是,我,我就是,啊——”

  屋內一聲尖叫,把侯在門外的小英子嚇得一個激靈,趕忙擺手讓院內的奴才都離得遠點兒。

  四阿哥這邊,卻是什麽話也沒說,上前一步夾起蘇偉就往臥房走。

  “你你你想幹什麽?”蘇偉幹蹬著雙腿,腦子裏一團漿糊,“你你你不能打我,我我都是為了你。啊,不是那個為了。哎,不對,你聽我說!”

  四阿哥對於蘇偉的胡言亂語,是一點不聞不問,進了臥房就一把把人扔到床上,幹脆利落地壓了上去,連袍子都沒給蘇公公解開,直接撩開衣擺撕破了褻褲。

  “你幹什麽?”蘇偉騰地紅了一張臉,一連氣兒地往床裏竄去,“不,不行!會疼的,我不幹!”

  “你老實點兒!”四阿哥拽住蘇偉的一條腿,凶狠的麵孔好似地獄裏的夜叉。

  蘇偉扁了嘴,一時頗為委屈,另一條腿又四處踹了半天,被四阿哥一把抓住,分得大開。

  “啊,不行!”蘇偉伸手去推,卻被四阿哥抓住下麵那活兒,一通揉搓後,僵硬的身子立時軟了一半。

  四阿哥壓了下來,心底湧起的怒氣,此時倒散了大半,看著蘇偉通紅的眼圈,本想好好罰一罰他的心思還是歇了下來,伸手到床頭的屜子裏取了膏脂出來。

  夜色漸深,東小院裏隻剩了一點燭光,在漫漫細聲中輕輕晃動。

  微月透簾櫳,熒光度碧空。遙天初縹渺,低樹漸蔥蘢。龍吹過庭竹,鸞歌拂井桐。羅綃垂薄霧,環佩響輕風。絳節隨金母,雲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會雨曶曶……

  翌日,清晨

  被做到起不來什麽的,蘇公公是一向不相信的,可如今輪到自己了,真是把上輩子的臉都攢到一起,丟的都不想丟了。

  “師父,”小英子期期艾艾地走進屋子,往床邊湊了湊道,“我讓茶房煮了小米粥,你就著豆腐乳喝一點兒吧。”

  “我已經死了,不要跟我說話,有事燒紙,”蘇偉趴在枕頭上,了無生趣地扯著四阿哥的枕頭,現在人家已經上朝去了,他隻能拿枕頭出出氣了。

  “師父不吃東西,王爺回來又該生氣了,”小英子把小米粥放到床邊的凳子上,又擺了一碟豆腐乳。

  蘇偉抽了抽鼻子,堅決不回頭,小英子扁扁嘴,拿起一旁的雞毛撣子道,“師父自己吃吧,我去清掃書房。”

  蘇偉愣了愣,猛然想起什麽似的抬頭道,“你站住!我荷包裏的銀子哪兒去了?趕緊還給我!”

  “師父怎麽那麽小氣啊?”小英子一步一步地頓回來,“你昨天回來的那麽晚,王爺差點罰我掃大街!”

  “少廢話!敢拿我的銀子,反了你了,”蘇偉硬是撐起上半個身子,衝小英子伸出手道,“昨天要不是因為你,我能當那個冤大頭嗎?你趕緊把銀子還給我,要不等我能下地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還就還,本來我也不稀罕呢,”小英子衝蘇偉做了鬼臉,從懷裏掏出包銀子扔到床上,“都在這兒了,你害我被王爺責罵要怎麽算?”

  “有什麽怎麽算的?”蘇偉把銀子倒出來,一點點數,“你是我徒弟,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是老祖宗的規矩。”

  “真能瞎掰,”小英子撇了撇嘴,扛著雞毛撣子轉身走了。

  蘇偉數夠了銀子,委屈勁兒又湧了上來,氣呼呼地把小米粥喝了,一腳把四阿哥的枕頭踹出老遠,摟著自己的荷包趴下睡了。

  另一頭,四阿哥下了朝。

  景熙彈劾托合齊等人一事,被康熙爺發落給了大理寺調查。內務府又開始著手準備聖上南巡的種種事項。宮中一片忙碌,四阿哥一時倒還沒注意到八貝勒有何殺手鐧。

  張廷玉出了宮門,上了四阿哥的馬車,壓低嗓音道,“倒沒見著聖上發多大的脾氣,八貝勒近日也沒怎麽往宮中來。”

  “他倒還沉得住這最後一口氣,”四阿哥抿了抿唇,靠在車壁上,“二哥已經答應讓年羹堯正式參與四川軍務,不日就會有人代為上折。川陝總督鄂海比不得齊世武用兵的能力,想是皇阿瑪也不會拒絕。大理寺那邊,便能替他壓多久就壓多久吧。”

  “皇上即日就要南巡,應該也沒多少精力催促大理寺,”張廷玉蹙起眉頭道,“隻是不知,太子接下來有何打算。既然讓王爺想辦法壓下此事,那太子是否想出了什麽應對之策?”

  “這點二哥也沒有向我透漏,”四阿哥緩了口氣道,“隻是說了一句,用不了多久,皇阿瑪便沒有心思關注這件事兒了,想是應該有了主意吧。”

  “既是如此,”張廷玉沉下嗓音道,“太子與八貝勒的這場博弈,王爺還是不要過多參與為好。畢竟,聖上的心思此時在何處,還難以估量。”

  四阿哥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如今齊世武還是刑部尚書,你在刑部也低調些,左了這個官職,他也做不了多久了。”

  “微臣明白,”張廷玉俯身拱手。

  待張廷玉下了馬車,四阿哥掀開車窗,看了看街上琳琅滿目的各色店鋪,眉目又皺了起來,“傅鼐!”

  “奴才在,”傅鼐緊走一步,靠到車窗下麵。

  “你去查查那個吳記商號的掌櫃和那個綢緞莊的老板,對了,還有那個叫慕辭的,”四阿哥眯起了眼睛,“爺之前帶著侍衛儀仗,大張旗鼓地去了一趟西來順。就算他們不信蘇培盛是本王的人,總該知道這西來順背後跟雍親王府有些關係。如此還明知故犯地端著架子,背後不是有人扶持,就是藏了什麽貓膩兒。”

  “是,奴才這就去辦,”傅鼐低頭領命,直接帶著兩人往岔路去了。

  二月初十,雍親王府

  東路排房的角落裏,一個瑟縮著肩膀的人背著個包裹,快步往側門走去。

  “你站住!”一聲輕嗬,詩瑤帶著兩個小廝穿過回廊而來,“包茂才,你好大的膽子,福晉的命令也敢不聽了?”

  包茂才瞬時白了臉色,直接撲到詩瑤腳下道,“我的姑奶奶,您饒了奴才吧。奴才已經被發現了,實在是不敢了啊。您沒看到那天暗房外麵有多慘,那些侍衛收拾屍骨的時候,連一個囫圇個的都沒有了。奴才命賤,您給奴才留個全屍吧,”說著一連幾個頭叩在地上,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行了,行了,”詩瑤向後退了幾步,嫌惡地瞪了包茂才一眼,“你也是光長個腦殼子,不長芯兒的主。我問你,你被蕭二格叫去的時候,都說了什麽?”

  “奴才什麽都沒說啊,”包茂才連連擺手,“奴才隻說是自己想往東小院伺候,一句沒敢提姑娘和福晉的事兒啊。否則,蕭管事也不會那麽快放了奴才出來啊。”

  詩瑤抿了抿唇,輕嗤一聲道,“算你識相,你既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那以後再有人問你——”

  “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會說一個字的,”包茂才又接連磕了幾個頭道,“奴才已經求了管事,準我到莊子上伺候老母親。還請姑娘開恩,放奴才離開吧。”

  詩瑤拿下帕子揮了揮道,“行了,行了,你走吧。”

  “謝姑娘,謝姑娘,”包茂才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衝詩瑤一連行了幾個禮後,飛也似的逃出門去了。

  詩瑤重重地歎了口氣,一雙秀眉緊緊地蹙在一起,沉吟了片刻,轉身看向跟著她的兩個小廝。

  結果,沒等詩瑤開口,兩個小廝撲騰一聲跪到地上,學著包茂才的樣子連連磕頭道,“姑娘開恩,姑娘開恩,奴才們可不敢往東小院去啊,那暗房的門一進去就出不來啦,求姑娘饒命……”

  “行了,行了,一幫廢物!”詩瑤氣急敗壞地一甩帕子,也不再搭理跪在地上的兩人,轉身走了。

  傍晚,東小院

  蘇偉在床上躺了兩天,總算是委屈夠了,磨磨蹭蹭地蹬上靴子,進了書房,也不搭理練字的四阿哥,自往榻子上一坐。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好笑地彎起嘴角,“怎麽?睡得夠了?擺出這幅樣子,是想到你那小院去,聽人彈箏唱曲了?”

  “你——”蘇偉別過頭,往榻上一躺,氣呼呼地鼓著肚子。

  “行了,行了,”四阿哥寫完最後一筆,拿起布巾擦了擦手,“你可知道,那銀祥綢緞莊的鍾老板原是徽州出身的?他與那吳記的二掌櫃不止是老鄉,還是多年的故友。”

  蘇偉眨了眨眼睛,一把坐起來道,“怎麽可能?鍾老板跟我說,他和吳雪鬆隻是生意上的夥伴啊?”

  四阿哥一聲淺笑,靠在椅背上道,“不這麽說,你能那麽輕易的上鉤嗎?任那個鍾富說什麽便是什麽,把一個吳記捧得高高的。等回頭,人家說要跟你合夥做販鹽生意,你還不乖乖地把引窩奉給人家?等著人家從指頭縫裏漏出三瓜兩棗來,還得感恩戴德地替人家清掃障礙。就算最後發現不是那麽回事了,反正是不知者不罪,人家早已賺的滿盆金箔,縱是從此矮了一頭,也不算虧了。”

  蘇偉愣愣地坐在榻子上,腦子裏轟隆隆地響了半天,半晌後才啞著嗓子道,“你怎麽知道的?”

  “爺讓傅鼐去查的,”四阿哥扔了一本冊子到桌上,“你知道這個吳雪鬆進京之後見了多少達官顯貴?花了多少銀子?其實,他不過就是想要一張販鹽的引窩罷了。全因他們吳記的一個死對頭,用鹽業上的買賣將他們商號壓的死死的。隻不過,這引窩可不是用銀子就能買來的,沒有相當的權勢,你就是把全部身家賠進去,也是無濟於事。”

  蘇偉拿起那冊子翻了翻,也不知傅鼐是怎麽搞到的,裏麵記載了吳雪鬆與各處官員富賈的來往花費。蘇偉算了算,自己大概是那唯一一個,沒收到任何禮品不說,還自己搭了銀子進去的。

  “這些老奸巨猾的家夥!”把冊子往桌上一摔,蘇公公這回是氣大發了,虧他還惦記著鍾老板借他的銀子,隔了一天就巴巴地讓人送去了。

  “別氣啦,”四阿哥彎了彎唇角,把人摟到懷裏,“既然這賣鹽的生意那麽好做,咱們索性就插一杠子。”

  四阿哥伸手翻開桌上的一隻扁平木盒,裏麵赫然就是兩淮鹽區的引窩,“就讓那吳記做明麵上的東家,由著他們折騰去,你隻在後頭數錢就是了。”

  “可是,”蘇偉拿起盒子中的幾張紙看了看,“他要是不肯怎麽辦?他之前裝作不知道,就是怕讓咱們占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