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276
  詩玥連忙幫著侍女們把耿氏挪到棉被上,“都是我不好,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廳子裏的,你感覺怎麽樣啊?”

  “武姐姐,”耿氏一把抓住詩玥的手,嗓音尤為虛弱,“你跟我說實話,王爺他,是不是真的生了天花?”

  “什麽?”一旁的宋氏聞言一驚,“王爺生了天花?這是誰說的?”

  詩玥與鈕祜祿氏對視了一眼,手腕還被耿氏死死抓著,最後隻好無奈地點了點頭,“我們也是聽奴才們說的,做不得準的。你先不要想太多,凡事以孩子為重啊。”

  耿氏抿了抿唇角,兩行清淚從眼角滑下,一隻手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小腹,身下不自覺地開始用力。

  此時,產房門外,年氏、李氏被烏雅氏攔住了去路。

  “我說年側福晉,你這是打的什麽主意啊?”烏雅氏捏著帕子,神情盡是嘲諷,“你聽說哪個王府裏頭一個暖房兩個人用啊?王妃是要在這屋子裏坐月子的,讓另外一個人鬧得滿是腥氣,那還能呆嗎?”

  “大夫人,事發突然,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年氏看了一眼厚厚的門簾,心知福晉此時大體是聽不到外麵人說話的,“耿格格懷的也是王爺的孩子,若是有什麽不好,誰都擔待不起。”

  烏雅氏一聲輕笑,腳下卻是未退半步,“我說王爺怎麽讓我們娘家人陪著王妃待產呢,這要是我們不在,得被你們欺負成什麽樣啊?先是莫名其妙地叫走了丁大夫,這回竟打著格格生孩子沒地方的幌子,讓我們王妃搬到裏間去!王妃才剛生產完啊,太醫都說王妃傷了元氣,要精心休養的。你們這是拿王爺的子嗣來要我們王妃的命啊。”

  “大夫人,你這樣未免多管閑事了吧?”李氏秀眉一豎,上前一步揚起聲音道,“我們眼下是來求見王妃的,不是來聽你一個外人說教的。王妃嫁進王府多年,一貫賢良淑惠,關乎王爺子嗣之事,你憑什麽替王妃做主?”

  “喲,李側福晉,”烏雅氏彎起嘴角,“王妃剛給王爺生下了嫡子,您就在產房外頭大吵大鬧,還口口聲聲為王爺子嗣著想。怎麽,耿格格的孩子難不成比王妃的孩子還尊貴嗎?這暖房裏若是沾了血腥氣,以後驚著了小阿哥,你們又有誰擔待得——”

  “大夫人!”年氏語氣一揚,打斷了烏雅氏的質問,“我們尊稱你一句夫人,不過是看在你是王妃長嫂的份上。但我與李氏都是入了宗人府籍冊的,是雍親王府名正言順的側妃,你一無誥命、二無爵位,見到咱們是理應作揖行禮的。如今,句句蠻橫、無理指責,大夫人這是在逼著我叫人把你拿下嗎?”

  烏雅氏麵色一僵,尚未反應時,詩瑤正好挑了簾子出來,“兩位側福晉聚在門口是做什麽?王爺可回來了?”

  雍親王府

  天色已黑,施世綸的動作很快,在城西醫治過時疫病人的大夫都被送進了雍親王府。

  四阿哥在白天昏睡過去後,再未徹底清醒,體內的溫度時高時低,身上的皰疹已經蔓延到了脊背上。

  “這種疫症是靠皰疹內的膿水傳染,”城西一位年老的羅大夫向蘇偉囑咐道,“平時隻要注意不要將膿水沾到飲食上,進而入腹,就不會有事。此症之所以在城西蔓延,就是因為一個上京求醫的病人跌進了井裏,汙染了水源所致。”

  蘇偉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床上的四阿哥,壓低了聲音道,“那城西那些感染的人可有康複的了?”

  羅大夫一時征愣,隨即低下頭道,“也是我們學藝不精,那些病人,先後病死了……”

  蘇偉身子一顫,抿著唇靜默了片刻後,“還請大夫將所知詳情盡皆告訴給府內太醫,王爺身子一向康健,定然不會像其他病人一樣的。”

  “是,老夫一定盡力,請公公放心,”羅大夫又衝蘇偉躬了躬身,跟隨張保出了臥房。

  蘇偉遣走了其他人,獨自坐在四阿哥身側,用沾濕的手帕一點點浸潤四阿哥的嘴唇,“你不會死的,你也不能死。你是未來的雍正爺,是清朝少有的明君呢。我再也不拖你爭位的後腿了,我們都按曆史裏來好不好?你不要莫名其妙地生病好不好?”

  四阿哥的眼珠動了動,放在身側的手指開始輕輕顫抖。

  “主子?”蘇偉慌忙跪到腳榻上,盯著四阿哥的眼睛,“你醒了?主子,胤——”

  蘇偉未脫口的呼喚猛地咽了下去,四阿哥的唇上蔓出青紫,手指的顫抖越來越劇烈,最後全身都不可自製地抽動起來。

  “來人啊,”蘇偉壓住四阿哥的身體,又伸手去摳四阿哥的嘴,生怕他到咬到舌頭,“叫太醫,叫太醫來,王爺抽筋了!”

  聽到蘇偉的叫喊,太醫們匆匆而入,張保、張起麟幫著蘇偉按住四阿哥,周院判一連數針下去,總算緩解了四阿哥的痙攣。

  蘇偉征愣地坐在床邊,滿頭滿臉的冷汗,一隻手還緊緊按著四阿哥的胳膊。

  張保輕輕拍了拍蘇偉的肩膀,把蘇偉的手掰了開來,“蘇公公,你歇一會兒吧,我們來看著主子。”

  因有太醫在場,蘇偉隻是呆呆地站了起來,靠在床柱上,好像瞬間老了幾十歲。

  第259章 喂藥

  康熙四十五年

  七月二十八,京郊大糧莊

  年氏、李氏得到福晉的首肯,回到小廳時,耿氏卻已經開始發動了。

  “嬤嬤說已經能看到孩子的頭了,現在不易再移動,”詩玥臉色蒼白,與鈕祜祿氏等在門口,“宋姐姐去給耿氏收拾暖房了,等孩子生下來再一起移過去。”

  年氏聞言點了點頭,探頭向門內看了看,略帶唏噓地道,“暫時也隻能這樣了,就是委屈耿格格了……”

  “話說回來,”李氏瞄了詩玥一眼,嗓音微沉,“耿氏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摔倒呢?武妹妹不是一直在小廳裏陪著她嗎?”

  詩玥一時語窒,剛想俯身請罪,鈕祜祿氏邁出一步道,“是我把姐姐叫出了小廳,耿姐姐怕是誤聽了我們的談話,一時驚懼下才摔倒的。”

  “你們談了什麽?”年氏微揚眉梢。

  鈕祜祿氏也不再隱藏,抿了抿唇道,“側福晉何苦還瞞著我們?蘇公公在王妃生產時帶著丁芪走了,奴才間怎麽可能沒一點風聲?您就跟我們透個實底兒,王爺他,是不是真的生了天花?”

  年氏身子一顫,與李氏對視了一眼,沉下嗓音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咱們王府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妹妹們隻管在莊子裏休養,旁的事兒不要多惦記。否則,主子的心都亂了,下麵的奴才不是要翻出天去了?”

  詩玥拽了拽鈕祜祿氏的袖子,鈕祜祿氏低下頭,沒再多問。

  “吩咐下去,”年氏轉頭衝淩兮道,“再讓我聽到莊子裏有什麽閑話,各處的管事一人五十板子,直接趕出府去!”

  “是,”淩兮慌忙俯身,帶人下去安排了。

  暖房裏,完顏氏抱著新出生的小阿哥,喜歡的什麽似的,“你看這眉毛鼻子,多俊俏!像極了你小時候,等能睜開眼睛,一定是個俊美的小阿哥。”

  福晉靠在床榻上,微微抿著唇,神色間頗為平淡,隻在掃過繈褓中的小身子時才露出一點點喜氣。

  完顏氏知道她在想什麽,躊躇了片刻後,輕歎口氣道,“你也別太往心裏去,不說你嫁給王爺這麽多年,單說這嫡子出生,但凡沒有要緊到極點的事兒,王爺都不會不回來的。”

  福晉緩了口氣,低頭摸了摸身上的被子,剛剛生產完的臉色還有些蒼白,“隻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我也就不奢求其他了……不知道耿氏那兒怎麽樣了,頭先長嫂攔著年氏她們,可別耽擱了耿氏生產。”

  “你放心吧,”完顏氏向窗外看了看,“剛丫頭們來報,耿小主雖然早產,生的還挺順當。外邊已經給她收拾了一間暖房,隻等孩子生出來,一起挪過去。”

  福晉點了點頭,有些疲累地閉上了眼睛,完顏氏把小阿哥遞給奶娘,剛想給福晉蓋蓋被子,烏雅氏風風火火地由外而來。

  “你這是幹什麽去了?”完顏氏皺了皺眉,擋住烏雅氏身上的熱風,“王妃身子弱,別擾了王妃休息。”

  烏雅氏看了看閉上眼睛的四福晉,將完顏氏拉到一旁,“我跟你說,出事兒了。剛我去打聽年側福晉叫丁大夫幹什麽去了,結果丁大夫根本不在莊子裏,連蘇培盛都不見了。”

  四福晉猛地睜開眼睛,半撐起身子道,“你說誰?蘇培盛去哪兒了?”

  “王妃,”正說話間,詩瑤挑了簾子邁進屋內,“耿格格生了,也是個小阿哥。”

  入夜,雍親王府

  四阿哥在一連番的折騰後,總算不燒了,身上的膿包也不再大肆擴散。

  張起麟幫著蘇偉給四阿哥換了床單被褥,看著蘇偉略顯蒼白的臉色道,“你都忙活一天了,去歇歇吧,這兒有我和張保呢。”

  “不用,我沒事兒,”蘇偉摸了摸四阿哥的脖子,扶著床沿兒坐到了腳榻上。

  “你放心吧,主子會沒事兒的,”張起麟坐到蘇偉旁邊,“周院判他們把腦袋都壓上了,哪敢不盡心啊。再說,還有前麵那十一個例子擺著呢,咱們主子肯定能很快康複的。”

  蘇偉抿了抿唇角,輕輕點了點頭。

  張起麟緩了口氣,隨即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了,今兒個宗人府、順天府一來倒是提醒我了,咱們王爺的病,不會是真的有人動手腳吧?”

  蘇偉看了張起麟一眼,雙眸陰沉了下來,“十有八九,主子最近根本沒往城西去過,怎麽會平白染上這種病?”

  “可,”張起麟蹙了蹙眉,“我實在想不出誰有可疑?主子的飲食用具都是王府的老人兒負責,若是一個個查下去根本就是大海裏撈針啊。”

  “不用一個個查,”蘇偉向後靠了靠,“我跟主子基本是同吃同住,主子發了病,我卻沒事兒,說明主子的日常飲食是沒有問題的。出問題的肯定是一些我跟主子分開的場合,我去鋪子裏時,主子去上朝時,再就是主子去後院時……”

  “這就簡單了,”張起麟一拍巴掌,“主子出門,我跟張保肯定有一個跟在身邊的,這幾日主子在外都用了什麽東西,大體都記得,一個個查下來就是了。”

  蘇偉轉頭看了看床上的四阿哥,一手撐住下巴,“我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有什麽目的,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一個注定無眠的夜晚在悶熱的暑氣中緩緩而過,約莫天亮時,蘇偉才靠著床柱淺淺地睡了過去。

  “蘇偉,蘇偉……”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蘇偉想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動不了。

  冰涼的觸感繞上脖頸,窒息的感覺漸漸湧了上來,蘇偉繃緊了神經,狠狠地朝自己的舌尖咬去,一陣劇痛將他從無邊的黑暗拉回了現實。

  “蘇公公,”張起麟湊了過來,拍拍蘇偉的臉,“你魘住了?天快亮了,去洗把臉吧。”

  “主子怎麽樣了?”蘇偉轉身半跪到腳榻上,伸手摸摸四阿哥的脖子。

  “主子還沒醒,你也才睡了半個時辰,”張起麟放輕嗓音道。

  蘇偉歎了口氣,半晌後,才撐著床頭站了起來,“我去洗漱,再讓膳房備些吃的來。你回頭派人到莊子上傳個信兒,就說王爺不是天花,讓小主們別擔心。”

  “我知道了,”張起麟點了點頭,看著蘇培盛晃晃悠悠地走出寢殿,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毓慶宮

  “老四的病怎麽樣了?”太子微眯著雙眼看向衛敏。

  衛敏低了低頭,“回殿下,雍親王府被圍得嚴嚴實實,一時還沒有消息傳出來。但聽宗人府的人說,王爺得的不是天花,是京城最近興起的另一種時疫。”

  太子端起茶碗,刮了刮茶末,沉吟了半晌後才開口問道,“那你認為,老四的病,是意外還是人為?”

  “這,”衛敏躊躇了片刻,躬下身子道,“奴才著實猜不到,若說是意外,順天府不會也跟著攪了進去。可若說是人為——”

  太子放下茶碗,抬頭望向衛敏,“你跟著托合齊的時間也是不短了,依你看,托合齊會不會因王懿之事忌恨老四?”

  “啊?”衛敏一時征愣,隨即慌忙下跪道,“不會的,不會的,托合齊大人不是小肚雞腸之人。再說殿下也下了命令,不許為難王懿。托合齊大人連王懿的一根汗毛都沒動,又怎麽會毒害雍親王呢?”

  太子微微彎起唇角,起身將衛敏扶起,“我隻是一時猜測,倒讓你擔驚受怕了,”太子負手走到窗下,“托合齊對本殿的忠心,本殿心裏清楚,斷不會因為一個王爺,就跟自己人起了齟齬。”

  “殿下英明,”衛敏拱了拱手,“其實,雍親王突發急症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若雍親王康複了,會怎麽看待這一連串的事故。畢竟,有王懿彈劾托合齊在前,殿下與雍親王之間已經多少有了隔閡。”

  “本殿明白,”太子輕歎了口氣,“隻是此事尚且不明,我們不能輕舉妄動,給托合齊、齊世武、耿鄂傳信,約束住手下之人,千萬別讓王懿注意到了他們與本殿的關係。”

  “是,屬下明白,”衛敏領命而退。

  小初子端了甜羹進來,見太子望著窗外發呆,就捧了湯碗站到太子身後。

  太子回身看見那張微胖的臉,又看了看他手裏的玉米甜羹,不禁苦笑一聲,“本殿不愛吃甜的,上次用了一碗,隻是因著天氣太熱。你倒好,天天換著樣兒給本殿端甜的來。”

  小初子垂下腦袋,樣子有些萎靡,躊躇了半晌嘟囔道,“奴才聽人說,吃甜的,心情好……”

  太子愣了愣,最後還是彎了彎嘴角,接過小初子手裏的湯碗。

  此時,雍親王府

  寢殿裏是一陣嘔吐之聲,太醫們商量了一天一夜的藥方,到四阿哥這兒根本用不進去。

  “這可怎麽辦?眼看著又燒起來了。”

  “方子裏沒添什麽氣味重的藥材啊,昨天還能用進去呢。”

  “嘔吐是這疫病的一大症狀,那些城裏的大夫昨天就說過,病人到後期什麽都吃不下去了……”

  眼看著四阿哥吐到臉孔發白,聚在屋裏的太醫還在爭論不休,蘇偉急得團團轉。還是張保上前一步,將幾位太醫領到了外廳討論。

  張起麟端了一碗新熬好的藥來,走到蘇偉身旁低聲道,“蘇公公,主子喝不進去藥,一會兒又燒起來可怎麽辦啊?”

  蘇偉抓著辮子看看床上喘粗氣的四阿哥,又看了看那碗濃黑的藥汁,計上心頭,“你們都出去,我來喂主子喝藥,別讓旁人進來。”